洛林原先打算分道扬镳，时故去看病，她去干自己的正事。但经这么一遭，她觉得作为有道德良心的人，得顾及病人，于是暂且作为陪护一同前往。

    再者，身陷在这迷宫般的地下城，路难走不说，保不准遇上什么人兽妖怪，小命难保。

    “往哪走？你知道吗？”洛林环视狭隘的走道，瞧不出星点头绪。

    店铺顶部熠闪的霓虹灯迷人眼，乍眼一看，目光所及之处光条刺目迷离，却犹似梦境中的微光，让人仿佛置身于迷离的夜色，迷失在迷惘恍惚的世界。

    “等下。”时故驻足不动，长睫翕动，凝滞的目光不显空茫，倒像在纵目四望。

    洛林静默掠视而过，暗自打量异能的奇异之处，等时故视线挪移向洛林，她知道结束，于是问：“在哪？”

    “林下之风。”时故转身拐进窄小道口，“不算远。”

    洛林瞅过几眼短距离的两堵墙垣，蓦然明白义体收缩的好处，在这里简直过于合适。

    进过一道口，就可以探见一间小店窝嵌在里面，狼狈经营，无人光顾便点一小灯惨淡亮着，向下拉的铁闸门也只留下半截。

    洛林边走边留心店铺名，可看来看去，也没摸准五花八门的店名跟店铺经营有何关系。“王婆卖瓜”店里坐着个理发师；“柳暗花明”店内摆着按摩床；“半糖油酥”店结果是家小清吧……

    “林下之风是家诊所？”洛林已经开始见怪不怪。

    “不知道。”

    “你不是去那治疗？”

    “是。”时故说。

    “那不就是诊所。”洛林以明摆的口吻说。

    时故语调轻而淡，“或许。”

    这时，半空传来扑棱翅膀的声响，“咕咕”鸽叫从他们前面墙壁顶飘来，“吉斯特，吉斯特。”

    时故绿色眼睛倏然闪过一星光，直直望向说话鸽子传来动静的方向，眸光流转间，眸底盛起丝丝愧恧之意。

    旁观人洛林尽收眼底，这是头次在时故面容看见这摄人心魄的神情，冷峻的面庞瞬间温和，眸眼现出光点颤动。

    “还好吗？”时故关切问。

    “很好。”一只全身乌黑的鸽子挺立站在墙檐边，乖顺回答。

    它尾羽似孔雀开屏般展开，隐隐透出流光溢彩的色泽，它左眼也格外不同，形如宝石，呈现透亮的绿。

    突然，鸽子看向洛林，咕咕叫道：“洛林，洛林。”

    洛林不可思议地诧异住，“我？它知道我名字？”她茫然看了眼时故。

    墙后另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呼唤，“吉多奇？”

    “它很聪明。”时故就回了这么一句。

    “吉多奇，在上面说什么呢？回来。”女人柔和的声音略带颤音。

    “吉斯特，洛林，在这。”吉多奇扑展羽翼朝下倾飞向时故左肩头。

    “什么？”女人带着一丝哽烟，微微颤抖问。

    时故穿过狭隘过道，走了进去，满含敬意打过招呼：“好久不见，您近来可好？”

    有点局外人感觉的洛林默默走到墙边，往里小心翼翼探询看了一眼，正巧与头蒙黑纱巾的中年女人视线相碰，她客气打过照面，“您好。”

    乌亚深邃的眼眸不知怎的，像是起了薄雾迷了眼，泪花烁闪，充满温情的声音好像承载了深深的思念和牵挂，她看过洛林又看向时故，疼惜道：“是不是受伤了？”

    洛林瞥视时故，见他没开口的动静，主动说：“他右臂受了伤。”

    时故顾看了下洛林，补充说：“不算严重。”

    “洛林对吧？”乌亚一度哽塞，“你呢？”

    “额……对，洛林。”洛林手背碰了下右脸颊，没感觉疼痛，“我没事，等会就好了。”

    “嗯。吉斯特，我帮你看看。”乌亚边说边转身往“林下之风”的店里走，“你们要喝点什么？”

    “谢谢您，我就不用了。”洛林走进店里出乎意料看了转，发现是家茶店，各式绿茶、红茶、花茶摆在店侧货架柜上，整洁陈列着。

    小店内置有一堵隔断的半墙，另外半边以可折叠的淡雅屏风作为装点，在有需要用来遮挡。

    乌亚煮好茶倒进瓷杯，重又放回小火炉上，“可以试试。”她递过两杯玫瑰花茶。

    时故很自然接过，“谢谢。”

    洛林身在此情此景也不好再拒，双手礼貌接过茶杯，“多谢款待。”

    她一口饮下，淡淡的花香在口腔里散发，甜润而清雅的芬香逐渐在舌间绽放，如同花瓣轻触舌尖，细腻口感带着微妙的回甘，让人感到一阵舒适和愉悦，就像漫走在盛绽的玫瑰园。

    “您的茶艺很好。”洛林不吝啬夸赞说，“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的茶。”

    “如果喜欢可以随意。”乌亚双眼盛笑。

    在明亮灯光拂照下，洛林看着乌亚的眼睛蓦感亲切，点头莞尔一笑。

    “你在这先坐，吉斯特先跟我去疗伤。”乌亚移开屏风，带时故往里去后，随即重新拉回屏风。

    外面只剩下洛林和与她对看的鸽子吉多奇。

    洛林看了几看屏风，里侧像阒无一人，在外面竟听不见丝毫动响，她暗自思量一番，决定还是得去干自己的事，探身跟吉多奇低语：“我先走了，等吉斯特出来，你跟他说我有事先离开。”

    “你要去哪？”吉多奇挺着圆滚滚的身子，一本正经问。

    “我、”洛林不想直接说，“我回猎杀局。”

    “确定吗？”吉多奇像是识破洛林谎话，“我能感触到你的慌张。”

    “随你吧，再见。”洛林懒得跟一个说人话的鸽子继续耗，径直出门离开。

    她边走边点开电子环投放面板，登进全区最大的贴吧平台——和散那，搜索关键词“囚斯卡牌”，紧接着出现一系列有关词条。

    【囚斯卡牌真的消失了吗；

    囚斯卡牌的创造者是谁；

    囚斯卡牌的使用方法；

    哪一种囚斯卡牌最厉害；

    ……】

    洛林点进第一个词条，首先就看见热度最高的贴子。

    【网友“神们自己”：

    我看有些网友说囚斯卡牌已经消失，甚至有人高呼卡牌消失是壮举，我对此只能表示遗憾。遗憾有二，一是为你们的愚昧遗憾，二是为你们错误的判断而遗憾。接下来我会从这两点具体说明，如果你有稀罕少见的耐心，那你可以继续看下去。】

    洛林本是打算囫囵带过，但看这位网友气焰怪嚣张，起了逆反心理，偏要一行行耐心往下看。

    【囚斯卡牌应该算是一种超能力卡牌，首次出现在2048年底，如果有经历2048年12月27“神使诵诗”事件的朋友，应该知道囚斯卡牌就是在那天出现。截止目前，当然，是以我横扫“和散那”多年的经历来看，我没有看过有哪位大神能肯切回答囚斯卡牌的创造者。这是为什么？

    好，现在我们把时间线拉回到2048年，这年发生什么？审判计划。（PS：不知道的可以自行搜索）忒尔缇地区的人因为具备某种人类没有的能力被怀疑与歌赛普有关系而遭到审判，而后，忒尔缇人像烟雾似的瞬间在世上消失不见，紧接着，12月27又出现“神使诵诗”和囚斯卡牌。看到这，不用我多说，想必都知道囚斯卡牌的创造者是谁。毕竟，现在听说已经有好多民众将超能力者奉为信仰。

    看到这里，想必有网友要抬扛说“不是讲愚昧吗？这个有毛线关系，就像谁不知道似的？”】

    实话说，洛林当下确实有点这种心境，看了这会也没看到什么重点。

    【不急，正在步入正题。

    2048年囚斯卡牌出现后，转眼来到2049年，大家回想那年，是不是格外安定舒坦？很少因为歌赛普事件而担心害怕？为什么？因为囚斯卡牌大量上市，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花低价买到它们，从而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们提供异能保护。有杠精或许又要杠“那保护能有屁用，能保护我们不受任何伤害吗？”我只能说如果指望什么东西能给你带来一劳永逸或者完美无缺的享受，那请你买副棺材自行解决，永远睡过去就好了，屁事都没有。】

    洛林慢慢开始觉得这人说得挺在理，但在博克内姆会议上，白银大厦代表霍杉女士显然将歌赛普安定归结为对忒尔缇居民的审判，换句话说，正是因为忒尔缇居民的消失，所以歌赛普不见。

    说来，这两点正互为矛盾，一个把忒尔缇人创造的囚斯卡牌视为救世主般的存在，一个把忒尔缇人归为罪恶之源。

    【回到正题，囚斯卡牌在市场流通有一年，但在2050年开始，市场上的囚斯卡牌开始短缺，一直到后来你几乎在所有店里都看不到囚斯卡牌的踪迹。我尝试过询问店家原因，店主说卖它们赚不到钱。那时，我个人觉得难以理解，囚斯卡牌火爆程度毋庸置疑，甚至连我八十岁老母亲都买来留作备用，这怎么可能赚不到钱？后来，随着歌赛普频频出现，我突然明白了。

    在这必须先谈谈那些高喊囚斯卡牌消失是壮举的人的心理。】

    洛林顿时无语住，这感觉就像刚要打开宝藏大门，突然跳出一个拦截关卡挡在跟前，洛林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这网友是故意在挑人胃口。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平日里恃强凌弱，颐指气使，所以害怕，所以畏惧，所以对于能平衡力量差距的卡牌不屑，所以在网络世界高呼囚斯卡牌消失是壮举。如果世人都有用不尽的囚斯卡牌，世界就会出现一种意想不到的局面，力量差距不成问题，男女差异更加模糊，那些所谓的强者，尤其是凭借武力获得强者称号的人，到那时也不过如此。当然，那些高喊者往往就是这类人。

    这里需要补充一点，对那些武力强者来说，其实不止卡牌，义体的发展早就缩小了力量差异，你给一位女性进行义体手术，然后找她对抗试试，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现在，我们再次回想下为什么市面上的卡牌开始消失？如果你头脑不笨，应该很容易想明白，没错，是高高在上的资本家在控制。他们同样是出于害怕，害怕民众的力量因囚斯卡牌被唤醒，害怕因社会过于安宁而造成一些商品滞销，尤其是目前市面上最值钱的那些商品，仔细想想，它们是不是尤为符合市场调性的商品？而这正在资本家的预料范围之内，如果想得更坏，说不定这些资本家每日都在祈祷歌赛普的出现。】

    看到这，洛林细想了想现在最昂贵的商品，“投射器、义体、芯片和接收器。”确实是抵挡危险或进入安宁新世界的最好选择。

    【那为何说高呼者愚昧？很简单，因为他们没有想到有日落在忒尔缇居民头上的审判计划会落到他们身上；因为他们以为新世界或者义体的出现会给他们带来一劳永逸的享受；因为肤浅无知所以愚昧。

    2035年世界大危机，由于自然资源的稀缺，数以亿计的人类死亡，而随着时间推移，自然资源只会愈加稀缺。到时面临资源紧缺时，各位可以扪心自问一下，见到奄奄一息的人会好心施以援手吗？如果自己都做不到，更不要指望高高在上的资本家会。这时可能又有杠精出口，“那之后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过好这一生不就行了。”行吧，如果真有这杠精，我只能回说愚昧。

    关于第一点还有很多想说，但鉴于篇幅有点长，所以就此打住。在这，只希望各位记住一句话：

    当所有人置身事外，沉默的人类终会在痛苦中消亡。】

    洛林在这句话上定睛看了良久，凝重的心头仿佛被敲响的丧钟撼动，她突然想起原先跟时故提及的合作，现在想来好像早已被报复心冲得烟消云散。

    她当初是想干嘛来着？

    她开始思索。

    对，是要打破荒原的枷锁，去呼唤迷失的灵魂。

    她打算重新沿路返回，对“神们自己”这位网友的贴子，她一溜烟地滑过，发现第二点也是不少，于是一目十行地浏览而过，大致意思是因为超能力者的存在以及人类的贪婪性，所以囚斯卡牌不会消失。

    扫看底下的回复，赞同很多，杠精也不少，有位“沉默的大多数”网友回复楼主：楼主说因为囚斯卡牌的出现带来安定，为什么不说是因为忒尔缇审判带来的呢？不是也很合理吗？

    楼主回复“沉默的大多数”：请自行搜索“审判计划”。一场莫须有的审判！

    洛林手疾眼快摁住滚动的面板屏幕，滑回楼主回复的消息层盯看，蓦然想起曾经搜索“审判计划”时，除了言颂此举之成功与伟大外，确实没有看到任何有关歌赛普的图文。

    真是荒唐！

    她深感可笑，继续下滑捕捉自己想要的信息，终于在不知多久后找到。

    168楼网友“查尔斯”问：请问大神现在在哪还能买到囚斯卡牌？

    楼主“神们自己”回复：新世界的盗版接收器在哪买的，你去那问问。

    网友“会飞的猪”回复楼主：地下城啊！

    网友“12345”问：地下城具体哪？！求告知！！

    网友“用户已注销”回复“12345”：地下城最脏的地方，打听打听就能知道。

    洛林关闭面板，若有所思地抽回视线。

    地下城最脏的地方无疑是黑市，去那，堪比深渊。

    “吉多奇说你离开了，你准备去哪？”不知何时，时故戴着黑色的繁复面具出现在洛林近旁的通道口，全身落在暗淡光线下。

    洛林看不清时故的目光，但听声音能感受到冷意，“你怎么又戴面具？”

    “你要去哪？”时故以种不可逃避的口吻，沉声问。

    洛林无声吞咽了下唾沫，“不是说合作吗？准备回去找你，然后……”她踌躇地不知开不开口，“去黑市买囚斯卡牌。”

    “买卡牌干什么？”

    洛林凝盯时故有三秒，清冷坚决说：“不想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

    “知道了。”时故声音平静如水，抬步走出墙口，左侧身子一下子映入亮堂的光线，还陷在暗光的右臂散下一根绷带，被他悄无声息又给重新塞回衣袖。

    鲜有人知，他刚才确实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