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柯迪大酒店！”大门两边的智能机器机械化点头，欢迎道。

    酒店大厅天花板高耸，顶部巨大的吊灯镶嵌着精美的水晶和玻璃，黄白交织的光影洒落而下，地面铺设的光滑大理石透射出明亮的反光，无一不透出高贵豪华的格调。

    大厅中央有座古希腊风格雕塑，高挑美丽的厄俄斯身披长纱站立，肩背后一双羽翼，宛如天使。大厅侧面有个接待台，接待台上置有一瓶花束，花团锦簇，神似油画里的静物画，花后虚掩了位男服务员，正在忙活。

    洛林径直走向接待台，询问道：“您好，打扰下。”

    男服务员欠首微笑应答：“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请问能调看酒店外的监控吗？”洛林指示向大门外，刚才进来前她已经留意到酒店外的墙旮旯角安有不起眼的小监控。

    男服务员凝目看着洛林小会，面露为难神色，可仍持有笑容，歉然解释：“抱歉女士，我这边无权擅自给您调看监控，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如果可以，我可以向我们经理请示。”

    洛林礼貌笑了笑，内心纠结了番，如果说是调查小孩事件会准许吗？

    她不是担心说出实话，只是害怕加堪达老城居民对发生在宗教场所保护区的小孩事件起抵触心理，继而抵制厌恶猎杀者。再来，她现在暂时停职猎杀者工作，也不好直接开口。

    “昨天我途径酒店，路上掉了重要东西，想调下监控看看是不是谁捡去了。”洛林张口胡来，一本正经样。

    “好的。”男服务员略略瞠目，像是以为小题大做，出于服务性质，持有尊重说，“您可以到那边先休息等待。”他摆手指向大厅侧角的休息等待区，“我这边联系经理，请她来帮您处理，可以吗？”

    “好的，麻烦了。”洛林客气微微颔首。

    大厅雕塑过去的侧边，华丽的土耳其地毯铺就在地，欧式宫廷沙发摆放其上，墙上装饰着大型精美绝伦油画和镀金框镜子。

    洛林走到沙发一侧坐下，落座前扫过镜子，正巧看见沐浴在光影下雕塑，映在镜中仿如上世纪古画，尊贵而庄重。

    时故坐在洛林对面，背对酒店大墙。

    此时，送水机器人端了两杯茶水过来，平稳妥当放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请慢用。”

    说完，机器人缓缓离开。

    洛林端起茶水小抿一口，眼尾余光后撇，落向“噔噔”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来了。

    洛林放下茶杯，侧转过身面朝迎面而来的女人。

    一身利落修身工作服的女经理迎上前，笑容可掬道：“您来了，您是遗失了什么贵重物品？”

    洛林瞬间察觉不对劲，女经理貌似在跟时故说话。

    她目光左右横扫，来回移动。

    没错，就是！

    “您其实不必如此麻烦，您只要联系我们酒店，后续我们会帮您处理，找到后我们可以邮寄或者派人送去给您。”女经理甚是尊重恭敬。

    一开始，洛林以为女经理是因为时故外表俊逸，加之是客人，所以格外尊重，但听这语气腔调，俨然不止，甚至带有某种敬重和崇拜之意，是可望不可及。

    女经理走到茶几跟前，低头看见再普通不过的茶水，转头跟前台那说：“瑞奇，给沈先生端蓝山咖啡过来。”

    “好的。”男服务员应道。

    沈先生？沈筠？

    洛林不禁联想起时故使用的ID姓名。

    他是谁？

    “谢谢。”时故客气谢道。

    “您客气了，这是我们应做的。”女经理说，“刚才听瑞奇说完着急了些，我这边调监控还需要跟后勤部门协调下，您方便再等几分钟吗？如果不方便，我这边帮您调监控查看，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您。”

    “没事，”时故说，“我们在这等。”

    女经理闻言“我们”二字，微不可察地怔了刹那，像是才注意到洛林那般，侧首道歉说：“抱歉，”神情略显惭愧，“不知这次沈先生与人一同前来，刚才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女经理转向前台瑞奇，刚翕张嘴，口中的话还未吐出，就见前台服务员端来两杯浓郁香醇的咖啡，她点点头，满意转过身。

    瑞奇毕恭毕敬地放到两人面前，“两位请慢用。”

    女经理在一旁看向洛林，微笑道：“您请享用。”

    “谢谢。”洛林浅笑回应。

    她内心不疑惑是假，对女经理没有丝毫过问更是不敢置信，依照她从前经历来看，事情发展路径似乎不该如此。

    “两位有任何需要可以叫唤前台。”女经理友善的目光扫过沙发两侧的时故和洛林，说完转身往来时的路离开。

    洛林端起咖啡，喝了小口，出乎意料的口感，酸、甜、苦三个味道完美搭配，馥郁醇香。她越过杯口看向时故，满腹疑惑喷薄欲出。

    女经理出于对她口中“沈先生”的尊重，爱屋及乌地对同来的洛林也表示出敬意，这显然不是单纯喜爱，而是更胜于爱慕的敬重，是信仰！

    沈筠绝不一般！

    洛林对此好奇十足，决定等有机会探问番时故。

    正在这时，接待台后的大堵墙壁上，投放出半透明面板，站在接待台后的瑞奇扭头瞥了眼，按下手里的确认键。

    面板上立时传来季则的说话，洛林诧然侧转身子，循声看去。

    正在播放季则的新闻发布会，蓝色的数字化背景板，“怪物猎杀局新闻发布会”几字显示其间，怪物猎杀局简称“MKA”莹白的标志瞩目。

    季则正襟危坐在桌前，神情肃然郑重，光片后的眼睛淡定沉着，眸底闪过刹那决然劲，他压低话筒，开口讲话：

    “大家好，我是怪物猎杀局局长季则。感谢各位能出席今天的新闻发布会。

    昨日，怪物猎杀局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发生一系列引起社会关注的事件，尤其是圣尼亚大教堂小孩死亡事件。我在这里，代表怪物猎杀局，对此表示深刻的歉意和哀悼。

    怪物猎杀局作为一支特殊的安全部门，我们的宗旨是为人类安全服务，消除危害社会的歌赛普怪物。然而，我们在执行任务时，也会面临巨大的困难和风险。我们一直在努力提高执行任务的标准，但不可否认的是，事故和意外依然会发生。

    对于圣尼亚大教堂的死亡事故……”

    洛林寂然注视，以怪物猎杀局一员的身份旁观、端详，她第一次感受到怪物猎杀局局长所肩负的重责，它被扛在季则身上，如沉重的山，庞大骇人。

    “听说MKA最高级职工季则好像因为之前歌赛普造成的伤害，现在快不行了。”

    洛林蓦地想起可乐悄声说出的话，多了份打量细看了看面板里的人。

    他棱角分明，面颊清瘦有型，面色偏白，但探看不见孱弱，反倒添了份成熟的斯文气。

    噔！噔！

    季则讲话的当口，踩高跟的女经理回来，“抱歉久等了。”她提着电脑包走到茶几前，取出电脑打开，“这边给两位调来昨日零点至今天的监控，两位可以查看。”

    说完，女经理看过两人，一时不知给谁看。

    时故见状道：“给她看就好。”

    “好的。”女经理转过电脑面朝洛林，“——请您自行查看。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帮您。”

    “不用，谢谢。”洛林客气谢过，目光移向电脑屏幕，指间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

    女经理出于尊重隐私，持有一定距离站在边，双目的视线不时掠扫过坐在另一边的时故，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笑，双眸不知因何分外清亮，像是缀了颗明星。

    洛林迅速将时间锁定在中午时分，监控画面内，茫茫白雾下很浓很重，事物漫漶不清，但依稀可见从圣尼亚大教堂出来的大群代表。

    会议上午刚结束。

    她边想边往后小滑查看。

    应该就是这段时间，小孩被弄进钟楼。

    她一帧帧小心看，盯着钟楼那方的位置，目不转睛。

    过了大约半小时，她目光突然被画面下方的身影转移注意，时故从酒店大门出来走往西街，与公交车站一致的方向。

    在这时，洛林想到一个问题，那时故递给她食物和手链的画面是不是也被载进监控？这样一想，她似乎暗自觉得不妙。

    她继续往后看，却愈发感到惊奇怪异，不可思议地重新拉回再看，一遍又一遍，直到彻底确认——监控画面没有再出现时故返身的画面，更没有洛林的身影。

    她抬起眼皮探向对面，满腹疑团，是时故故意还是什么？她不确定。

    她暂且先搁置一旁，至少看起来被截断的片段仿佛压根不存在，监控画面的连接度依旧很高，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监控画面角的时间都连贯自然。

    就在洛林分心的间隙，她余光敏捷捕捉到画面内右侧角出现的黑衣身影，白雾早已消散殆尽，那人的背影看得清晰。

    体型高大，肩长显然是男性宽度，他身着黑色长袍，戴着阔大兜帽。黑袍内似有什么东西，所以看起来尤为奇怪。他匆匆走进钟楼，没多会便出来，压低的兜帽让人看不清。

    查看者心猛地一颤动，放在触屏板上的手指渐渐蜷曲，她抬眼看了下时故，然后垂落看向屏幕。

    黑袍男人没会儿消失在了画面内，再无痕迹。

    在看到背影第一眼，洛林脑海冒出的是时故着黑长袍的身影，简直一个模子刻出，甚至连身高都看起来一样。

    她滑回又看，来回有三下，每次都觉得太神似。

    黑长袍哪都有，差不多身高体型穿上都大同小异，只是洛林莫名觉得有些凑巧。

    她抬起左手腕，把电子环对准被她暂停的画面，拍下了监控男人的身影。

    关闭页面，还回电脑，她欠首感谢：“麻烦了，谢谢。”

    女经理回过神，“您查完了吗？有找到吗？”

    “嗯，是被人捡去。”洛林说。

    “需要我们酒店的协助吗？”

    “不用，我们可以自己找。”

    “好的，如果后面有需要我们帮助的，我们很乐意效劳。”女经理看过两位，笑道。

    “谢谢。”洛林起身准备离开。

    时故立身微鞠一躬，“辛苦您了。”

    女经理连忙摆手，“您太过客气，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洛林偏头瞥过还在进行的新闻发布会，只见季则镜片后的眼睛透出锐亮的光，像把锋利刀刃，义不容辞道：

    “对于流浪者组织，怪物猎杀局将继续深入追查，并采取一定手段严惩肆意妄为的不法分子。我们会加强对流浪者的防范和打击力度，确保他们无法再对社会和民众造成危害。

    怪物猎杀局一致致力于维护社会的安全和人民的礼益，我们将继续全力以赴，践行我们‘为人类安全服务’的宗旨。

    ……”

    这是对流浪者公然挑衅的回应。

    洛林边想边走出酒店大门，准备往西侧公交站去，蓦然想起那些小孩，他们也是关键线索。于是，转过身朝钟楼那方走。

    “去找那些小孩。”洛林跟时故说。

    时故嘴角牵动了下，又停下，欲言又止。

    洛林没太注意到，径直向前，经过石头建筑钟楼，走出才两步远，后头飘来慕长夏的声音。

    “钟楼内没有发现，那些小孩现在也不知去踪，那家大酒店根本不给我们猎杀者好脸色看。”慕长夏穿着猎杀服，无奈摆头道，“这可如何是好？”

    “再看看。”慕长夏旁边的男猎杀者说。

    慕长夏苦笑道：“可留给我们的时间就三天。”

    ……

    谈话声渐渐消淡远去。

    洛林停在原地没再走，刚才听那话，想必她无论再怎么找小孩都是白费。

    一瞬间，脑袋里陷入空白，仅有的线索是她电子环拍下的神似时故的男人背影，对于完全陌生的人，这样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难！

    “我朋友在西区曾见过小孩身影。”时故冷不伶仃地一下，猝不及防。

    洛林疑惑看向时故，“你朋友？沈筠？”

    “不是。”

    “哦，”洛林想起昨晚房门口的人，但心里对沈筠的好奇着实大，“不过沈筠是谁？”

    时故停有两秒，“捕梦诗人。”

    捕梦诗人！

    霎那间，洛林思绪如编串的珠，在这刻巧妙完美地串成环。

    之前犯疑之处被悄然抚平。

    金鱼店乔老板的录音“捕梦诗人”正是沈筠，所以时故那时问她店主性别。就现在看，除乔老板外，有众多人将捕梦诗人视作信仰。

    她想着想着又察觉到异常之处。

    超能力者是众多居民的信仰，这点毫不奇怪，因为就她所知，还有居民敬仰蛊惑者、时者、预言家、自愈者，甚至破坏者。但奇怪的是，所有人对超能力者的了解仅局限于表面字符，可捕梦诗人竟然被大众知晓名字。

    这出乎意料。

    “能问个问题吗？”洛林以探询的目光看向时故，“没有坏意。”

    “嗯。”

    “你是什么？”她压低音量，生怕旁人听见似的，“蛊惑者？时者？”

    时故小幅度摆了下头，嘴角浮出一抹浅笑，称不上戏虐，也谈不上温存。洛林看不见他眼睛，所以一眼看去，以为是再普通不过的客气微笑，没有生气。

    洛林见超能力者没有透露，理解性地点头，“没关系。”随即她便岔开话茬儿，“现在先回西区。”

    “嗯。”时故应。

    洛林走往公交车站点，打算乘27路原路返回，就在她前脚踩上公交车时，脑际飘来空灵的声音，如音回荡在深幽山谷，悠长深远。

    “忒尔缇神使。”

    洛林一刹那怔停，身周似是笼来寒冰的白雾，连时间都静止。听闻“神使”那刻，她诧然的目光里闪过无数记忆碎片，在她眼前飞烁而过，甚至来不及捕捉。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斜后侧的时故，微启唇问：“是你？”

    “是。”时故回说。

    问话具体何指，洛林自己并不清楚，或许只是想问刚才脑海传来的声音是不是你；亦或许其它，她不得而知。这个下意识的问话，她是不由自主。

    “去福安百货。”时故见洛林心不在焉，有意提醒。

    “……哦。”洛林后知后觉地回过头，走进公交车内，付款乘车。

    一如既往地走向最后排，这次却不同以往，在她脚下镌有光阴记忆的时间轴滚滚铺展而来。

    时间在她身侧疯狂翻卷，她不闻不问地朝卷首走去，试图去探寻久远记忆。

    落座最后排时，发现那里一片空白。

    像无人踏足的雪川，白茫纯然。

    纵然如此，她兀自以为似曾相识，或许……

    神使，我见过你。

    在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