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电子环来电显示“师傅”。

    洛林着急忙慌接通，惶然道：“师傅，怎么回事？是因为我启动‘TDS’吗？为什么您也要过去？而且还是国安部下来的通知。”

    “没事的，看你急得，还没有眉毛上挂炮仗呢。”杨师傅笑呵呵道，“师傅的教诲不记得了？遇事莫慌，冷静为大。”

    “您就别说笑了。”洛林急切又无奈，“我现在只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杨师傅止了笑细细聆听。

    “TDS是我擅自启动，所以无论怎样都应该跟您关系不大，对吧？”洛林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牵累其他人，特别是她在意的。

    “放心好了，国安部都是公正人，再说都是大领导，没事的。”

    不正因为都是大领导，所以事情才更显得严重吗？洛林暗忖想。

    杨师傅：“有时候吧，一些结果看似已成定局，但说不定能稍微尽其所能地改变一点，可能看起来改变不大，但又说不定变化很大。”

    “嗯？”洛林有些云里雾里。

    “这样好了，明天你就听着师傅的话，然后看看师傅如何大展身手。”杨师傅洋洋自得道，“可得好好学，你知道的，师傅平时可不爱手把手示范。”

    “嗯。”洛林总以为哪里怪怪的。

    “好，师傅最后考你，作为猎杀者时刻要谨记什么？”师傅郑重其事问。

    “猎杀者宗旨：为人类安全服务。”

    “很好！作为猎杀者，为人类安全服务便是你的天命。”杨师傅说，“你快去睡吧，明天打起精气神，可别垂丧着脸。”

    “嗯，您也早点休息。”洛林等电话挂断后顺势就倒躺在了床上。

    残余的喜悦在收到消息那刻被担忧搅得四分五裂，即使现在收到师傅的宽慰，却依旧忐忑不安，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预告，阴沉，彷徨。

    ***

    抬起的胳膊举起又放下，时故看了眼时间，上午八点整。他手里提着刚买的两份早点，还热乎着。

    就在这时，门后咣当作响，“咚”地一声，水杯搁到餐桌上。

    “他难道主动离开了？”洛林边开门边嘀咕道，“管他了，不关我事。”刚打开门就径直对上口中的“他”，她欲言又止，“你……在这？”

    “嗯。”

    “哦。”洛林视线投向时故手里的早餐，“你自己买吃的了？其实我家……”她顿住，又以为自己不能太热心，“也好，吃自己喜欢的。对了，我今天有事需要出去，你就自己在这吧。”

    她说完又开始怀疑起对方的为人，毕竟是一个还不完全认识的男人。

    “这样吧，你把你电话给我，有事电话联系。”她觉得这样靠谱点。

    “额，好。”时故似乎有些生涩。

    洛林快速存下号码后匆忙离开，到达怪物猎杀大楼时刚好九点，跟计划的出入不大。

    机器人在大楼里外巡守，少有人迹的楼内格外安静，洛林直接往电梯口去，心里还在不断地做心理工作。

    没事的，如实汇报情况就好，而且师傅肯定会引导我，没问题的。洛林不停摩挲手指，心里七上八下地牵强安慰道。

    进入电梯，摁了最高层，在等待电梯门缓缓合上时，匆匆跑来一人截住，“等一下。”

    处于紧张状态的洛林陡然一颤，看向电梯口，是着白色大褂的中年男人，略高于洛林，头顶发量略显稀疏，长形的脸带着疲惫，微凹的两颊格外清瘦，他客气性地朝洛林点了下头。

    洛林一眼就瞧见他大褂上的“歌赛普研究所”，知道是尚淮一尚主任。

    尚主任瞥了眼电梯楼层键，主动开口道：“你是洛林？”

    “是。”洛林视线飘向右侧的尚主任，发现他的左眼是义眼，瞳孔极其黝黑。

    “来这么早，不是还有一会才开始吗？”尚淮一目光扫向她，多了几分打量。

    洛林心里开始愈加发虚，整个人空落落的，但体态上立得挺拔端正，大大方方，“嗯。”

    “等会我会问你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尚主任侧头瞟了一眼洛林。

    “好。”她心猛然一抖，感觉尚主任深邃幽黑的左眼透出对她下达的一种命令，不容置喙。

    电梯门开，尚淮一客气地点了下头后走出，右转往议庭去。洛林出电梯后没立刻跟去，她左转朝电梯旁的楼梯间走。

    楼梯间门被锁上了，她便走到玻璃窗前驻足眺望。这面窗没有面板遮挡，所以能清晰看到大楼外的景观。

    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青色玻璃窗上被扑打上雨点，楼外广场的灯光此时仍旧亮着，洛林出神地盯着光。

    她有点后悔当初的选择。如果没擅自启动或许现在也不用到这来，而且就算不启动最后导致布塞德尔情况失控也没关系，有通知汇报，责不应在她。

    “猎杀者的宗旨是为人类安全服务。”师傅无数次念叨叮嘱的话又开始冒窜。

    如果真不启动，那岂不是愧为猎杀者。这怎能不启动？

    她纠结的心绪在不停地斗争，她深知自己决定的正确，但面对即将到来的质问，她开始退缩和犹豫。

    为什么偏偏是我去布塞德尔？她懊恼地想。算了，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事实摆在那，又能怎样。她蓦然想起自己的等级编号，嘲弄想道，F级不也是一样道理吗。

    “老杨，该说的我可都说了，你自己得想清楚。”身后传来说话声，转移了洛林思绪。

    她转身回看，刚好对上杨赟无意撇扫的目光，“师傅。”

    杨师傅定睛一看，笑了笑，跟旁边右腿戴护膝的男人说，“我徒弟。”

    男人细瞅了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和善笑说：“你俩师徒聊，我先走一步。”

    杨师傅侧身面朝洛林，一头齐整利落的短发，嘴周蓄着胡子茬，眼角的皱纹带着笑意一同出现，“站那干嘛呢？”

    洛林古灵精怪道：“不等您嘛。”

    “是呢。”杨赟视线落向洛林面孔，停留几秒后抽回视线，“脑门可没着火吧？”

    “自然是没有的。”洛林佯作轻快样，“再说不有您在吗。”

    “也是，有师傅还急啥。”师傅领着洛林向议庭走，悠慢道，“等会你看师傅眼色行事就好，别人问咱就如实说。”

    “嗯。”洛林不知是不是因师傅在的缘故，心里此刻确实没有刚开始那么不安和慌张，反倒渐渐平静下来。

    穿过细长走廊，尽头处便是议庭大门，单面玻璃门早被打开，洛林进门时瞄了眼自己，高扎的马尾直垂在后，唇上覆着不那么鲜艳却正合适的红，如师傅所说，得精气神倍足。

    “老杨，你来得正好，你说该整什么模式？”金铭挂着八字眉的圆脸上总是扬着亲和友善的笑，他招手道，“我觉得三号最好，尚主任觉得一号好。”

    杨赟走到空敞的议庭中央的操作台，大概瞅了眼，“一号吧，尚主任估计还得汇报研究结果。”

    “我正是这样想。”尚淮一说。

    “行，我尊重大家意见。”金铭随和道。

    尚淮一在操作台前点按了几下，紧随其后，议庭空间开始出现变化调整。

    站在门边的洛林默默注视，地面分几大块下沉后，慢慢升上来椭形的会议桌和方椅，上方天花板渐渐推出全息投影设备，秒钟的功夫，会议室该有的设备都齐全。

    杨赟随意看了转，找了个靠中间的位置坐下，“洛林，到那坐。”他指向自己对面。

    金铭慢悠悠坐到杨赟旁边，瞥了下腕间电子环，“也没多会了。”

    洛林刚到师傅对面的椅子坐下，听闻这句后顿时紧张起来，搁在腿上的双手紧紧交握。她垂眸低看了下时间，九点四十七。

    尚主任将准备好的硬件插入设备接入口后，从会议桌出入口出来就近坐下，距金队长两个座位远，“她多大？”他问杨师傅。

    “23，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杨师傅说，洛林抬眸接触到尚主任视线。

    “真年轻，我俩大她快翻一番了。”金铭感概道。

    “事业才刚刚开始。”尚主任意味深长地说，目光掠过洛林。

    杨师傅同意道：“是，不瞒你们说，她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猎杀者。”洛林闻言惭愧一笑。

    “这么说来得刮目相看。”尚主任微笑道，打量般凝看了眼。

    洛林处在这些上级前，根本不知作何回应，除了客气礼貌微笑还有不失大方的得体，她想不出其它。但对于尚主任，她敏感觉察到他的戒备和多疑。

    走廊上响起阵阵脚步，和客气的寒暄，“好久不见啊！”

    “您好。”温善的声音相较之下清朗不少。

    “听说布塞德尔后续还是劳烦您去解决的。”

    努奇那淡笑应：“本职工作。”

    洛林辨析出四队队长的声音，声音不厚，反倒格外清爽，就像万里晴空下的轻风和落日弥漫下丁零当啷撞个满怀的橘子汽水。她注目看向大门，最先进来的是一位神情肃然，沉默不语的寸发男人。

    ……队长。洛林望一眼后很快挪开视线。

    紧接其后，两人并排而入。努奇那跟大家打了个照面，然后走到洛林旁边的空椅坐下，含笑看了眼洛林。

    常知达一头乌发配侧分刘海，戴着一副眼镜，喜笑颜开地扫看四周，“大伙都这么早。”

    与此同时，走廊再次传来三三两两脚步，但却分外沉默，议庭内倏然鸦雀无声，都屏息静气，似乎世界静滞、时间暂停。

    洛林没有跟随众人目光侧眸看，而是静直看向桌面，她整个人好像变得沉着淡定，由内而外的不慌不忙。她余光撇扫过左边的努奇那，两人视线意外相碰，它清浅笑了笑，洛林却不由分说地被它目光里透射出的温良所吸引。

    议庭大门口，季则欢迎道：“莱先生，这边请。”

    闻声，会议桌的几位纷纷起身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