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梦境里真是少年的样子，连带着心境都少年化不少。

    临渊吃完了一串糖葫芦之后，百无聊赖的把串着糖葫芦的签子叼在嘴里。

    看见凤世宗终于和墨叔歌讲完了，赶紧站起身吐掉嘴里的签子，朝着墨叔歌走过去，自然而然的当着凤世宗的面牵过墨叔歌的手道：“劳烦蓬莱神君辛苦跑一趟，可是在梦境之外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

    凤世宗看向墨叔歌。

    墨叔歌对临渊道：“凤麟不用查了，这确实是他的梦境。”

    心底的猜测成真，临渊的表情却不大好。

    如果说猜测这是凤麟君的梦境这条思路没错，那么凤麟君的执念和他的墨墨有关，这条思路八成也是对的了。

    这小子居然敢惦记他的人。

    倒是凤世宗，看着临渊这般护着墨叔歌的样子，心下颇为感慨。当年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挺轰轰烈烈的，没想到兜兜转转几万年过去，临渊被先东海海君封了记忆，骨子对十三的记忆还是存在的如此之深。

    临渊那头心下对凤麟君不满，倒也没有忽略凤世宗看他的怪异表情。

    临渊：“蓬莱神君这般神色看我，可是有什么问题？”

    凤世宗淡淡的笑了笑，不知道脑海里过了一些什么，只是最终露出一副长兄般慈爱的神色，看着墨叔歌对临渊道：“当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我从来也都是不同意的。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经历这么多的变故，就算不记得了你也是还会找到她和她在一起——”

    凤世宗的每个字都好像是响雷，一字一顿的响在临渊的脑海里。

    临渊：“你是说——我曾经很喜欢的那个被我忘记的姑娘，是墨墨？”

    凤世宗一脸坦然，只是笑了笑。

    临渊不可置信的看向墨叔歌，内心被巨大的惊喜掩埋，原来这世间的机缘和缘分，竟如此的奇妙。

    倒是墨叔歌眉头慢慢锁上了，半晌才缓缓道：“所以世宗哥你方才那句‘既然我们的小十三不想说，世宗哥不逼你’——是觉得我在此事上瞒了你？”

    凤世宗这才奇怪的看向墨叔歌，不确定道：“当年，传言你身殒，东海海君继承人将自己关在锁妖塔三百年不出，直至先东海海君和君后羽化神归，新海君被先东海海君封印了与你有关的记忆……小十三你这副表情和口气，莫非你也不记得了？”

    墨叔歌和临渊缓缓彼此对视一眼，墨叔歌轻微摇头。

    所以……她和临渊很久以前就相识，很久以前就在一起。

    这才是为什么她看着临渊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出现一些似是而非的画面，很多场景十分熟悉，很多语言特别清明，但偏偏细细探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原来……她的记忆也被人拿掉了。

    凤世宗对临渊讲这个事情，只是担心以小十三隐忍的性子，从来不会主动要求什么，主动给别人增添什么负担。所以他觉得，既然临渊都和小十三重新在一起了，只有小十三一个人拥有他们从前的回忆，这对小十三不公平。

    凤世宗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个人居然都失去了对彼此的记忆。

    难怪一开始听说小十三和临渊相处的种种表现那么坦然。

    一时之间，凤世宗也满心复杂，不知应作何感言为好。

    墨叔歌觉得，今天一天得到的信息有点多，且凤麟那边显然对自己和临渊是有所防备的。

    事已至此，墨叔歌觉得今日不要在多说些什么了。显然这些她不记得的前尘往事之中还有什么曲折和变故，不如现将眼下的情况分析清楚，在逐渐去剥茧抽丝。

    凤世宗认为墨叔歌说的有理，且晚上墨叔麟还给墨叔歌准备了生辰活动，届时凤麟也会参加，他们三个人也不好再此久留。

    横竖墨叔歌和临渊的关系也算是在这个梦境里公开了，眼下晚点回去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自己还是隐藏在暗处的，耽搁太久难免凤麟会生疑。

    凤世宗叮嘱了墨叔歌和临渊晚上可以适当的试探一下凤麟，余下的时间，便留给了临渊和墨叔歌自己。

    临渊和墨叔歌一起坐在河堤边。

    看着凤池城碧绿的河水蜿蜒穿过凤池城通向很远的地方。

    临渊紧紧的握着墨叔歌的手，看着墨叔歌的侧脸，一句话也没说。

    前尘往事，他们两个真是想不起来多少。但是若说自己曾经很喜欢的人就是现在还坐在身边的人，临渊忽然就觉得一切还是很好。

    墨叔歌看他：“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临渊松开手，揽上墨叔歌像一个大狗狗一般要墨叔歌抱抱他。

    临渊把下巴枕在墨叔歌的肩膀上道：“以前我还觉得，我以前那么喜欢别人，现在又这么喜欢你。好像对你并不是很公平。如果有一天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喜欢的人，那么你该怎么办。现在我只觉得上天对我很好，虽然听起来我们过往应该也是悲情话本里的那种仙侣，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既可以保护你，也可以守护我们的爱情了。你说我们这种算不算苦尽甘来？”

    墨叔歌在想的却是别的事情：“我从小到大，虽然说仙途颇为坎坷，但我九哥到底还是主打了一个放养的路线，是以养成了我一个肆意妄为的性子。只是我这样的性格，我这样的修为，什么人可以封印我的记忆？”

    临渊觉得墨叔歌说的有道理。连师尊说给一巴掌就给一巴掌，确实不可能是个随意吃亏的性子。

    于是临渊放开墨叔歌，垂眸看她：“你可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墨叔歌看向临渊，颇为认真。

    临渊了然，这事儿还跟自己有关了？

    临渊笑了笑：“说吧，为夫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叔歌：“你还记得刚进入这魇洞的时候，你曾问过我，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见若虚帝君是什么时候吗？”

    临渊点头。

    墨叔歌：“你为何要这么问？”

    临渊漠然……他现在感慨自家夫人太聪明是不是有点晚了？

    临渊：“南极长生玉清殿的神霄帝君——失踪了。”

    这个事情墨叔歌已经知道了，她猜测是另外一个事情：“神霄帝君——可是神泽？”

    临渊哑然失笑：“这也被你推测出来了。不错，正是神泽。”临渊顿了顿，然后道：“墨墨，神霄……已经在六道中轮回中轮回几十次了。”

    墨叔歌不敢置信的看向临渊。

    堂堂主管四海八荒仙府神位的南极长生玉清君，竟然在六道轮回轮回了几十次？

    不怪墨叔歌不敢相信，因为仙神历劫，通常的流程是上禀道天府灵官相曦上仙那里去。

    相曦上仙是负责主管仙家在凡尘的琐事的，故而仙神历劫这种事，向来都由相曦上仙主管。

    几万年前，墨叔歌还在相曦上仙手下做女官时，就帮相曦写过仙神历劫的剧本。

    而历劫的内容和时间长短，被历劫的仙神都可以知道，当然反正下凡也会失忆，大部分仙神也懒得看。

    但据墨叔歌所知，仙神的历劫通常为一世，偶有三世，最长不过九世。

    可神霄帝君居然轮回了几十次还不得归位？

    临渊看出墨叔歌的疑惑，道：“神霄的元神不见了。没有元神，神霄想不起自己是谁，只能生生世世不停的在六道中轮回。这之中如果有不轨的仙神发现了神霄在这凡尘的踪迹，只要用仙法将其三魂七魄碎灭，神霄便永远不可归位了。而我也是找了神霄好久，才在这一世的崇瑶城，找到了神霄。好在这一世神霄开始修行，寿数本就要比寻常之人长一些，才给了我一些寻找他元神的机会。”

    墨叔歌依然不解：“这和若虚帝君有什么关系吗？”

    临渊深深的看了墨叔歌一眼：“神霄和梦魇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墨叔歌诧异瞪大了眼睛，她从不知道梦魇君居然还有兄弟。）临渊：“神霄失踪前，曾秘密找过梦魇君，怀疑新天帝有问题。彼时神霄去找梦魇君的时候，恰逢先妖主若虚帝君也去九幽地冥府拜见梦魇帝君。神霄见到先妖主似乎是有所顾忌，并未说什么，但从冥府离开之后，神霄就失踪了。一同失踪的，还有先妖主若虚帝君。”

    墨叔歌：“所以你是觉得神霄的失踪和妖主若虚有关？”

    临渊：“一开始只是觉得蹊跷，开始怀疑先妖主是在我在崇瑶城遇到神霄之后。”

    墨叔歌默。

    临渊：“神霄刚失踪之时，我和梦魇君曾查探过。在冥府往生河尽头六界轮回的山谷里，拔地而起的万界山被劈开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冥府的轮回界被封印在被劈成两半的万界山的一侧山体中。往生河直接从山体里穿过了。而两侧山体被劈开痕迹的所到之处，开满了密密麻麻的两生花，至今没有凋落。”

    墨叔歌这才慢慢收敛了疑惑的眉眼。

    ……两生花？

    那是……只有妖主若虚贴身法器河图洛书才能打出来的痕迹。

    但是，且不说单凭一柄河图洛书无法劈开这万界山沉附的数万年的冤邪之力，即便河图洛书可以，这两生花的痕迹，又如何可以花开不败几千年？

    墨叔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不止应该作何猜测。

    凤世宗说她九哥也是这个时候失踪的，难道是因为她九哥发现了什么？

    细说先妖主若虚帝君的故事，其实也挺绵长。因为阖着四海八荒，先妖主若虚向来同其他部族交往很少，因着又是个冷淡而固执的性子，故而众人对若虚帝君的生平并不怎么了解。

    但这世间就是这样。越不了解越好奇，越好奇各种版本的流言和八卦就越多。

    墨叔歌之所以了解若虚帝君的二三事，则还是全合着她九哥的缘故。

    前面讲过，墨叔歌的九哥墨叔麟和这先妖主若虚……关系匪浅。

    嗯，东海的二皇子玄策，也就是现在的临渊帝君，曾经是不是断袖，墨叔歌不得而知，但是她九哥是。

    若虚帝君是她九哥的仙侣。

    这件事其实很隐秘，阖这整个四海八荒也没有几个人知晓。

    不是因为若虚帝君的帝君身份不方便公开，以墨叔歌对若虚此人少有的交道的了解而言，若虚并不是一个很将世俗缛节当回事儿的人，不然也就不会明明可以修炼成一荒上神君，仅因为他少年姐姐死在这妖境之中，他便承了他姐姐的遗愿，即使飞升上神，也要加入妖族，承担起这妖境的安定之命。

    若虚帝君和她九哥是仙侣这事儿之所以会被隐瞒，是因为她九哥墨叔麟。

    墨叔麟同玄策一样，早在少年的时候就被钦定为未来西海海君的接替者。

    而墨叔麟这个人看似脾气粗暴点火就着，但是墨叔歌知道，这全天下，要是讲起仙神的大义与应尽的责任，怕是没几个人会有她九哥那般胸襟。

    当年西海后花园阖着四海没有人敢对她一个小姑娘伸出援手的时候，她九哥其实就已知晓她身世可能的隐秘了。但就算在那种情况下，墨叔麟还是决定独自抚养她长大。而她九哥明知道自己的身世是条不归路，自己非要去查，她九哥还是在尽力护她周全。

    哪怕是在诛仙台，她差点被东皇吸收全部神力死在台下的那一刻，也是她九哥义无反顾的跳下去帮助她。

    所以这件事不能讲，是因为他九哥没有找到合适的西海接替折之前，她九哥势必一定会将他对西海应该的责任和义务履行到底。

    四海之内，断袖并不是新鲜的事务，但到底不能拿到面上夸夸其谈。若是她九哥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那这事儿可能早就传播远名了。可他九哥不是，所以，若虚帝君也向来尊重她九哥的意愿，不对外公开。

    可若虚帝君和神霄帝君同时失踪了，其实同时失踪的还有她九哥？为何无人知晓？

    西海为何隐瞒？

    新天帝为何隐瞒？

    鬼莲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九哥失踪之前给重离的诗是什么意思？

    她的一部分记忆又为何不见了？

    她最后一次见到若虚帝君的时候是在沉渊洞里——沉渊洞？

    墨叔歌忽然想到了什么。

    以当时她在沉渊洞之前的修为，这四海八荒能强制封印她记忆的人确实没几个。而有能力可以封印她记忆的人，实乃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但在沉渊洞里不一样。

    彼时她几乎毫无修为，身体被锁魂钉深深的嵌入在巨大山体里。锁魂钉有压制仙神修为的作用，那个时候若是若虚想对她做点什么，确实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若虚帝君为何要这样做呢？

    临渊见墨叔歌的神情，大抵也猜测到了墨叔歌这般是有了怀疑的人选，道：“你也怀疑先妖主若虚？”

    墨叔歌并不太确定。若虚帝君确实是有机会做这件事情的人，但是他的动机不明，墨叔歌没办法这么武断的推测是他。

    墨叔歌看向临渊：“我们出去之后，去一趟三生石府吧。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一切的答案，可能跟我们被隐藏的记忆有关。或许那段被封存的记忆重见天日，这所有的谜底也就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