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

    闻素阁是宛城最负盛名的舞榭歌台。花魁娘子弦歌弹得一手好琵琶,嘈嘈切切间指法变幻莫测,舒缓处哀婉如同别离的有情人诉诉低语;激昂处恰似悲壮的战场金戈铁马。更绝妙的是她演奏时,另一行首渌幺会配着她的调子舞剑,迅捷如惊鸿,柔婉似游龙,灵动翩翩,视听盛宴。

    徐嘉知须箬爱好风雅,有这等好去处,岂能不去?

    两日前,他先一步到达闻素阁张罗布置,待暮霭时分再遣人请邀须箬来此。可是左等右等不见来人,直到他如痴如醉地看完三场歌舞,才决定直接杀回府中小苑,看看须箬究竟在干何事,连早就商量好地邀约也抛之脑后。回到小苑后,却得知早在自己遣人请须箬之前,须箬便出门赴约。

    ———可是他并没有见到须箬人影。

    后知后觉,徐嘉才意识到须箬失踪了!

    心急如焚,惶恐不安。

    这两日徐嘉连眼都不曾合过,把宛城快翻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须箬。

    “善吉,我已知会太守大人调兵寻人,你莫要太担心!”徐翊看着眼底青黑的幼弟心疼不已,端起又放下手中的杯盏,“你先回去歇息歇息,说不定明日一早便有涣竹贤弟的消息呢!”

    “不!我要在这里等消息。”徐嘉派出的人还有些没有回来,回来的人也没有带回有用消息。

    “万一涣竹贤弟回盛安去了?”

    “绝无可能!涣竹兄不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况且那日我与他约好去闻素阁观歌舞,他不是那种爽约的人!”这一路相处徐嘉自认十分了解须箬的为人,笃定他应还在宛城,没有离去回盛安。

    他曾细细问过下人,那日须箬酉时便出门了,身边接引之人正是他身旁的玉书,而自己是戊时才放玉书回来请须箬。酉时,玉书一直在自己身侧,怎会凭空多出个玉书出现在府中接引须箬呢?

    徐嘉一头雾水。

    “家主……三公子……”府中守门的家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路高喊跑进正厅。

    徐翊见府中下人如此没规矩,不由得皱起眉头,他身旁的管家正要出口斥责。

    就见徐嘉快速跑出正厅,一把抱住冲进来的家丁,慌忙地询问道:“可是涣竹兄有消息了?”

    “三……三……三公子……那……”

    “你快说!说重点!”徐嘉看着那结结巴巴的家丁,他都替他着急。

    “他想说,我回来了!”须箬人还未到,声音便先传来。带着景明一干人大步从外面走来。

    徐嘉听见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结结实实地抱上须箬,就差激动得流出热泪,连说话的声音也含着颤。

    “涣竹兄,这两日你到底去了哪?可担心死我了!我生怕你回不来了!”

    “这个,你得问你二哥!”前两句还好,听到徐嘉最后一句,须箬脸上一黑,将熊抱上他的徐嘉一把推开,“你大哥呢?”

    他知徐嘉心思单纯,为人真诚,有些话不好当面对他说,但他被徐然掳去换命这事,必须得好好跟徐家算算!

    须箬现下很是气愤,虽比不上他舅祖父那般伏尸万里,流血千里,但是对徐然这等动了歪心思的人,定会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不会轻易放过。

    毕竟这世上没有人能大度到可以容忍下侵害自己生命的罪犯!

    “二哥?兄长?”徐嘉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须箬回到徐府不是找他促膝长谈发生了什么奇遇,而是提到二哥还要见兄长。

    不过,他一贯不喜欢专注地思考问题,对须箬如实交待:“正厅内。”

    须箬相貌生得风流,有双桃花眼,又是天生的微笑唇,是以不相熟的人都认为他天生一副好脾气,常常忘却他是这大昭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雷霆之怒他也是有的,威慑他也会的。

    当须箬一身冷凛,如夹雨带雪般,步入正厅,饶是身居高位多年、叱咤雷霆的徐翊竟感到威压,使得他小腿一软。

    “徐大公子,好雅兴!这么晚还有兴趣吃茶。不知可否请徐二公子一同前来品鉴呢?”须箬步入正厅后,直接在堂上主位坐下,端起下人奉上的茶,喝了起来。

    景明也在堂上的客位上落座。茶茶本身按着红佾举动,依葫芦画瓢似地在景明身后站定,却被景明制止了。

    “我未曾把你当作奴仆,坐我身旁吧!”

    茶茶听话地移至景明身旁地空位坐着。

    徐嘉进入后,才注意到景明,眼睛瞪得溜圆,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景……景明仙……仙长!”

    徐翊听见自己幼弟的吃惊的声音,视线也朝景明看去。

    暗叹一句神君一般,是个可夺日月光彩的人物。他身旁坐着的女子也甚是美丽,褴褛衣衫难掩倾国之姿。

    “徐大公子……”须箬拖长了语调,玩味中透着浓浓的凛冽威严。

    徐翊收回了视线,虽不知须箬这时找老二干什么,但还是让身边的管家去徐然的院子请他过来。

    苦主要讨回自己的公道,景明洞悉须箬的心思,并未阻拦,再者自己贸然地放出徐然,若徐翊有心维护的话,自己可能会被倒打一耙,倒不如现在静观其变。

    很快,管家便回来通禀,说是徐然没在院子内,去了烟花之地鬼混。

    “嗯?那便去北街的秦楼楚馆,将徐二公子给带回来!”不等徐翊开口,须箬便命令起。

    他将杯盏重重地放在桌案上,长睫低垂,白皙如玉的脸上投落下一道阴影,周身有霜雪凝成,严寒凛冽。

    徐翊猜不透须箬的心思,但从没有人敢越过他,在徐家发号施令,恼意上心头,却还是被良好的教养克制住,冷冷说道:“不知徐公子今夜要干什么?你是善吉好友,客居我徐家,徐某自当尽心接待。不日前,你不告知下落,忽然就不见踪影,善吉惴惴不安,两日未曾合上眼,整个徐家上下也倾力找寻。今夜,你既平安归来,徐某也不想过多问询,可你这半夜发难,意欲为何!”

    “意欲为何?哼!”须箬打开手中折扇,轻抚上扇面,指尖下绘制的是一丛箬竹,水墨丹青,寥寥几笔勾勒出韧毅粳骨,不屈不折。

    他嘴角带笑,可那抹笑不及眼底心意,凉薄嘲弄,说出来的话似蛇信冰冷缠脖,容不得人半点喘息。

    “宛城外十里处是一乱葬岗,横死流民与无亲无故的无根之人皆是往那一扔或是草草掩埋,久而久之那里便生出了尸邪,专吃误入的过路人。”

    那日徐嘉邀他前往闻素阁听曲赏舞,他上车便小憩,折扇就此落地,红佾捡起来替他收好,想等他醒后再给他,也幸亏如此,折扇与太阿同时于红佾身上庇护她,不然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嘶……”徐嘉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公子哥,家族护佑,除却须箬设计那次,从未涉过险,陡然在半夜时分听到波谲诡谈,一时害怕,鸡皮四起。

    “出乱葬岗后,是一大片杨树林,一路向西走到杨林尽头,有一广袤空地。可是在今夜——月圆百鬼夜行之夜,那片空地设上祭台,请来了妖邪,要为一作恶多端的畜生行换命之术,被换命之人需命格贵重,正是区区不才在下,而那作恶多端的畜生,徐大公子认为是谁呢?”

    “涣竹兄,想不到你竟受这么大的苦!”徐嘉听须箬说完,面露难过,是真心实意地替须箬难受。

    徐翊:“……”

    徐翊不似徐嘉那般单纯没脑,所谓闻弦音而知雅意,须箬从一进门到现在又一直提到徐然,他又如何不明白须箬口中那作恶多端的畜生指得是徐然呢!

    “徐公子劫后余生是件喜事,但今夜夜已深,徐公子刚刚脱险,想必也身心俱疲,不如先回去休息,改日徐某再为公子设宴庆贺。”

    徐翊答非所问,只字不提徐然,想是打定主意要保徐然到底。

    哼!老狐狸。

    不见棺材不落泪。

    须箬不想继续与徐翊打太极,直接说出口:“这等违逆天道、祸害他人的邪门法子,终是不容于世,在危急时刻,玄天宗的景明仙长,从天而降,诛灭妖邪,那妄图换命的畜生现也被他捉拿。徐大公子难道就不想知道,现在徐二公子究竟是死是活?”

    “难道那作恶多端害涣竹兄的畜生就是二哥!”徐嘉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但妄图残害好友的人是与自己有着同样骨血的二哥,他一脸震惊,又像吃了十只苍蝇下肚,难以接受。

    景明听见须箬点名自己,直接将乾坤袋中的徐然放出,无悲无喜,淡然从容地向徐翊阐述事实,证明须箬所说非虚。

    “徐二公子作恶多端导致邪气缠身,已然命不久矣。今夜他与妖邪勾结,妄图以换命之术,苟延残生,须善信便是那受害苦主。”

    “眼下可是人证物证俱全,徐大公子还有什么想为替徐二公子开脱的。”须箬冷笑着,扔出两个稻草人,以睥睨的姿态,冷冷盯着地上如蝼蚁的徐然,仿佛他轻抬一指便能摁死徐然。

    那两个稻草人是须箬怕徐然徐翊赖账,走时从祭台香案上顺手取下的。

    其中一个贴着徐然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另一个则是贴着须箬的。

    不过被他给撕去了。

    那与徐然勾结的妖邪果真厉害,竟查到须箬的真实姓名与生辰八字。

    “劳烦景明仙长了!”须箬站起身朝景明,迤迤然行礼致谢。

    景明微微点头回礼,抬手一挥,徐然身上的禁制解除。

    徐然见自己身上已解除锢制,能动弹,能说话,此时已回到家中,自己兄长在侧,心中的惧怕少了几分,求生的欲求驱使下,他如丧家之犬般,向徐翊爬去,抱住徐翊的一条腿,苦苦哀求道:“兄长救我,兄长救救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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