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息

    景明在徐府探查无果后,便回了别院。

    山神还未转醒。无奈,景明将山神放上床,自己则是去小塌上打坐,等着山神醒来。

    直到外面已月上中天,山神才悠悠醒来。

    “我将徐府里里外外都探查过,没有异样。”

    “我今日在徐府中开了天眼,也没有探寻到妖邪足迹,不过却发现了一丝神息,虽是一丝,那神息却是万分纯净、强大,像这样的神息我也只在将我点化的正神身上感受过。”

    “神息?”

    “对,神息。小道士,你连我这种不入流的小神官的神息都能察觉到,那堪比正神的神息,你怎么没查觉到。”

    “不足为奇,正神的神息强大、纯正,但也是可以收敛的。只不过三百年前天门关合,除了长住九嶷仙山的灵佑大帝与南下不知所踪的生机之神,这三界六道已无天地正神。这丝神息难道是生机之神留下的?”灵佑大帝便是景明的师尊希音,对他的神息,景明了如指掌,就算是收敛住,他也能察觉,不过这丝神息他毫无感知,怀疑应是那位不知所踪的生机之神落下的。

    “呸!什么灵佑大帝,那是你们凡人自己抬上去的,神域从来没有认下过。那丝神息绝不可能是椿扶主神的,我就是他所点化,他的神息如他本人一般蕴含万物生机,最是温暖和煦的,那丝神息虽然纯净却也冰冷充满攻击,才不会是他的。”

    “什么叫我们凡人抬上去,灵佑大帝惠泽苍生,被万民所推崇,享人间百万香火供奉,合该为天地正神。山神口中的那位椿扶神不也是人间百姓抬上神坛的吗?凭什么他能别人就不能。”因为这涉及到自己师尊的名誉,景明语气也就激动了点。

    “这真的不一样,椿扶主神在世为人时,历千难万险,集满大功德,又受万神之尊琼嬅亲自点化收为弟子,乃是在民意与天意的加持下,自己一步步成为天地正神的。你口中的那位灵佑大帝,只是民意加持,渺洛主神并不认可。”

    这几日相处下来,对于景明的性子,黑猫也摸透了,无悲无喜,天上忘情,说的就是这人。今日与他探讨这天地正神,还是他第一次在这小道士身上找到一丝人味,会激动,会嘲讽。

    “笑话,灵佑大帝受封成神时,琼嬅神早已长眠归墟,渺洛神虽是她亲妹妹,并没有踏上那万神之首的尊位,她的不认可,并不能代表一切。”

    “小道士你这般维护那希音,你是他的信徒吗?”

    “不是,我是他徒弟。”

    黑猫:“……”

    好吧,自己竟在人家的亲传弟子面前吐槽人家地位来得不正。也不怪在小道士刚刚会和他针缝相对。不过话说回来了,那希音也真是有两把刷子,教出来的徒弟,虽说年纪轻,但功法道术皆是十分厉害。黑猫在心中暗暗想着,他挺欣赏这名年轻人的,不想继续为这个话题争执,闹得双方不愉快,转移话题道:“徐府里里外外也是干干净净的,又有那一丝神息护府,想来应是不会有妖邪生事。”

    “就是因为太过于干净了,弟子才愈加觉得徐府有问题。”

    “嗯?”黑猫发出疑问,示意景明接着往下说。

    “山神大人没有听过水至清则无鱼吗?”景明向山神细致地说出自己的怀疑与分析,“就拿这别院来说,虽然干净无妖邪,可也有精怪栖身,而徐府连一个小精怪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那丝神息呢?”黑猫伸伸腰肢,懒懒地回道,“徐府有神息庇护,莫说是大妖,像我这样不入流的小神官也没办法在宅子内肆意妄为。”

    “还记得今日我们一同在徐府看见的那印堂发黑的男子吗?后来弟子去打听过,他叫徐然,正是崔玉缘的丈夫,徐心雅的父亲。但他与崔玉缘夫妻二人琴瑟不调,一直都住在徐府。那按山神大人您刚刚的话来说,徐然在徐府受神息庇护,不该如此,可今日所见他印堂发黑,分明就是长期与妖邪来往,邪气已入膏肓之像。”

    “你怀疑他饲养妖邪?”景明向他提起白日里所见的那男子,黑猫顿时警醒,他在徐家动了开天眼的念头也是因为见到了那邪气缠身的男子。

    “对,徐然肯定与妖邪沾边,弟子本来猜测他将妖邪养于徐府,可您说徐府有神息,那他就不可能将妖邪藏匿于徐府,而是藏匿于外边。可这样一来徐心雅之死就无从说起了。”

    “徐心雅一事,最简单的,还是你用追魂令把三魂七魄拘来问问,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但有妖邪这事可不是什么小事,重则关乎全城百姓的性命,我们务必要将它弄清楚。”

    “明白,弟子准备明日先跟踪徐然看看,可弟子还是认为这徐府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景明将心中的打算与疑惑说出来,见黑猫没有应答,睁开眼向床上望去,才发现黑猫又睡着了。

    景明:“……”

    *

    暮霭西沉,华灯初上。

    宛城的北边的街坊是夜里最繁华热闹的一带,秦楼楚馆、舞榭歌台沿街分布于此。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靡音绕梁,一片纸醉金迷。

    抱月楼座落在北街的尽头,因为这靠里的位置,到落得一个清静二字。往来所接待的也都是些熟客。

    徐然便是这抱月楼的熟客。

    他一下车驾,老鸨就迎了上来。

    “徐二公子可算来了,春娘她可想你得紧呢!人也痩了一圈,我瞧着都心疼。”

    徐然抱着老鸨纤细地腰肢走进抱月楼,一脸沉迷,轻佻地说道:“莫说春娘,姮娘子瞧着也痩了一圈,我也很是心疼呢!”

    “徐二公子的嘴可真是甜!”老鸨娇笑得花枝乱颤,抬起手中丝绢,嗔怪道,“甜到妾身的心坎上。徐二公子还是赶紧上去见春娘吧!不然妾身可就舍不得了!”

    徐然在年轻美艳的老鸨脸上深深亲了几下,便抽身放开,上到三楼,停在一间屋子前,缱绻轻唤道:“春娘我来了!”

    直到屋内传出一句酥软入骨的声音:“嗯!进来吧!”

    徐然才推门入内。

    屋内没有燃灯,任由窗外月光倾泻入内,窗户是关上的,糊窗的纸又厚又黄,洁白明亮的月光穿过也变得昏暗阴沉,不知那个角落里焚着香,香气甜腻颓靡,使得这本就封闭不透气的屋子更加喘不过气来。

    徐然关上门后,就着昏黄的光线寻到珠帘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帘后的美人塌躺着一个人,身姿曼妙,如瀑的青丝披散开来,铺陈一地,“她”抬起皓腕玩起一缕发丝,轻声问道:“甩掉了?”

    这声音听着虽是柔软无骨,媚人心扉,但还是能辨出是男声。

    “按照仙长的话,已经把那道士引到城郊去了。”

    “干得不错。”

    听到这声夸奖,跪在地上的徐然,反而抖得更厉害,他大起胆子微抬脑袋向帘后之人瑟瑟请求:“还请仙长赐药。”

    “主上说了,这次就不赐药,已抓住那命格贵重之人,十五月圆,今夜便替你换命。”

    听到这句话,徐然激动万分,他双手举起,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无比虔诚地感恩:“巫咸大人天地长存,极乐无忧,弟子感谢巫咸大人赐福!”

    “好了,走吧!”塌上之人站起身来。

    屋内空寂无声,刚刚还在屋内一站一跪的两人,凭空消失。

    *

    徐然与“春娘”口中的道士正是景明,三日前景明就开始跟踪徐然,却没想到饶是他将自己隐匿的再好,可那一身冲天的灵气,一踏进抱月楼便被“春娘”发觉,“春娘”让徐然这几天逛遍宛城的妓院、赌馆和酒楼,扰乱景明的判断,终于在今天十五月圆之夜的黄昏将景明引到城郊乱葬岗,让尸邪拖住景明。

    尸邪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妖物,他们是死尸异变而来,灵智也未开启,可就是麻烦了些,他们无惧疼痛,不怕阳光,看见活物就上去撕咬,就算你砍下他的脑袋,他也会继续上前。

    眼下就是这般,景明一剑将面前的尸邪脑袋砍下,他那无头的四肢依然向景明袭来,誓要将景明撕碎。可能因为这里是乱葬岗,无人收殓或是草草掩埋的死尸特别多,异变的尸邪也源源不断地朝景明袭来。

    “你这一剑一剑的砍终究不是办法,况且你砍了也没用,他们没有知觉,不怕疼,倒了就站起来又向你袭来。”黑猫山神紧紧地缩在景明衣襟内,“你能不能速战速决,这难看不说,也太难闻了。”

    说完山神大人还哕了一声。

    四月里,天气渐渐开始回暖,死尸也就腐烂得快了些,这些尸邪很多脸部、手部、腕部和脚部已经开始溃烂,流着化脓的黄水,身子随着僵硬的步伐一抖一抖的,掉落下蠕动的尸虫,有些还能看见森森白骨,最让人窒息的是——浑身散发着恶臭,直冲鼻肺,让人想吐。

    景明看着连续不断朝他袭来的尸邪,闭上眼召唤出鸿蒙剑,将全身灵力汇聚于指尖,隔空画出符箓。

    画完符箓最后点睛一笔,景明大喊道:“去!”

    半空中泛着淡蓝色莹光的符箓,似藤蔓般,在整个乱葬岗上迅速蔓延,一会儿那蓝色的莹光包裹住所有尸邪,让在场的尸邪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景明右手利落地挽起剑花,鸿蒙剑一剑变幻出万剑,携着烈烈业火向尸邪砸去,顷刻间所有尸邪如开遍地狱的红莲,熊熊燃烧着,最终化为灰烬。

    景明起势收剑,黑猫从衣襟伸出毛茸茸的脑袋,探头超四周望了望,嗅到了在前方不远处有充沛的灵气,飞快地跳下,往前方跑去。

    “小道士,快过来!这儿有位姑娘。”

    景明听见黑猫的呼喊,立即朝那儿赶。

    只见一身着红色交领襦裙,容貌英气的女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她一个普通人,可她紧紧抱在怀中的宝剑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黑猫刚刚嗅到的灵气便是来自于这把宝剑。

    他走过去探了探鼻息,又把把脉,确认这名红衣女子无大碍,只是受到惊吓和力竭,拿出回转丹给她服下。

    只是她怀中的宝剑,景明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温润白玉制成剑柄,寒光凛凛的剑身包裹在剑鞘中,剑鞘是用千年玄铁做成,通体玄黑,镂空精致的藤蔓纹覆盖整个剑鞘,藤蔓纹之上是轻凿出的腾云龙纹,虽剑未出鞘,但汹涌剑意氤氲整把剑。

    真是把好剑!景明在心中暗暗夸赞。这名红衣女子能在尸邪遍布的乱葬岗里毫发无伤,应全是仰仗于这把宝剑。

    “这姑娘没事?”黑猫真诚地问道。

    “没事,只是受到惊吓和力竭罢了。”

    “她现在还昏迷着,我们总不能把人丢在这!”黑猫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继续真诚地向景明建议,“要不你把她背回城去吧!”

    景明:“……”

    “我记得她,她和那个话很多的怪人是一起的,她突然一个人独自出现在这里,必有缘由,我们可以等她醒来问清楚。”景明记忆极佳,平日里典籍经文,只需一遍,就可以过目不忘,再加上那日须箬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连带须箬身后的红佾,他也留有印象。

    等她醒来!这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黑猫暗暗腹诽。

    要不然他试试?

    黑猫姿态优雅地走向红佾颊边,伸出头。

    不行,他是山神又不是普通家猫,怎能去舔人。

    黑猫退回空地,纠结得在空地来回转圈。

    可这姑娘没有要醒过的样子啊!

    黑猫孤傲冷清地又走到红佾颊边,伸出头。

    他是公的,可她是母的,凡人讲究公母有别,不能随便舔母的人,况且他清心寡欲上千年,连只母猫都没有舔过,怎么能舔母的人。

    黑猫再一次退回空地,继续在空地上纠结转圈。

    这姑娘怎么还在不醒呀!

    黑猫高贵冷艳地重新走到红佾颊边,伸出头。

    不行!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黑猫再再再退回空地,纠结得不再转圈,而是坐下舔自己爪上的毛。一张黑黝黝长满毛的脸满含愁绪,他偏头看看那边已坐下来心平气和打坐的景明,又瞅瞅一直昏迷的红佾。

    哎!豁出去了。

    黑猫昂首挺胸地走向红佾颊边,坐下,然后伸出爪子,挠上红佾的脸。

    在猫爪离红佾脸颊还有一毫米距离时,她自己睁开了双眼。看清四周景物,红佾立马挣扎站身,冲到景明身边,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道:“求景明仙长,救救我家公子,他被妖怪抓走了。”

    像是就在等红佾的这句话,景明收了心法,睁开眼,不紧不慢地向红佾,问到:“可有你家公子随身物件或是生辰八字?”

    “有!”红佾从腰间掏出一柄折扇。

    景明从红佾手里接过折扇,打开。

    黑猫这时也凑了过来,看着展开的折扇哧哧赞道:“这可真是一件宝贝,它上面画的竹枝倾注了神力。”

    黑猫转过头去,打量起红佾:“小姑娘身上的宝贝可真多啊!那把剑也是灵力充沛的宝剑。应该就是这两宝贝在尸邪圈里护住你的。”

    红佾对这突然开口说话的黑猫感到震惊,只是多年来良好的教养让她隐忍不发。

    景明懒得提醒自爆的山神大人,将须箬的折扇合上,放于虚空中,双手结印,使出追踪术。

    虚空中的折扇全身流淌着淡蓝色的莹光,慢慢地折扇上飞出丝丝缕缕的莹光,汇集成一条线,在空中飞舞,蜿蜒,指引着须箬的去向。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