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璀璨

    广场上集结的队伍越来越多,都是首都各单位的群众代表和部队官兵。到了三点钟人员全部到位,各方阵也依次坐好,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悄然划过,头顶的烈日也缓缓向西移动,最后化作整片整片的橙红逐渐沉入西面建筑物的背面。

    七点半,天色转暗,广场上的大喇叭开始滚动播报,请大家保持好秩序,焰火晚会八点钟准时开始,伟人会和其他领导同志在城楼上和大家一起观看焰火表演。

    广场上终于安静下来,八点整,伴随着“轰隆”一声炮响,夜空中升起一束光球,浅橙色的光球像一朵绽放的菊花,一层一层剥离开来,星火组成的线条流淌向夜空,在绽开的花瓣中央一个大大的红色阿拉伯数字5跃然而出。紧接着一颗相同样式、相同颜色的礼花打出另一个阿拉伯数字4,寓意五四青年节,两个数字正对着前方的城楼,焰火表演正式开始。

    紧接着,无数颗礼花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炸响,无数形状、颜色各异的礼花漫天怒放,广场的夜空被装点得流光璀璨、斑斓夺目。

    阚江川仰头凝望着天空,倏然想起十年前自己和依念也曾在沈城的中心公园看过焰火,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十年过去了,自己和依念一起走过了充满幻想和激情的青春岁月,早已步入而立之年。如今,为你洗手做羹汤的人仍在、为你独行万里上雪域的人无悔、为你倾尽全力游走于生死边缘的人无怨、为你守护宁静港湾待你归家的人依然。十年如一日践行着军人妻子职责的自己的妻子如今又要面临激流险滩,可自己却仍然无法尽到做丈夫的职责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守护在爱人身边,自己永远都是那个不称职的丈夫。

    阚江川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中不停绽放的绚烂花火,焰火可以盛极而落,而他的妻子却犹如一朵料峭寒风中披霜带雪的红梅,一路行来虽脚踏荆棘,却依旧裹伤前行,无惧风雨、无惧光阴。

    天之下、雪之上、梅之心。

    也许是盯着空中看久了,又或许是空气中硫磺的成分过高,阚江川的眼睛涩然一片。

    焰火晚会持续到九点半才结束,阚江川随着大队撤离广场,回到学校已近午夜时分了。

    就在阚江川参加焰火晚会的第二天依念尊医嘱住进了厂南医院。

    进入六十年代中期全国每年出生人口急剧增加,到一九六八年达到历史最高峰值。去年是农历羊年,受传统习俗的影响,生育愿望不高,结果六八年春节刚过各医院的妇产科住院率就迎来了井喷式的增长,看来“小猴子”们是迫不及待要光顾人间了。五月份是一年之中气候最好的时节,各医院的妇产科也承受着空前的压力。

    厂南医院妇产科在区里是很有名的,生孩子都愿意来这里,现在每个病房已经加到8个床位。依念因为有过两次流产经历,又属于高龄产妇,情况特殊,还是本厂职工,不管床位多么紧缺,医院都会保证她顺利入住。

    入院当天医生为她做了最后一次产检,同时做了一次全面体检,就是为了确保生产时将意外降到最低点,但是这个万无一失哪个大夫都不会向病人(产妇)和家属下保证的。还好,检查结果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血压也在正常范围内。

    “嗯,你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加上孕期这段时间饮食的调养也很有效果。”医生对这个检查结果很满意,依念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看来这几个月二姐的辛苦没白费,她庆幸当初选择回沈城生孩子,要是在部队阚江川在工地忙碌,一切都要靠自己,哪里有这么好的条件调养身体。

    中午依云来医院送饭,刚将饭盒摆在病床旁的小柜上,依念像个孩子似的将依云的胳膊扯过来抱到自己怀里,抬头笑道:“二姐,谢谢你啊。”

    依云站在床边睇她一眼:“好好的,谢我啥呀。”

    “今天上午检查了,我可好了,啥毛病都没有,这不得感谢你呀,这几个月尽给我补营养了,都快给我吃成胖子了。”

    “咳,我这一大家子也是喂,多一个人也是喂,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强。”依云说着将胳膊从依念怀里抽了出来。

    “我这体重都快超标了。”依念嬉笑着抬头。

    “别搁这矫情了,你本来就不瘦。”

    “哈哈哈......”依来拎着用网兜装的两个饭盒走进病房:“二姨,你以后就别送饭了,还得现做,太麻烦,我在我们厂食堂打好带过来就行,中午、晚上都有,样还多。”

    “要我说你俩都不用送,医院可以订饭,挺方便的。”

    “那不行,医院的病号饭清清淡淡的,没有咱厂食堂的好吃,等你生完就不能吃这些了,趁着这会儿赶紧吃。”

    “你这丫头,还啥都懂。”依云扭头笑依来。

    “咳,看也看会了,你们就别犟了。”

    依念扫了一眼拥挤的病房对依云道:“二姐,就听来来的吧,你也不用天天来陪我,我这还有一个星期呢,等有动静再来都赶趟。”

    “那不行。”

    “那不行。”

    依云和依来异口同声出口,大概是心里都有一个阴影过不去吧。

    “这样,我负责每天打饭,晚上下班就过来陪我三姨,二姨你白天有空就过来看看,不用整天呆在这,医院有大夫,再说这屋还有这么多人呢,有啥动静都能帮着叫人的,打个电话我立马就过来了。”

    “来来说的对,就算肚子疼了也不是马上就生,现叫你们都赶趟,家里一大摊子事儿呢。”依念努努嘴:“都快吃饭吧,今天你俩都带饭来了,肯定吃不了,带回去一些晚上热了吃,天热,医院放不住。”

    “对,二姨,我晚上再打新的。”

    依云扫了眼病房内,八张床将空间占得满满的,每张床之间仅留下一小条过道。隔壁床产妇的母亲抬头冲她笑了笑:“大侄女,回吧,家里肯定也离不开你,这里有大伙呢,有啥事都能帮衬的。”

    “谢谢、谢谢,那麻烦大伙了。”依云冲对面点了点头。

    “没事儿,这添人进口是喜事儿,谁都乐意帮一把的,放心吧。”

    依念安安心心住进了医院,依来每天下班就从厂内过来,晚上学着其他家属的样子和依念一颠一倒睡在一张病床上。白天依云会不定时过来看看,带点儿水果和生活用品。

    住进妇产科的第三天晚上走廊里一片骚动,脚步声和平车碾动水泥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划破寂静的走廊,紧接着走廊里传来男男女女的大声喧哗:“大夫,你可得救救她,孩子也得保住啊......”

    刚过十点,病房里的人才躺下,很多人都还没入睡,依念本来觉就轻,这下更睡不着了。外面声音太大,病房里好几个人都坐了起来,依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也翻身坐起来,“三姨,我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隔壁床产妇的母亲是个自来熟,此刻也踩着拖鞋下了地。

    依来出了病房见走廊里已经站了很多人,都是被吵醒出来看热闹的,护士一边引导着平车向走廊尽头的手术室跑,一边提醒跟在后面的一堆家属声音放轻点,别影响病房里休息的产妇和家属。

    平车快速掠过一间间病房,冲进手术室,门里的护士接过平车迅速关上大门。

    “哎,我们也进去,让我们进去......”后面的家属齐声嚷嚷。

    “里面是手术室,家属不能进,都在门口等着别离开,有什么情况会随时通知家属的,现在出一个家属跟我去办住院手续。”刚才引路的护士回身说道。

    外面一直嘈嘈杂杂,虽然护士一再提醒,这家人都是天生的大嗓门,降低了音调外面还是嗡嗡地响,依念睡不着索性坐起来等依来。

    依来推门进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外边啥情况?”屋里的人都好奇地问。

    “这家人是郊区的农民,产妇是早产,才七个半月就破水了,听说在家找了产婆,结果生了一天还没生下来,产妇都缺氧了,这才想起送市里医院,这不是耽误事儿吗。”隔壁床的母亲唠唠叨叨地给大家介绍着外面的情况。

    “来来,你怎么啦?”依念见依来脸色不太好看,生怕这丫头瞎想,亟亟安慰道:“没事儿,三姨好好的,现在住进医院了,咱有大夫,更不怕了。”

    依来怕自己的真实情绪被依念发现忙露出一个笑脸:“没事儿三姨,我没怕。”

    这半宿外面一直没有肃静下来,依念是觉轻,有动静睡不着,依来是心里藏着事睡不着。后半夜一点钟走廊里声音骤然加大,应该是从手术室那边传来的。依来轻手轻脚下了地,回身看一眼依念,还好没反应,这才蹑手蹑脚出了门,紧接着几个陪护家属也跟了出去。

    依念翻了个身,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平车划动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随着嘈杂的人声向走廊的另一端滚动。稍顷,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出来,穿过走廊一直向外走。不多时,院子里传来汽车发动的轰鸣声,紧接着凄厉的气笛声划破整个夜空,一高一低不断重复着,渐渐远去,好一阵才消失在静夜里,是救护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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