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穆之手下动作一顿,危险地眯了眯眼,没好气地哼一声,手上的动作却老实地轻柔了许多。

    江穆之在那边凿着,顾鸢这里也将他凿好的花泥放入纱布中取汁,嫣红的汁水在缸中缓缓流动,好东西制作出来就是要花时间的,汁水还需要放置在一旁,同时还要将紫胶泡水一整晚。

    等待着也无事,顾鸢想起江穆之这几天都怪怪的,她想着这几年可能脾气见长没放在心上,但他老是偷摸地瞧她,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秉着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她是要当大老板的人,自然得关心下自己手下人,万一他要是有了什么心病,那顾鸢可就得不偿失了。

    桐萝在院子备好棋盘,顾鸢向江穆之招了招手,他慢吞吞走进,不耐烦地说,“又要做什么?”

    “下棋吗。”顾鸢在棋盘面前坐下,看向他的杏眼扑闪着,示意他也坐下。

    “麻烦。”他傲慢地坐下,凳子有些矮了,他的长腿有些无所适从。

    他们曾经对弈过多次,两人很快就进入状态。

    棋局过半,顾鸢摩挲着有些温润的棋子,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当年的事我却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这么多年你应该也放下了吧?”

    像是没想到顾鸢会轻易提到当年之事,江穆之一瞬间棋子都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到棋盘上,谁都没注意几颗棋子悄悄移了位。

    他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阴沉,薄唇却勾起怪异的笑,“当年你像扔物什一般抛弃我,如今又让我放下。”像是忆到什么不好的回忆,他“噌”地起身,看向她的双眸冰冷而恶意,“真把我江穆之当做你顾鸢养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房门被甩出一声巨响,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她真的想说:轻点,屋子是她的。

    一炷香过后,顾鸢还在院子里。

    正日头上,阳光刺眼。

    她垂着脑袋,看着情绪低落。

    忽然顾鸢发现地上的光被遮住,她抬头去瞧,江穆之偏着头不理她,身子却替顾鸢挡了大半的日光。

    顾鸢还没出声,江穆之默默把棋盘移到树下,顾鸢背着他偷偷打了个哈欠,也跟着过去。

    树影摇曳,确实凉爽不少。

    “我从来不下半途而废的棋。”他冷硬地解释。

    顾鸢顺势坐下,半开玩笑说着,“喂,你不会还喜欢我吧?”

    江穆之身子不可察觉地一僵,嘴上却飞快嘲讽回应,“自作多情,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吃回头草。”

    “如此就好,我在上京也早已定亲......”顾鸢话还未说完,江穆之猛地攥紧她的手腕,“你说什么?”他瞬间失去理智,不甘,难堪,嫉妒,恶意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头脑。

    “你当年抛弃我就是为了那个男人?还是你早就想要丢下我这个累赘?那你现在又出现在这里做什么?又留下我做什么?顾鸢,我在你心中就这么好哄吗?”

    顾鸢被他的疯言疯语唬得一愣,忘记手腕还被男人紧紧握住,杏眼睁得圆圆的,老实开口,“我......我那未婚夫死了,我从上京逃来的啊。你......”

    她还在回答他,他却疯的不管不顾,面色如狂风骤雨般,“你当年为何要丢下我,你说......你哄哄我我就不闹了。”他又骤然温和起来,松开她又轻柔地按着她的手腕。

    顾鸢轻轻挣脱他的桎梏,“没什么原因,就是厌倦了。你忘了吗?我从未和你提起我的家世。”她开口淡漠,显然不想再提当年之事。

    “我从上京逃来,不是为了谈情说爱的。”她双眸认真,缓缓清算,“是我有错在先,但我也救你一命,这几天你帮我做的事也抵了花盆的银子。你走吧,我们一笔勾销。”

    江穆之好像听到身体中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一笔勾销,好一个一笔勾销。

    “一条命罢了,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这条命。”他轻笑着开口,双眸微垂,藏起一片阴郁。

    “你休想再找借口把我抛弃,我要留在这和你折磨纠缠,直到我厌倦把你丢掉。”

    ***

    和江穆之不欢而散,她心中有愧想要放他一马,但他似乎油盐不进,硬是要留下当她的小厮。

    既来之则安之,顾鸢不想去过多的关注儿女情长,心里只惦记着她的胭脂。

    泡了一整晚的紫胶水又被她倒入锅中烧热,搅拌着加入梧桐泪和白皮,慢慢熬至几个时辰,倒出来再过滤。

    此时的汤水呈现浓稠的暗红色,又加入昨日的蔷薇汁,再次下锅熬至浓稠。

    此时她让桐萝备好酸橘汁,酸橘汁能使胭脂更好固色,最后再添加白蜜就能出锅冷却。

    桐萝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做得有模有样,她从小就跟着顾鸢,却不知道她还有这一手。

    江穆之冷冷旁观,当年顾鸢向一位奇怪的老婆婆学做这些时他也在场。

    冷却后顾鸢又加入花露,花露是她昨日做的,过程简单,只是偷偷加了几滴她的灵水。

    最后一步倒入精致的小瓷瓶里。

    “花露胭脂做好了,桐萝你来试试。”

    顾鸢用细簪子轻轻一挑,点在桐萝唇上和脸颊上缓缓揉开,顾鸢满意地看着整个人一下变得粉粉嫩嫩的桐萝。

    未加灵水花露前的花露胭脂只能说是上京最好的几家铺子也能做出来的效果,一旦加入灵水,无论是颜色,光泽还是肤感,不说上京,至少能甩怀州这些平平无奇的胭脂无数条街。

    只是一次做一罐的成本估摸着至少需要一两银子,香妆本就是利润高的再把它细分成五六个小罐卖,上京最好成色的胭脂怎么着也要十来两,顾鸢觉着她卖七两足够了。

    价钱要高出寻常胭脂不少,不过怀州地虽偏,但商贸发达,不缺富户,反倒是缺稀奇珍贵的好东西。

    不过仅凭一样胭脂就想开店显然是异想天开,更别说这胭脂价钱还贵。

    这也难不倒她,顾鸢把未用完的蔷薇汁液单独烧热,只在里面加了点酸橘汁和花露,熬制粘稠状后放入蚕丝纸在里面浸泡。

    许久,待其吸附足够颜色,顾鸢拿来竹网小心翼翼地将蚕丝纸铺开晾干。

    胭脂花片便做好了,加了灵水花露的花片飘淡淡的清香,是难得的久而不散。

    虽然过程简单,用料也不多,但蚕丝纸也并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上的,顾鸢要做众人都能买得起的香妆,她选择了寻常竹浆纸,用同样的用料和步骤做了胭脂片。

    她还做了其他寻常的胭脂水粉,统统都加了几滴灵水花露,做出来质地品质都要高上许多,但顾鸢却打算卖同样的价钱。

    顾鸢干脆一次性做了许多灵水花露,从今往后需要做的香妆只会越来越多,她不可能事事亲力而为,但她可以雇些细心之人,教她们制作的法子再加入她的灵水花露,这样一来她的香妆仍是独特优质的。

    顾鸢又花了银子在附近租了作坊,刘婶子带着新来的女工,都是老实心细的姑娘,顾鸢将如何制作,用料多少在纸上写的清清楚楚,也不担心会有人将方子泄露,毕竟她的秘密也根本不在这纸上。

    “若是还有不懂的,可以来铺子问我。”在正经事上,顾鸢总是耐心温和。

    女工们斗志昂扬地答好,顾鸢不愿意做苛待手下人的奸商,吃住待遇都尽量给他们好的,不愿住她安排地方的人她也额外给了补贴。

    见作坊无她的事,她准备溜达着回院子。

    江穆之伤已大好,这些日子霸占顾鸢屋子的他毫无愧疚之心,只字不提自己鸠占鹊巢的事,每天虽然帮着顾鸢做事但态度却像个大爷似的。

    不过顾鸢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她强硬地躺在自己床上,想着这这下子江穆之总拿她没办法吧,结果就是江穆之趁其不备一把打横抱起她给扔到了另一间房。

    顾鸢那一晚气得觉都没睡,拉着桐萝密谋如何对付江穆之。

    桐萝接二连三打着呵欠,困到极致也实在没拆穿自家小姐其实也乐在其中。

    翌日,顾鸢照例去作坊待了待,见女工们井井有条,估摸着再用不了几日她的香妆铺就能重新开张。

    她回院子的路上路过了布衾店,像是想到什么,她径直走了进去。

    当晚洗漱完,顾鸢又一次赖在自己床上,这次她连被子都盖的扎扎实实,今晚要是还让江穆之占了她的床,她顾鸢的名字从此就倒着读!

    江穆之双手环抱着一动不动站在床前,像是真拿顾鸢没办法一样。

    她躲被子里暗暗得意,这样还治不了你。

    “别说我欺负你,我可是给你买了新被褥,你自己睡地上去。”江穆之听到声音从被子里闷闷的传出来。

    江穆之忽地笑了一声,不似之前的冷笑,像是真的有什么令他发笑的。

    随即顾鸢感受到身边躺着多了一个人。

    她“噌”的起身,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你.....”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把一句话完整说清楚。

    反观罪魁祸首,把鞋一脱,随意地翘起二郎腿,“我可不介意一起睡。”

    顾鸢恼羞成怒,想把这个厚脸皮男人推下去,无奈实力相差甚远,自己累得够呛,江穆之还一点也没挪动。

    “你给我下去!”她气势汹汹地说。

    “我不。”某人闭眼耍赖。

    “这是我的床!我的屋子!江穆之,几年不见你是越发不要脸了!”她在一旁嚷嚷着,江穆之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压在身下。

    顾鸢一时忘了继续,咽了下口水,愣愣地盯着他张扬又困倦的脸,“你干嘛?”

    “我好困,你不困吗?休战好不好?”他重逢以来第一次用温和无害的语气说话,像是在向顾鸢讨饶。

    顾鸢一时无言,等她想回话时却听到旁边有些沉重呼吸声。顾鸢瞬间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无处撒。

    不过她还是在睡着之前偷偷踹了他几脚。

    直到顾鸢也安静下来,江穆之才缓缓睁开双眼,没人察觉他的耳朵处烧得绯红,眸光深沉又眷恋地望了顾鸢一会,才悄悄松了松顾鸢的压得实实的被子,小心翼翼地也给自己搭了个边。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