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着神明偷偷相爱》
文/珏白玉
独家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2016年的夏日，来得比往年晚了些。
一个普通的周六，姜晚买了一张飞机票，拖着一个小行李箱，打算从帝都飞到苏州。
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一头四六分的齐肩短发，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挎着一个褐色的蛇皮袋子。
袋子里装了满满的玩具与衣服，是她特意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准备的。
长暖福利院是苏州市最大的一家福利院，她在那里呆过五年。
今天是福利院成立二十周年的日子，她特意放下手中的工作，抽时间回去一趟。
平日她住在城中村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内，这套房是她花了二千租来的，对她来说，负担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从住的地方到机场很远，姜晚怕耽误时间，就叫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朝阳区首都国际机场，麻烦开快一点。”她的声很清甜，与她干练的外形很有出入。
手机屏幕上闪过几条信息，几个客户正在找她。
[您帮我看看这牌面是什么意思，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明天就要考试了，您看看这能不能过？]
姜晚毕业于一所普通本科，所学专业是服装设计。白天在朋友开的工作室上班，晚上兼职帮人看单。
信与不信，一念之隔。
所谓的牌面，只能给尚处于迷茫中的人一点指引，并不能完全决定最后的结果。
学了多年，她最近一两年悟出些真道理。果然实践出真知，被社会毒打过后，解牌的心境与语术变了不少。
她眉头轻皱，拿出包包里的几张纸牌，认真地研究起来。
驾驶位上的司机，黑色上衣灰色短裤，五十左右的年纪，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尽显沧桑，透过后视镜瞥了姜晚一眼，姜晚手中的牌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挑高了一丝声线：“小姑娘，你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什么，怎么我从未见过？”
司机大叔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带着浓浓的东北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上了年纪的人不认得此物实属正常。
姜晚微愣下，将手中的牌放入包里，微微一笑：“没什么，一副纸牌，游戏用的。”
车里开足了冷气，车窗紧闭，出租车内的空间狭窄逼仄，汗味与消毒水的味道夹杂在一起，这种气味让姜晚有些难受。
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达机场，她将车窗摇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车身一停，她偏头朝外看去。
不出所料，路上堵车。
早上八点的主干道，人流拥挤，前方红绿灯闪烁，周围高楼林立，鳞次栉比。
微风将她鬓间的碎发吹乱，风沙入眼，她靠在车靠垫上，阖上明眸。
车上放着五月天的《步步》。
歌词：天空和我的中间，只剩倾盆的思念，如果相识不能相恋，是不是还不如擦肩。
那张人脸浮现在她脑海中。她心头微颤，耳边传来一道鸣笛声，她下意识地朝窗外望去。
一辆黑色的宾利从她眼前驶过，车牌号“88888”非常显眼。
她自嘲一笑，这样名贵的车，她怕是一辈子也买不起。
有些人，真是命好。
正如歌词说的一样，没有结果，不如就斩断念想。
她暗下决心，点开手机屏幕，打开微信，一通语音就拨了过去。
片刻后接通。
清润温柔的一道男声从手机另一头传来：“喂，晚晚，怎么了？”
姜晚感到一阵心安，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嗓子咽了咽，还是决定见面再讲：“没事，就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电话里的男人，名唤赵淮之，是她处了三年的男朋友。她认识他五年来从未见他随意发过脾气，他在姜晚眼中，就像是和熙的春风。与他在一起，平淡真实。
但她总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角，给不了他一个完整的她。
今日她下决心打算逼自己一次，进入一段新的关系，可能就能将那人忘了。
“晚晚，我下个星期二晚上九点回国，到时候再讲吧，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
“好。”
接着她将自己的微信在线状态修改成繁忙。
“前方路口左转，马上到达目的地。”
导航声入耳，窗外机场正门出现在眼前。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首都机场人流量很大，一个停车位好不容易才能找到。
姜晚解开安全带。
“姑娘，一共45元，你扫前面的二维码就行。”
姜晚迅速地结算费用，之后拿着包包下车，拖着行李箱朝机场里走去。
出租车刚走，停车位上来了一辆黑色宾利，坐在正驾驶位上的男人一身简约白衬衫加上笔直的黑西裤，干净利落的短发，明光锃亮的皮鞋稳稳当当地踩在刹车离和上。
车子上的男人刚一拉手刹，取出车钥匙，准备下车，不经意间瞥了窗外一眼。
霎时，整个人愣在车内。
烈日灼灼，手腕上的疤痕在阳光下异常清晰。
上好的青玉手珠下的疤痕，是他难以启齿的过去。
他轻捻着红绳上系着的那颗手珠，一下又一下，透过玻璃窗，瞅见了那道白色的身影，咽了咽嗓子，眸光一沉，薄唇抿了又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副驾驶上，一身红衣长裙，一头大波浪棕色卷发的女子察觉到身旁男人情绪的波动，扬声发问：“寻哥，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顺着蒋寻的目光看去，见到了一个清丽的身影。
“寻哥，你认识她吗？”他视线一直落在别的女人身上，温意开始不满。
“嗯，认识。”
他没否认。
—“她是谁？”
“一骗子。”
—“你为什么认识她？”
“被骗过。”
蒋寻的回答让温意愈发好奇：“你还能轻易被人骗去，我不信。”
一侧的男人敛了神色，低头遮住眼底的落寞，手中的钥匙重新插入点火开关中，一踩油门，车子开走。
“诶，寻哥，你不是要飞苏州，回去福利院看看吗？”
“不去了。”
蒋寻没想到她还记得在苏州的那些日子，
他以为她这些年活得没心没肺。
过往的一幕幕涌上脑海，他叹口气，将车子掉头，直往回驶，推掉了去苏州的计划。
姜晚在航站楼等了好久，中间接了几通电话。
“晚晚，早上起床我眼镜不知丢哪里去了，你帮我看看，在哪个角落？”
住对门的邻居兼好友刘静火急火燎询问。
姜晚揉了揉眉心，很是无语：“我没有透视眼，何况我现在在机场，帮不上忙，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眼看着就要上飞机，她匆匆忙忙挂断电话。
她不随意出牌，何况是这种小事，每次看单后要歇好久，可能她体质不适合干这个，但没办法，为了多赚一点，她咬着牙坚持了好几年。
‘长暖’—福利院的名。
长暖福利院，她呆了整整五年的地方。
八岁时家中遭遇变故，之后便来到福利院，五年后被姜家领养。
原名杨晚，后改名为姜晚。
姜晚在门边驻足许久，透过大门，能清楚地瞅见里面的孩子们。
她已有十年未曾回来过，福利院的变化很大，墙壁刷成了彩色，上面留下了许多孩子们的涂鸦，院子里有了一块人工草坪，种着许多花草，孩子们可以在上面玩耍。
姜晚撑着一把伞，艳阳照下，大地上落下斑驳的人影。
她望着那些孩子们，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鼻尖一酸。
“一二三，木头人”
“大家不许动哦，不然我就抓到你了。"
孩子们的笑声让姜晚眼眶微湿。
“诶，徐老师，那个姐姐是谁？”一个孩子指着姜晚，扬起小脑袋问他。
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进入，在场的一些孩子们停止手中的动作，好奇心爆棚地打量着姜晚。
“诶呦，小晚！”身后传来一道惊呼声。
一位穿着休闲运动装的女人转过身，她两鬓间头发有些花白，笑起来眼角带着淡淡皱纹，急步走到姜晚身边。
放下手中的彩绘本，拉过姜晚的手，一脸激动：“这么多年不见，过得还好么？”
眼前的女人，是福利院的院长，徐慧明女士。
当年就是她将八岁的姜晚带回福利院的。
"徐老师！"姜晚鼻尖涌起一股酸楚。
十年来，她一直封闭着自己的感情，刻意遗忘在孤儿院的那段往事。她对徐慧明满怀愧疚。
“徐老师，这位姐姐长得好漂亮。”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一群孩子们围了上来，徐老师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对着孩子们笑了笑：“这位姐姐叫杨晚。”
—杨晚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姜晚望向徐老师，见她意味深长一笑，霎那间有些恍惚，片刻后蹲下身子，抱住身边的一个小女孩，红唇漾起一抹浅笑：“对，我叫杨晚，杨是杨柳树的杨。”
姜晚给孩子们准备了好多零食与衣服，孩子们高兴坏了。
当天中午，徐老师留姜晚用午膳，姜晚同意了。这次来苏州，本就想多呆几天，不急着回去。
“怎么了，徐老师？”
姜晚给孩子们分好碗筷，见徐老师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心神不定，她有些不解。
徐慧明抬眼对上姜晚那双充满疑惑的眸子，嘴角笑意沉了下去：“小晚，小辰前天来电话，说今天会回来。”
‘哐当’一声，姜晚手中的碗掉落，正好砸到她自己的脚。
“小晚。”徐慧明赶紧将她拉到一边坐下，脱下她鞋子一看，果不其然，脚上红肿一片。
“没事！”她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拼命不让眼里的泪掉落。
徐慧明从房内找来红花油，为姜晚细心地涂抹着，如小时候一般照顾着她。
接着将自己的手放在姜晚手背上，摩挲了几下，一声叹息：“你与小辰，真就那么断了来往了？”
姜晚一时沉默不语，视线望向身侧的孩子们。
他们正吧唧着嘴，吃得正香。
她喉间一哽，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许久后艰难出声：“嗯，他那个圈子，普通人接触不到。”
她别过眼，视线落在一侧的楼梯口，褐色的楼梯扶手铁锈斑斑。阳光透过窗，打在她微凹陷的脸颊上。眼睫轻颤，浓密的芳毫下有泪光闪烁。
当年的事，终归是她对不住他。
听说那人要来，姜晚不敢在福利院呆太久，谎称自己手头上还有工作要处理，着急忙慌地扒了几口饭，离开了福利院。
徐慧明的话让她沉寂已久的心又开始泛起涟漪，如一道暗流，不停地搅动她的心，让她辗转反侧，坐立难安。
她本打算在苏州多逗留几日，最后还是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票，赶回了帝都。
飞机缓缓至苍穹之上，整个苏州城渐渐消失在她视线之中。
这次回来，唤醒了她内心深处最不想触及的一段记忆。她坐在座位上，透过舷窗，看见浮云片片，感觉全身都提不起力气。
回去之后，本打算在家休息几天，没想到刘静一直契而不舍地串门。
城中村的破旧小公寓内租住的人鱼龙混杂。
她对这位邻居没什么好感，自从她搬到这，一直缠着她，要她收徒。
殊不知这种东西要看天赋。
姜晚耐不住刘静哀求，勉为其难地教了一段时间。毕竟是对门邻居，保持和谐的邻里关系能省心不少。
新的一周开始，姜晚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赵淮之明天将从国外回来，她开始收拾打扫屋子，这几日都在精心策划着给他一场惊喜。
星期一，天气，晴转雨。
黑云遮空，乌墨压顶，狂风怒卷。
公交车站传来一女子的暴怒声：“你是不是疯了，你没系统学过怎么可以随意给人看，要是出事怎么办？”
姜晚刚下班，在公交车站等候的间隙，接到了刘静的电话。
“小晚，这你也没说不能给别人看，我这不是练练手。”电话那头的人遭了责怪，话里满是委屈。
若是心性稳定的人，姜晚不会阻止，可刘静这人过于轻浮，不适合干这一行。
姜晚听完刘静的话，秀眉拧起，从包里掏出纸牌，组合研究起来。
一看，脸色突变。
轰隆一声，姜晚抬头望向头顶，黑蒙蒙一片，眼看暴雨将至。
“嘟嘟--”
刘静掐断了这通电话。
"糟糕，我的伞！”
姜晚手心一时脱力，青色的伞片刻后被风席卷到一旁的绿化带。
此刻一辆黑色宾利正停在红绿灯前。
车上的男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诶呦，寻哥，又出什么事了，我这正忙着呢，等下得萎了--”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沙哑暗沉，气息不稳。
他抬眼瞅了下天色，有些不满：“大白天的你多注意下。”
"我这不是家里人催得紧，索性就出来玩玩。”
蒋寻一听就知道他正在颠鸾倒凤。陈钦这信马由缰的性子，浪荡惯了。
红灯变绿，他放下手刹，猛地朝左侧打转方向盘。
“行，你继续，我就不--”
一道蓝色的身影乍然出现在蒋寻眼前。
他双手不自觉地颤抖，握住方向盘的手一顿。
顷刻之间，撞击摩擦，引擎轰鸣。
风暴欲临，有那么一秒，整个世界仿佛陷入死寂。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耳畔传来陈钦的声：“诶，寻哥，出什么事--”
他烦得很，按断电话，手机屏幕瞬间变黑。
姜晚从绿化带捡起自己的伞，骤然发现眼前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车头凹下去一点，看着不严重。
她刚巧站在正驾驶位前，朝车窗里望去，看不清人脸，但依稀可见是一位男士，伸出白皙的手轻敲了敲窗: "先生，您没事吧？"
‘咚咚’两声，蒋寻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
透过车窗，他睨过她眉眼。
修长干净的双手从方向盘移开，一根手指按下“AUTO”按钮。
这一按，似耗费了他毕生的力气。
玻璃窗缓缓摇下，那张记忆中的脸，重新出现在姜晚眼前。
她愣在原地，怔怔地盯着那双桃花眼，手中的纸牌迎风掉落。
他眸里带着浓沉的暗色，夹杂几分理性的凉薄。
“姜小姐，好久不见。”
门内拉手一推，他打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