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日晴朗,草原广阔。

    但本皇帝无心欣赏。

    从坐上离开越都城的龙撵开始,我就面对着山一般高的奏折默默流泪,正是一年一度春狩的好日子,大臣们纷纷带上了自己的小孩开开心心出游去,而我,还得上班。

    “江南春种小麦还是水稻,这玩意儿也来问我?”

    “桑树虫灾减产……这么倒霉啊,得减点进贡的丝绸数量了,唉,什么都没干就变穷了。”

    “岭南地震……这个得让工部赶紧去办,祝老,去把崔祺真给我叫来!”

    “临川县县衙档案库房烧毁,经调查是烛台未熄灭,真假的,不会有人纵火吧……临川县哪个省来着,哦对金江,得安排金江巡抚……算了最近春耕他忙死,还是知府去查吧……”

    在马车上看了一上午的奏折,中午用过膳之后小睡了一会儿又起来看奏折,看门的狗也没有这么累!

    “祝老,”我朝着门帘外面喊了一声,他就坐在车驾上,“把沈殊捷给我叫来!”

    祝老:“老奴这就去。”

    不一会儿,就听到沈殊捷略带愉悦的声音径直穿过门帘传了过来。

    “微臣给陛下见礼,不知陛下唤微臣何事?”

    我看他春光满面的样子,再想想自己跟个黑奴一样在这里批奏折,就气不打一处来。

    “给朕看奏折!”

    我把一沓子奏折扔他怀里,他倒也不恼,满眼笑意地问:“陛下是让臣代为批阅吗?”

    “现在内阁人选还在批定,这么多事务朕一个人哪能看得过来?”我狂伸一个懒腰,脚都踢到他衣摆,但他并不在意。

    沈殊捷轻轻笑了两下,轻松道:“可是臣不就是内阁学士吗?以前陛下大事小事全揽自己身上,现在怎地又将这些事又交还到臣手上了?”

    我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嘴角,“那会儿哪知道什么大事小事,只觉得抓在自己手上的事才能掌握其发展,现在朝政都上了轨道,总不能像以前一样啥事都亲力亲为吧,干个皇帝也太累了,我一天清福都没享过!”

    回想起刚开始坐这个位置的时候,对朝政一点不熟悉,上到国家大事,小到越都城的屠夫家里猪被人偷了这种小事,我只恨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我没办法全部及时处理了!

    这国家的内阁又与我所知的内阁有所不同,品阶低但是实质掌着很大的权,各地奏章都要从内阁学士的手中过一趟才能到我手里,而我不信任原来那批老学究,提拔了一批新人上来,沈殊捷就是其中之一。

    而后我才将一些县级琐事交由他们批阅,情急以上的都是我亲自批,平时倒也还忙得过来,结果在这春夏之交的节骨眼上,又要春狩,又要审批各部门一季度KPI,还有关于运输方面的事宜沟通,以及微言堂的事情全部撞在了一起,忙得我头昏脑涨!

    生产队的驴也不敢像我这样一人拉全国的磨!

    所以现在的内阁说实话我并不太熟悉,也就不敢把手上县级以上的奏章让他们去处理,才让张迁帮我张罗着选一个新内阁出来,把我的活再分一个层次出去,自己只处理最要紧的。

    但原来的内阁工作内容不变,新内阁这个叫法也不对,应该叫「内内阁」。

    还怪萌的。

    一觉醒来,马车外天都黑了,我睡得五迷三道,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啥时候睡着的。

    就看到手上的奏折正在用朱砂批阅,写到「各省巡抚加强」的「强」字那左半边,「弓」的那一个尾巴直接划到纸外边去了。

    噫,好好的一个奏折就不能要了,还得重写重批。

    不然的话,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写一半就被鬼抓走了。

    抬眼一看,车里点上了灯笼,明黄色的灯光下,沈殊捷还在认真批阅奏折,甚至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暧昧的灯光下,帅哥的脸庞棱角都温和了许多,遮掩了逼人的贵气,显得触手可及。

    但我满脑子都是这奏折真太多了,从白天批到晚上,才批一大半!

    “你不会一直批到现在吧!”我是真滴佩服这个哥,白天能上工,晚上还能熬夜上工,超长待机。

    最开始赏识他就是因为我大半夜睡不着,带着祝老在皇宫里乱逛的时候,看到沈殊捷才从内阁下班。

    晚归的帅哥冒着寒风举步维艰,朕很是怜惜,恨不得把身上的皮裘赐给他。

    但是不行,自从我知道国库并不怎么充盈的时候,整个皇宫立刻进入一级节省状态,我就那一条皮的,给他我会冻死。

    但他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其实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内阁还有啥活能让他干到深更半夜,不都让我干了吗?

    但是老板就是喜欢看到晚下班的员工,我不能免俗!

    “奏折是不会自己把自己批完的哦。”

    他拍了拍案上摞了好几沓的明黄色册子,语气中略显得意。

    “沈殊捷,”我看向他,他低低「嗯」了一声,还在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我直白问他,“你想不想进内阁啊,呃,不是你现在在的那个,是我让张迁最近在搞的那个「内内阁」。”

    他停下了手中批阅的笔,笔杆子杵在下巴上,做思考状,然后也看向我,答道:“陛下做主就好。”

    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往前一附身趴在案上,贼兮兮地问他:“你知道外面现在有流言说你是我的宠臣吗?”

    沈殊捷也向我靠近,忍着笑说:“微臣还真不知,需要微臣去查是哪些人在传这样的谣言吗?”

    本来车里就小,我俩挨得挺近,他靠近这一下几乎就脸贴脸了,我那颗不争气的心又疯狂悸动起来。

    我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了,尬笑道:“那倒不必,反正说得也没错,我确实宠你。”

    诚然,抛开他是个帅哥的事实,沈殊捷工作能力超一流,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我还能卷,我很敬重这种人。

    “微臣不过萤火之光,幸得陛下怜悯罢了。”

    这种奉承的话初来时听着烦,现在也习惯了。

    因为熟识,我在他和祝老面前常会不以「朕」自称,但是他俩绝对不会逾矩跟我「你」来「我」去的。

    怪不得皇帝都说自己是孤家寡人,确实寂寞。

    你跟他们说笑,他们阿谀奉承,你散发负能量,他们跪了一片让你「息怒」,你说你不想活了,堂下若干个大哥大爷就开始一边以头抢地一边哭。

    还是那句话,有时候啥也没干就好累……

    “不过,”我忽然想到什么,傻乐起来,“还好我不算昏君,不然你就是佞臣了,哈哈哈……”

    沈殊捷:“……”

    他忽然又接上之前那个话头:“陛下可想好谁认……「内内阁」首辅了吗?”

    我想了想,“我现在的想法是让张迁来当这个首辅,他虽然为人圆滑了点凡事总想明哲保身,但是处理事情上还是不含糊的,但是他明确给我说了不想干,想过几年清净日子,想得美,我还想过清净日子呢!”

    “既然张太傅不愿,那卢太师呢?”

    我摆摆手,“害,那家伙,天天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灾的,我看他平时好得很,一上工就这些毛病,惯得!”

    随后我俩沉默了一小会,我托着腮看他写字,补充道:“秦焦倒是合适,可是又出去云游了,唉,老跑来跑去什么劲儿,那么大年纪了……”

    沈殊捷顿了一下,说:“可能是想趁还能走得动的时候多看看大好河山吧。”

    我想也是。

    皇家狩场就在城外不远,一天的路程也就到了,只是本人对打猎射箭一窍不通,经历过前几次硬着头皮上阵的传统狩猎季,这一次我怂恿大臣们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带着,搞成大春游,不比打猎有意思?

    本来想的是我也可以趁这机会放松放松,没想到因为微言堂的事情,奏折两三天便积压了这么多,现在也没力气玩乐了。

    大约戌时,我们终于抵达了皇家狩场,全部人等着本皇帝下马车,他们只能跟在我后面进自己的帐篷。

    但是我,脚麻了。

    沈殊捷和祝老,一左一右地扶着我下了马车,颤颤巍巍地往皇帐走,后面的大臣们死死地捂住自家小孩的嘴,不让他们笑出声来。

    我幽怨地瞥了一眼后面亦步亦趋的人,感受着每一脚都好像踩在柠檬上一样酸胀,心里想:这些小孩,马上六年义务教育就要普及了,我看你们还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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