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瑶的体力也在飞速恢复。日暮沉沉之时，赵瑶和萧清许又听到了脚步声。

    “他们回来了。”萧清许轻声道。

    “来的正好。”赵瑶扬眉，手握长剑跃跃欲试：“正等他们呢。”

    秦家侍卫们气急败坏的从山上下来：“把山翻遍了都没有找到，那柔安郡主难道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空着手怎能交差，大将军和公子一定会把我们杀了的。”

    “再找找！她一个女子，再强悍能强悍到哪里去，一定躲在山上某个角落，等我们下山了好偷偷溜走，再找！”

    “之前那个山洞...”

    “找！挖地三尺也得把她找不出。拿不到她的头，就得拿咱的头！”

    脚步声凌乱的由远及近，来的人看来并不将这个山洞放在心上，大大咧咧的胡乱走来，拿着剑柄随意的扒拉开山洞前的杂草，随意的往山洞里一瞥——

    下一秒，瞳孔大睁，叫人的话还未出口，一道暗光闪过，来人大睁着眼倒在地上。

    “老八，怎么样，有没有，没有就快走了，咱们去西边再找找。”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见没有回应，老三骂骂咧咧的走过来：“怎么不说话，一个破山洞有什么好看的，你小子是不是趁机躲懒呢。”正说着踩到了一个东西，老三低头一看，老八睁大着双眼躺在地上，脖颈处一丝血线。老三头发一炸，下意识要叫人，又是一道暗芒闪过，老三话未出口，身子一软，躺倒在了老八旁边。

    接连少了两个人，秦家侍卫终于觉出一丝不对。剩余的八个人一块围过来，为首一人站在离山洞稍远的地方，谨慎的盯着前面被杂草掩映住的山洞，扬声喊话：“想不到堂堂柔安郡主真的会屈尊降贵的躲在这种地方，但事已至此，您就别挣扎了，乖乖出来跟我们走吧。”

    一阵风吹过，寂静无声，面前草丛没有一丝晃动。

    侍卫丝毫不气馁，继续喊话：“之前和那二十名高手对战一定累着郡主了，我知道您现在一定没有力气了，否则您不会躲在山洞里，等着弟兄们落单后一个个杀。您放心，我们几个不会为难您的，只要您出来，我们不动您，大将军还有话和您说。”

    “您见了大将军，说不定还有活路，何必躲在这里等死呢。”

    还是没有动静。

    侍从们大着胆子，提着剑小心翼翼的上前。慢慢拨开草丛，先看到的就是老三和老八的尸体，还未来得及难过，一个身影惊鸿般从山洞中跃出。

    此时天色将黑未黑，淡淡月色照映下，赵瑶手中长剑亮的惊人。她弹了下手中长剑，嗡鸣声中她浅笑开口：“你刚才说，大将军让你们抓活的？”

    说这话时赵瑶歪了歪头，清亮杏眼中一派天真，看的侍卫心中发笑。他一边点头附和“是的，您只要卸剑跟我走，不会有事的。”一边偷偷使眼色，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接近赵瑶。

    到底是金尊玉贵的郡主，不识人间险恶，竟然会相信他刚才胡扯的话。秦家下这么大手笔，重金聘请那么多杀手，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断然不会给她任何活命的可能。

    身后侍从悄无声息的举起长剑，眼看着就要穿透赵瑶心口，赵瑶甚至没有回头，依然是一副微笑模样，手中长剑随手反插，身后侍从的手还保持着向前平刺的动作，却永远也刺不中眼前的身影了。“当啷”一声，长剑和侍卫的身体一同跌倒在地。

    “看来是谈不拢了。”赵瑶将剑收回，故作无奈的叹息一声，随后看向侍卫首领，眼神清亮：“请。”

    侍卫首领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他此前从未亲眼见过赵瑶出手，即便赵瑶一剑之名这几日响彻上京，即便二十名杀手的尸体七零八落的躺倒在地，长剑划出的伤口干脆利落，他也从未将柔安郡主与绝顶高手联系在一处，只以为是世人夸大其词。

    毕竟在之前连武试前十都入不了的郡主，怎么可能一夕之间脱胎换骨，突飞猛进。

    可就在刚才，眼见着赵瑶只一剑，风轻云淡的一剑，就斩杀了老七，侍卫首领才惊觉赵瑶的深不可测。他们本就是秦家挑出的武力相当的十名侍卫，赵瑶那一剑，换做自己...

    侍卫首领张了张嘴，手心不自觉浸湿汗珠，甚至连剑都拿不稳。他看向赵瑶，强撑着开口：“郡主好剑法，我们...”

    赵瑶未等他说完，直接打断：“我很好奇，我刚才的剑法会让你放弃杀我吗？”

    侍卫首领顿了顿，苦笑摇头：“不会。”

    他们本就是秦家培养的死侍，身家性命都捏在秦家手中，今日若取不了赵瑶的性命，他们即便回到秦家也会被秦家人杀了。

    不如一搏。

    “那就没办法了。”赵瑶叹道：“既如此，请。”

    她面上云淡风轻，挂着游刃有余的微笑。无人看到她身侧，长袖掩映下的手腕微微颤抖。

    侍卫首领说的没错，她的力气只恢复了三成，所以才趁那几人落单时一个个杀。不过现在——赵瑶看着提剑警惕的七人，轻轻松了口气。

    秦家的侍卫和之前那二十名杀手相比实在不够看，秦家派他们来的本意或许也只是带路和清理现场，毕竟秦家和周辅贤怎么都想不到，二十名顶尖杀手出场，赵瑶竟然还有活路。是以这十名侍卫的武艺都只是平平。

    即使只是三成体力，对付剩余的七个人，足够了。

    赵瑶安抚性的偏头一笑，透过草丛，山洞中藏着的萧清许攥紧了拳头。

    他当然知道赵瑶能对付这些人，可同样看出了赵瑶的力竭。若不是为了他，赵瑶本不必如此冒险。

    终究还是拖累了她...萧清许看着自己无力的双腿，眼中情绪翻涌，最终转为毅然决然的坚定。

    山洞外，侍卫首领心知无法善了，直接招呼剩余的人齐齐围住赵瑶：“郡主，得罪了。”随后提剑直击，破釜沉舟的向赵瑶砍去。

    “当”的一声，赵瑶挡住齐齐刺来的剑，手腕旋动，几个呼吸间，五柄长剑被甩脱在地。顾不上身后袭来的剑风，赵瑶飞身上前，剑尖划过，两名侍卫随之倒地。

    还剩五个。

    赵瑶翻身，避开身侧长剑的同时长腿横踢，眼前人瞬间疼的持剑跪倒在地，未来得及翻身而起就被赵瑶长剑划过。

    四个。

    赵瑶喘着气，手中长剑却没有迟疑的再次刺出，剑光掠过处，两个身影重重倒地。

    两个。

    剩余的两个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再看着眼前持剑而立的女子，在巨大的荒谬感过后是后知后觉的恐慌。他们不敢相信的抬手指着赵瑶，手中长剑却微微发抖——控制不住的颤抖。

    随后一狠心，咬牙冲了过去，却几乎像是没有抵抗般被赵瑶挡住攻势，身体倒下的瞬间，长剑也脱力般滑落在地。

    倒下的一瞬间，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笑和涩然——这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如果不能杀了赵瑶，即使逃回去，秦家也会要了他们的命。

    这场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

    半山中再次安静，月色悄悄升起。看着地上躺着的数人，“砰”的一声，赵瑶脱力的坐到地上，控制不住的急促喘息，眼神却微微放空，甚至有些无措和茫然。

    “你在难过。”023突然出现，背对着那一地尸体，静静看着赵瑶。

    “我之前，不会如此。”赵瑶有点发愣：“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

    “我做的最多的，是把那些人捆成一串，交给官府，然后等着他们的宣判。”

    “我想我并没有资格，做他人生命的审判者。”

    “可是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你亡。”023打断了赵瑶的自语：“我想，你没有余力了。”

    赵瑶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是的，我没有余力了。”

    “过往我总是游刃有余，所以可以精准的使力。可今天，若我不使出全力，躺在那里的只会是我。”

    赵瑶下意识从怀中掏出玉佩，“黎”字在月色下熠熠生辉：“我小时候，我爹爹常对我说，要做一个大英雄。”

    “我舅舅也说，要心怀黎民百姓。”

    “我阿娘说，我可以选择只做自己，但切勿忘了周赵两家的底色。”

    “我阿爹征战沙场，为的是百姓安宁；我舅舅励精图治，为的是天下安康。周赵两家最根本的底色，是守护天下。”

    “我手中的剑，万不该指向百姓。”

    “所以你从不杀那些山匪。”023叹气，想到初见时赵瑶对那些山匪的态度：“你会把他们送交官府，让官府处置。”

    赵瑶点头：“是的，让官府依律法处置。我的人会时刻关注着，绝不会让那些人逃脱律法制裁。”

    “可是你若把今日这些人送官，会有同样的结果吗？”

    赵瑶一怔，随后自嘲一笑：“不会。”

    “这本就是周辅贤和秦家派来的，周辅贤怎会让他们死，只怕前脚我刚送过去，后脚他们就被寻个理由放了。”

    “所以你该做的不是在这里怀疑自我，踟蹰不前。”023静静看着赵瑶，赵瑶看不清她的脸，却觉得透过迷雾，023的目光似有千斤重，承载着她尚且看不懂的期待：“阿瑶，去强大自身，然后还这世间一片河清海晏。”

    023想到记忆中无数百姓痛苦哀嚎，悲伤绝望的画面，身体不由自主轻轻一颤，几乎是承诺般再次低声开口，甚至分不清她是在对赵瑶说，还是对自己说：

    “阿瑶。强大自身，还世间河清海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