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料峭，天气半旬便一个变化，凉得更厉害了，风丝如柳叶刀般刮得人脸生疼。

    杨逸在房车里昏昏欲睡，迷蒙之中还在寻思新歌的词怎么填比较妥当，助理的美甲敲击手机的声音将他吵醒了。

    杨逸吸了吸鼻子，刚醒来便拿起手机看，没看到乔月的消息，却有个颜柯的未接来电。

    杨逸皱了眉头，这家伙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之前看他靠近谭轻歌，那眼神恨不得凌迟他。

    回拨过去后，那边竟显示通话中，好在很快就被接通了。

    “啥事，借钱啊？”杨逸问。

    “不是，”传来高兴的声音，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开心事，“你最近忙着工作？”

    杨逸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再三确认来电的是颜柯无疑，可这关怀近况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回答，对方略带些迫不及待地问：

    “定海最近天气冷了，你有没有适合度假的地方推荐给我？就……你和乔月去过的玩得比较开心的地方。”

    杨逸心中疑窦更甚了，颜柯那蓄势待发的语气总像没安好心，他换了只手：“有个海岛很不错，人也少……你突然问这干嘛？不向来无缝进组吗，转性了？”

    见他终于问出这句话，颜柯笑了笑，是隔着屏幕都能察觉到的嘚瑟。

    他故作轻松的语调骄傲道：“是啊，你怎么知道轻歌和我在一起了？她不喜欢待在太冷的地方……”

    杨逸：“……”

    这人有病吧，他强忍着头痛听他讲完，旋即掐断电话。

    旁边助理眨了眨眼睛，杨逸骤然想到，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对方显示通话中，这小子不会一直在和人炫耀吧。

    他动动手指打开了颜柯的微博，果不其然看到了热度爆表的一条。

    [十几岁时喜欢的月亮，我成为了她的星星。@轻歌歌歌歌。]

    杨逸:……他合理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给他打电话的。还好他也有女朋友，要不岂不是杀人诛心！

    死绿茶还是这么居心叵测！

    颜柯按灭手机，细碎的光亮消失在脸颊上，唇角的笑容只来得及停留一阵便落了下去，他站在落地窗前，叹息了一声又一声。

    十五天了，轻歌已经十五天没联系过他了。

    自从上次两人雨夜确定完关系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回过消息。

    要不是淋雨后的感冒提醒他，还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境。

    但……她不联系，肯定有她的理由，她不是承诺后又会随意毁约的人，想到这，颜柯心里有了底气，于是笑容从弯月又转移到了面颊上。

    【圣女到底怎么了？】

    【她被神州控制起来了？已经躺在那个白棺材一样容器里半个月了，真的还活着吗？】

    【神州不是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了吧，想通过研究谭轻歌来抹杀我们？】

    【那怎么行！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是拥有百万生灵的国家，就算神州不喜欢我们效仿它，也不能随意抹杀我们！】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倘若它真要对灵朝发起进攻又该怎么办？】

    【宁愿战死，也绝不屈服，神州又怎样？灵朝一路走来哪一步容易？决不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

    蛋型监测容器表面平滑，无一丝瑕疵，青绿色的纹路纵横，带来几分机械感，它孤零零地位于偌大的纯白色观测室内，如一只大海中孤独的船。

    良久后，容器发出白雾，随着滴滴的声音，蛋型检测器被打开，露出了里面平躺着的谭轻歌。

    她甫一睁开眼睛，立刻有数人从墙壁上的隐形门鱼贯而入，身上皆穿着银灰色的防护服，他们训练有素地凑上前来，帮助谭轻歌拔掉营养液滞留管和活动腿脚。

    唰地一声，不远处的墙壁骤然间变得透明，随后又显现出一群人的身影来。

    他们都穿着白大褂与防护服，还有穿着军装的，这群人旁边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仪器，上面各类颜色的波形曲线令人眼花缭乱。

    “我的天啊，竟然真的成功了！”骤然响起一道女生的尖叫，谭轻歌一转眼，竟看到苏方方任何防护措施都没做，直直地冲了进来。

    “……”

    不等她出声，苏方方已经被同僚和守卫给拉住了，架着她的胳膊让其不能再前进寸步。

    但苏方方依旧兴奋极了，看着谭轻歌就像看什么史前珍贵品种，大叫着，“谭轻歌，谢谢你，谢谢你的父母，谢谢你的祖宗，谢谢你的出生，我真的谢谢你……”

    “额……”一席话成功让所有人陷入沉默。

    有你这么谢人的吗。

    透明墙后面上了年纪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却是听着听着笑了。

    不多时，做完消杀的谭轻歌便和他们面对面坐在了一张桌上，主座上那位只在研究院新闻头刊见过的老人家，握着她的手，忍不住留下了两行热泪：

    “你愿意相信国家，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得出现，没有这些天来的努力，神州想突破这项技术恐怕还要很久很久……”

    “你成功为神州，在太空领域争得了一席之地。”

    这赞誉实在太高了，谭轻歌微微有点脸红，但一想到国家因此而愈发强大，她又泛起自豪之情。

    拍着拍这位老人家的手，她摇了摇头。

    对方表示：“日后建成，会请你体验的，当旅游了。”

    谭轻歌出了研究室，阳光和冷风一同扑在身上，令人身心舒畅。

    此刻她心中没有其他纷扰，只有由内而外的畅快。

    [已为您拦截或会损伤脑细胞的辐射，007为您的选择保驾护航。]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适时出现，暗示它在刚刚那场实验中也出了不少的力气，谭轻歌若有所思，步子缓了下来。

    “007？你会不会怪我……把你交了出去？”

    空旷的走廊里只能听到脚步的回音，这里无窗，更听不到一丝鸟鸣莺啼。系统罕见的许久没应声，沉默蔓延如河。

    [不会，007带过许多人，最好的选择便是上交，上交后对宿主本人、对当代社会都是有利无弊。]

    [没人喜欢全方位无死角且一辈子无时无刻向人展示自己的生活，有许多选择留下位面直播系统的宿主最终精神产生了错乱，即使后来007主动脱离也没能挽回。]

    [等进度达100%后，007会尝试脱离，并留下拷贝体，协助后续实验进行，并保证您的人身安全。面对拷贝体，您的权限更高，还请于适当时机，辅助引导观看直播方，谢谢。]

    最后一句谢谢极通人性，谭轻歌一愣，眸子里细碎的光亮晃动。

    走廊一侧忽地出现一个隐形门，门打开后出现了一位不怒自威的军装女性，她招了招手。

    谭轻歌走过去，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拽了进去，离得更近时，对方胸膛上的勋章金灿灿地晃得她眼睛疼。

    那都是对方的荣誉象征，是奉献自身保家卫国争取来的。

    她手劲儿很大，谭轻歌手腕被攥红了。

    对方看见后，露出了略为腼腆的歉意笑容。即使身居高位，可她依旧会向所有人展现善意。

    “你进行实验前，说是有事情找我？”

    门后是她的办公室，干净的一尘不染，她缓缓卸下衣服，露出了里面军绿色的衬衫。

    应当是为了今天的实验结果参加了会议，不然穿着不会如此正式。

    谭轻歌点了点头，说：“是。”

    之后，她又闭上了嘴巴，在纠结如何开口才合适。

    她已告知了有灵朝这样一个朝代存在，但实际上神州所进行的实验跟灵朝没有半毛钱关系，对于平行世界的一切，神州不太感兴趣，只有偶尔一两个教授问了几个问题，也没深究。

    在她低头这段时间，对面也在时不时瞅她一眼，但没催促，边沏茶边安静等待。

    她把热水烧好后，谭轻歌抬头了，“事物发展是螺旋上升的，历史或许也存在着周期性，”她以这个作为开场白，看见对方了悟似的点了点头。

    心中松了一口气，谭轻歌缓缓的盯着对方的眼睛，“神州的历史是不可复制的，但那个朝代似乎也在经历着我们经历过的事情，犯我们曾犯过的错误……怎么才能让他们醒过来？”

    这问题让她也沉默了，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袖口上的扣子，一双沉默的眼睛将她望着，似乎想看到灵魂深处。

    谭轻歌目光半分不动摇，坚定得很，就那么回望着。

    于是灵朝未来的命运几乎就全在这对视之中。

    良久后，对方轻笑了一声，示意谭轻歌喝茶。

    “撒不撒谎，心不心虚，有无定夺，其实我都能看出来……”她笑着继续道，“那边的那个朝代，就现在的理论来说，是属于你的，你完全可以当做玩游戏一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神州不会干预，反而会因为你的贡献给你特殊的技术。”

    她这样说，意思是自己完全可以静观其变，不用为灵朝的存亡太过费心。

    谭轻歌也曾经这样想过，一个眼看着要走低路的朝代，真得值得自己大费周章吗？

    她也想过放弃，回归自己的正常生活，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光芒万丈，有关心爱护自己的家人、朋友、爱人，何必要面对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呢。

    但弹幕时时而过，无数哀怨的、像是祈祷的人汇成一句句愿望，将她圈住了。

    她将一个庞然大物推到了如今的位置，却不能直接撒手不理，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是无用功，便是加速它的灭亡，也是害了那五百万鲜活的生灵。

    静默后，她极慢地摇了摇头：“我还是想试试，我想让它变得更好。”

    对方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手指交叉放在桌上，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吃亏才会长教训，绝对武力才能有话语权，想使对方从自满的梦里醒来，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打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她伸出两根手指，像顽童一样向谭轻歌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