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什么?”向小园惊喊出声,随后赶忙用袖子掩住嘴巴,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才放下心来。

    “什么死不死的,姑娘说话也没个忌讳……这种东西是能随便说的吗?”向小园皱起眉头半责怪半忧心地说道,“奴婢知道,自从夫人去世后姑娘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儿,任姨娘一贯巧言令色,哄得老爷是什么都听,什么都做,可怜姑娘你一个嫡女过得还不如二姑娘她们……”

    “就是说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孟徽月嘀咕道。

    “什么稀烂?”

    “没什么没什么……小园你放宽心,这场大病我也是想通了,万事皆空,好好活着才是真理,才不辜负母亲……”

    才不辜负老天又给了我新的生命。

    孟徽月在心里说道。

    “姑娘,虽然你不爱听,可是这话我还是得说,你和大哥儿毕竟是同胞姐弟,打着骨头连着筋呢……”

    “孟连筠啊……”

    徽月回忆起自己重病的那两个月,这个所谓的亲弟弟可是一次都没来过。这个孟府骄傲的嫡长子一心只想着怎么攀上一门好亲事,能在仕途上给自己更多助力。对孟徽月这个亲姐姐,只觉得是拖自己后腿的包袱而已。

    想到这儿,孟徽月不由地冷哼一声:“他?即使血脉相通,也不一定能称作亲人……我重病时他来过几次?倒是你日日守在床前为我擦汗喂药……你我虽全无血缘关系,可却是这世间相依为命的两人,与其寄渺茫的希望于孟连筠,不如我们俩自己拼条出路。”

    “姑娘……”向小园有些哽咽,“小园三岁被夫人带进府里伺候姑娘,如今已有十余年,小园心里只希望姑娘能够幸福,只要姑娘能幸福,小园无论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孟徽月伸手抓了一把春风,可春风不知意,匆匆从指尖溜走,手中空空如也。

    她起身:“小园,咱们回结海楼吧,我心里有个计划,咱回去关上门细细说。”

    “大姐姐怎么才坐了这一会儿便要走啊?莫不是见我们来了,不愿同坐呀?”

    石阶下传来一声儿阴阳怪气的女声。

    孟徽月转身,果然是孟琴月和孟书月两姐妹。

    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站在最前面的是孟琴月,似笑非笑望了过来。她比徽月小上两岁,平日里最不服这个嫡长姐。

    那攻击性极强的一张脸,细细看过去竟与年轻时的孟瞻儒有七成相像。一双剑眉竖起划过长空,骨骼分明棱角锋利的脸蛋英气十足,单眼皮裹着那狭长的眼睛,目光似射出的把把短剑,直击孟徽月。

    上一句似乎还未说够,紧接着又出声嘲讽:“大姐姐作为嫡女可真是妹妹们的楷模啊,竟为了拒婚不惜寒冬投湖,怕是女德没有细细读过吧。”

    书月躲在姐姐身后,身段曼妙如一朵盛开的桃花明媚,如弱柳扶风,盈盈不堪一握,似乎下一秒就要跌倒,手绢打掩儿似地遮住了脸,不停地拉着琴月的衣袖:“二姐姐别再说了,不然让父亲和姨娘知道了又要生气的。”

    可那透着精明的一汪碧眸,微微抬眼,转着圈儿追着徽月打量,嘴角微微上扬成一个奇妙的弧度。

    徽月走下台阶时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今日可没有功夫陪两个小孩子打嘴仗:“妹妹们来了,这亭内风景可真是春光无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打扰妹妹们赏春景了。”

    琴月一听拦住她的去路:“大姐姐这一病两个月,妹妹们可是想念得紧呢,这段时间流水的补品送进结海楼,大姐姐吃得还习惯吗?”说着假装无意地摸了摸头上那支镀金缠丝金蝶步摇,蝴蝶的翅膀上装饰着颗颗红宝珠,阳光下流转着七色光芒,熠熠生辉。

    “二妹妹这步摇真是精品,三妹妹这支赤金嵌红宝珠海棠花步摇也很精致呢。”徽月上手撩起琴月步摇上的流苏,仔细欣赏着,“两位妹妹可真是姨娘心尖儿上的宝贝……”

    “那是自然,姨娘自是对我们千依百顺的,大姐姐可不要羡慕啊。”琴月说话夹枪带棒,眉宇间尽是受宠孩子的得意,“哦对了,我忘了姐姐的母亲早就不在了……姐姐对不住呀,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琴月这话失了分寸,书月眉头微微皱了下,然后一把握住徽月的手:“二姐姐不是故意引起大姐姐不快的,大姐姐是知道的,二姐姐一贯心直口快,想什么便说什么,不曾考虑太多,如果冒犯了大姐姐,书月愿替二姐姐赔罪。”说着从头上取下那支步摇放在徽月手中,“这支海棠花步摇还请姐姐收下,姐姐的结海楼太过清苦,妹妹每每想到都觉得心疼得紧。”

    真是楚楚可怜啊!双眸含泪泫然欲泣,柳眉如叶勾的人心生荡漾。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才是将任姨娘的手段学了个十足,不像她那个三两句就被挑唆得冲锋陷阵的姐姐。

    “三妹妹这是说得哪里话啊,姐姐再怎么样也不能抢妹妹的心头好呀。”徽月将步摇插回书月的发髻上,正了正位置,又贴心地将碎发替她别到耳后,“这步摇果然还是最配妹妹,一步一动,真真是灵动极了。”

    孟书月的眼神暗了暗。

    徽月挑挑眉,她要是真收了这步摇,不知道这两人会去父亲面前怎么颠倒是非,说不定就成了自己心生怨怼生生抢了过来……

    现阶段她要做的是重新赢得父亲的欢心。

    在这深宅里,只有孟瞻儒的宠爱,才有助于下一步的计划。

    “真是太可惜了。”琴月摆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大姐姐不知何时才能见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折春阁一向好东西不断,府里人尽皆知,这得益于任姨娘深受父亲宠爱,可是……”徽月掩袖咳了两声,上前一步贴近孟琴月的耳边轻声说道,“所谓登高必跌重,想赢得一个人的欢心很难,要付出十分的努力或许只能收获七分的结果。”徽月看向后方的书月,“可要毁掉一个人的欢心可就太容易了,一句话,一个无意的举动,就可以轻易做到……”

    “你什么意思?”琴月皱起眉头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书月一把拉住,“二姐姐,姨娘今日得了极好的庐山云雾,再不去怕是要没了。”

    这两人一个莽夫之勇,一个黄雀在后。徽月摇摇头,不理会二人转身朝结海楼走去。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别拉我啊……书月……”

    书月拉着琴月走了几步,见看不到徽月的身影,才松开手,拿起帕子细细擦拭着手心的汗渍。琴月恼怒地夺下帕子:“你干什么!我话都没说完你就拉我走,像个逃兵一样多没面子!”

    “二姐姐还是省省吧,再吵下去你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书月示意侍女再递过来一张干净帕子。

    “胡说!哪次吵起来父亲不是站在我们这边?”

    “那是以前……你没听姨娘说尤妈妈被发落到郊外的宅子去看田地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琴月一惊,尤妈妈虽不是姨娘心腹,可多少也是得力之人,怎么会……

    “今早的事,是父亲下的令。咱们原本以为借着今日朝堂之事父亲会更厌恶孟徽月,谁承想她三言两语就把这责任扔给了姨娘,又连消带打处置了尤妈妈、借着姨娘的手整顿了下人,最后留下的还因为涨了月钱记着她的好,一石四鸟,咱们这局可输得太彻底了。”书月擦拭完将帕子扔给侍女,替琴月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襟,“二姐姐还是小心行事吧,别打不着狐狸还惹了一身骚。”

    琴月皱着眉打开她的手:“还用不着你来教我。”说罢扭头朝折春阁走去。

    蠢材!

    书月眼神冷冷的,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柔。她理了理发型,重新换上一抹娇柔的笑,施施然朝折春阁走去。

    结海楼位于孟府西北角,是一处偏僻幽静的小院落,相比任姨娘的折春阁显得朴素了很多。

    院门门头的朱漆已有些斑驳,一进门便是两棵郁郁葱葱的老梧桐,树冠如伞遮天蔽日,让人无法一窥院中真容。石阶布满苔藓,曲折延伸至院内,两旁各种了一排翠竹,漫天的青绿压下了春日的燥热,春风吹过都被绿洗出了几分凉意。西面种了几棵樱桃树,小徽月学着诗里说得又添了几棵芭蕉院内一角凿了一汪小潭,香樟和枫树环抱潭水,待到了秋季,幽绿的潭水映着红枫绿樟,好一幅烂漫的秋景图!因此潭上小亭曰醉枫亭,秋日坐在亭中,仿佛置于晚霞的拥抱,令人心醉。

    初春已至,潭前的玉簪和玉兰已开出洁白的花瓣,有几朵顺着春风飘到潭内,好一处“花自飘零水自流”!

    孟徽月很喜欢这处小院,虽不大,可雅致地很。原来的孟徽月不喜出门,辟出一地修了间小书房,每日便在里看书,写字,不闻窗外事。

    “大姑娘回来了,小厨房里还煨着药,姑娘可要现在喝?”正在擦拭桌柜的芒种福了福身。

    “端到书房吧。”

    结海楼冷清得很,原来的徽月喜静性格刚烈,又喜静,院中仆役清了一波,如今除了贴身丫鬟向小园,便只有两个妈妈和四个洒扫丫头谷雨、芒种、白露、立冬。

    立冬端着药碗进了正屋,孟徽月收拾着几案头也没抬:“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告诉外面的人我看书的时候不得随意靠近。”

    立冬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小园将门窗一一关闭,确认外面无人后走到徽月身边:“姑娘在融月亭里说的那话究竟什么意思?”

    “你我都知道,这康国公绝非良配,可靠咱们的力量要推翻这门婚事,有几成把握?”

    “恐怕一成都没有……”

    “正是,这婚事完全由父母做主,母亲已经不在,父亲的态度你我心知肚明,这桩婚事给孟家带来的只有数不尽的好处,对父亲官阶有益,对几位妹妹婚事有益,对几个弟弟日后科举有益……至于对新娘子本身是否有益,便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了……”徽月抬笔在砚台上细细理出笔锋,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园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姑娘命太苦了!老爷怎么忍心让姑娘嫁去那狼虎窝……姑娘可是老爷的亲女儿啊!是咱们孟府的嫡长女啊!”

    “有什么忍心不忍心,公主尚且要背负和亲重任,更何况我一个六品官的女儿?女子在这个时代有什么尊严可言,活得还不如一个物件儿,一个摆设,只是一个巩固地位的手腕和方式而已,有几个人把她们当作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呢……”

    “姑娘!”小园疾声提醒,“您怕是糊涂了!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要是被人听到了……”

    “我心里清楚,自然只是和你说说。”

    “要是夫人还在……这门婚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如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徽月提笔写下八个大字。

    逃婚假死重生计划!

    看着一头雾水的向小园,徽月抬笔问道:“这府里究竟有几个咱们信得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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