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夜半,一挑着风灯的狱卒领着一个满面脏污,似被烟熏火燎过的妇人进了牢狱。

    狱卒打开铁链,妇人再也忍不住,发出凄厉刺耳的哭声。还一面哭一面扑过去,用力地捶打着熟睡的犯人。

    何中正本来睡得正香,被莫名其妙地一顿捶,忙坐起身看个究竟。没成想,竟然看见了自己家的夫人于牢狱中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扯着嗓子哭得一个撕心裂肺。

    “你这个没良心的!自个儿躲进这牢里头倒轻松了,却害苦了我和孩子们!”何夫人一面揩泪,一面打骂。

    何中正本来已经被他夫人的异样给吓愣住了,如今又听到自家孩子出了事故,登时面色煞白,慌忙跳起身,紧紧拉住夫人的手臂问:“孩子们怎么了?”

    “孩——孩子……”何夫人一提起孩子,更加抽噎不止,说话也断断续续,不清不楚。

    何中正又急又怒,大吼道:“快说!我的孩子怎么了?”

    何夫人被他一吓,眼中的泪生生给憋了回去,颤声道:“孩子们受了惊吓,又吸入不少的烟气,如今还在昏迷之中。”

    何中正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差点没晕死过去。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追问道:“快说!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时辰以前,咱们的院子不知何故突然着火。我和孩子们被火光和烟雾惊醒,欲一起逃出去,却发现为时已晚,门和窗户都被人从外面封得死死的,根本逃不出去!就在我以为今夜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冲进一个黑衣人,把我们娘仨给救了出来!”何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何中正听得眼神呆滞,一声不吭。自己被抓来刑部的这两日,心里本想着,在朝中位高权重的姐夫定能设法救自己出去,没成想自己还没出狱,家人却差点丢了性命。

    一个黑衣人久久地于黑暗中站立,此时掀起自己的帽檐,走向何中正。昏黄的烛光一明一灭,照亮了谨言的面庞。

    “你是?”何中正看着谨言,不解地问。

    “他便是我说的那个黑衣人,他把我们救出来以后,又把孩子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宅院,还请来郎中为孩子们医治。”何夫人连忙向他的夫君解释。

    扑通一声,何中正躬身跪伏在地,不住地向谨言磕头,哽咽道:“恩人的大恩大德,小人难以为报!不知恩人姓甚名甚,待小人出狱后愿为恩人当牛作马……”

    “快请起!”谨言忙将何中正扶起,眸中随即闪现一抹复杂,劝说道:“如今你妻儿暂时无忧,可你此时却要小心你自己的性命!”

    何中正猛地一抬首,自是没料想黑衣人会对自己说出这些话,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恩人此话是何用意?”

    “何狱丞,你的妻子儿女今夜差点葬身火海,你竟还猜不到火是何人所纵?”

    “何人?”

    “你的姐夫,御史台大夫陈圆清!”

    刹那,何中正的面色死一般的灰白,口中不住地小声嘀咕:“不——不可能,他好歹也是我的姐夫……”

    谨言见他似乎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话,又解释说:“陈圆清作为你的姐夫,断然是不会主动加害于你,可若是你掌握了他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又怕你以此为要胁,自然要选择舍弃你保他自己!”

    “不可能!陈圆清就算再狠毒,杀了我封住我的口便是,怎会要取我家人的性命?”虽然嘴硬,可何中正渐渐发颤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妻儿的莫名遭祸,让他不得不怀疑到陈圆清的身上。

    “烧你全家是为了销毁证据!陈圆清为了彻底毁灭于他不利的人证物证,宁愿灭你全家,也决不放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人!而今夜陈圆清证据并未到手,必会杀你灭口,这后半夜,你可要小心了!”谨言补充道。

    “夫君,恩人方才的话句句在理,不可不信哪!”何夫人也在一旁劝诫。

    何中正此刻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意识到自己如今身陷刑部牢狱,若是陈圆清当真要来杀自己灭口,自己是无处可逃,死路一条了!

    “如若你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一办法,可以留你一命,保你今后能和家人团聚。”谨言见何中正的神色有些恐慌和震惊,适时地提出建议。

    “夫君,我们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若想一家人以后能团聚,能相信的人也仅有恩人了!”何夫人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何中正先是看向自己的夫人,继而想到他自己正值而立之年,可不能在被判刑以后,让年轻貌美的妻子带着一双儿女改嫁,过继人离下的苦日子。权衡利弊后,何中正郑重地向谨言点了点头。谨言遂向他附耳低语,二人随即脱下外衫相互交换。

    谨言又向狱卒点头,狱卒便将何中正的妻子带出牢狱。

    夜极暗极静,只能听见风灯摇曳和火烛霹雳声。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激烈的野猫嘶咬,若仔细听,似乎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一双脚步声。谨言穿着囚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板上,装作熟睡的模样。何中正则瑟缩在隔壁一间牢房的角落里,用干草一层又一层的把自己藏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空气死一般的寂静,何中正透过干草丛,望见一个蒙面人一身黑衣黑靴,持剑稳步而来,在正对着自己的位置忽地停住脚步,两只黑黢黢的眼睛似乎在不断地扫视着自己。何中正登时吓得双眼紧闭,牙齿止不住上下打颤。直至黑衣人缓缓走向隔壁的牢房,何中正才敢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偷眼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缓缓地从剑鞘抽出剑身,动作虽是极慢,但金属之间细微的碰撞摩擦声,却使人感到不寒而栗。锋利的剑尖迅速向铁锁一挑,哐啷一声,铁锁瞬时断成两半。

    仅是一瞬间,蒙面人已高举剑身快速奔至床板前,径直刺向谨言。谨言一个翻身,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蒙面的黑衣人意识到何中正已经被人调包,登时大怒,急欲飞身逃跑。此时黑暗中突然冲出几十个狱卒,个个手执长剑,将蒙面人团团围住。蒙面人看见自己四面受敌,这才知道自己中了刑部提前设计好的圈套。

    何中正见蒙面人被围攻,心中立时大快,便放松了警惕从干草丛中跳出,指着蒙面人大喝:“快说,你是受了何人指使,要来取我性命?”

    蒙面人见真正的何中正露面,遂将手中的剑掷向他,眼看剑尖透过栅栏直直地刺向何中正,谨言慌忙掷剑去挡,并向蒙面人的胸口重重一击,蒙面人被击倒,一头栽倒在地,口中立时吐出一滩鲜血。

    “小心他服毒!”一个年纪稍大的狱卒大喊。

    谨言忙上前扼住蒙面人的脖颈,可惜已经晚了一步,那蒙面人先是口鼻渗血,继而全身僵直,片刻便一命呜呼了。

    谨言扯下蒙面人的面巾,见他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他的死感到可惜。

    “看来他定是受过训练的死士,如若完不成主人布置给他的任务,害怕被活捉后受不住刑罚而招供,便会提前把装有毒药的药囊藏入齿缝,任务只要失败,他们随时准备赴死。”那狱卒解释说。

    谨言看向蹲在地上,还在颤栗不止的何中正,询问道:“你现在可相信我方才的一番话了?”

    何中正木讷地点头,似乎是被刚才蒙面人掷出的那一剑给吓到了,嘴唇又青又紫,止不住地哆嗦。

    “若你明日主动向刑部招认,这些年来你与陈圆清以权力牟取私利的罪状,刑部尚书或许会因你主动检举告发,向圣上求情,对你从轻发落。”

    何中正刚刚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不得不为自己考虑。此案既已经惊动了圣上,自己左右是逃不掉的。本来指望着陈圆清前来救自己,没成想竟等来了他要杀自己全家灭口!是他陈圆清不仁在先,那就休要怪自己不义,招出他这些年的恶行和罪状,以此减轻自己的刑罚。

    思忖半晌,何中正终于做了决定。他走至谨言身旁,附耳低语道:“今夜你救了我一家四口的性命,我只信你一人,陈圆清的证据我藏在……”

    谨言听完点了点头,疾步离去。

    狱卒则将何中正关押至一间秘室,等待明日审判。

    次日,刑部尚书亲自提审此案,何中正将这些年与陈圆清包揽诉讼,敲诈勒索涉案官员,以此获巨额钱财的罪状一一供出。谨言又将一本册簿送上,刑部尚书打开一看,果然上面详细记录了陈圆清与何中正,于何时何地向何人敲诈了多少钱财。刑部尚书寻着记录,一一提审了涉案官员,那些涉案官员见事情败露,个个从实招来,希望以此来减轻自己的刑罚。刑部尚书见此案牵涉到朝中三品官员,遂进宫面见皇帝,并将证词证物一一呈上,皇帝大怒,命大理寺卿立即介入调查。大理寺与刑部向来公正严明,此案又人证物证俱在,任他陈圆清再怎么扯皮耍赖,百般将脏水泼给何中正,说他是狗急跳墙,胡乱攀咬自己,可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再怎么抵赖都是于事无补。

    五日后,大理寺和刑部定案。御史台大夫陈圆清以权谋私,贪赃枉法,被处流放黔州,全部家财没收,充实国库,以此减免百姓税收。何中正知法犯法,与陈圆清合谋敲诈勒索,本应处以流刑,念其主动认罪伏法,并配合两司审查,将功补过,仅被处以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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