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盏烛火齐明，照得满室光辉闪耀。一尊偌大的香炉内青烟缥缈，盘曲而上。此处乃是顾氏祠堂，顾家先祖的画像垂于壁上，有的着文服，有的着武服，个个气宇轩昂，神采奕奕。不难看出，如今顾氏一族的荣耀，是几代人共同奋斗的成果。顾氏先祖的一众牌位前，顾如晦手持香柱点燃，三拜后，将香柱缓缓插入香炉。
“跪下！”顾如晦厉声喝斥。
长风面向顾氏先祖的牌位，缓缓下跪。
“屡教不改，愚不可及！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擅作主张，请旨关外的？”顾如晦望向自己的儿子，语带压迫。
长风垂首不语。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李莳芜？难道你真要为了她而弃大好前程于不顾？”顾如晦实在不能理解，不过一次偶然的萍水相逢，竟让自己的儿子为她如此死心塌地。
“那是您要的前程，不是我的！”长风黯然低语。
“漠北地区荒芜干旱，地势更是险峻恶劣，岂是你这种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能受得住的？若你执意离开，必将后悔！”
“悔不悔，都是我的选择！”
见自己的儿子丝毫不为言语所动，顾如晦只能调整呼吸，试图压抑自己的怒火。稍缓之后，用平和的语气劝说道：“既然你执意要娶她，那就待你与五公主大婚后，让她入府做妾，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长风抬起头，倔强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十五生性自由豁达，心思至纯至善，若让她入府做妾，对她无疑是一种伤害束缚。我曾在成婚之时答应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今生绝不会纳妾续弦。更何况她腹中如今已有了我的骨肉，我不能负她！”
“为何你不早说？”顾如晦听罢，面色转而阴郁，叱责道：“你就同你母亲一样，向来只是把心事藏着掖着，不与人吐露半分！”
提及母亲，无疑等于触碰了长风的逆鳞，他忽地立起身，双手紧紧握成拳状，望着父亲的眼神也满是怨恨。
“先前您征战沙场，久不归京，母亲还尚且自安，宽慰自己男儿应安邦守疆，心里装的也应是家国天下。十几年如一日，母亲终日期盼着您能凯旋归京，共享天伦。终于有一日让她盼到了，可您依旧是朝夕不归，每日只顾折返于朝堂之上。她常常等您到很晚，只为能见您一面，想同您说说话。可您也只是冷言冷语，用您顾将军的威势对她颐指气使，命令让她去睡！可您根本不知道，她从您出征那夜起，便已经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她是等来了您的人，可再也盼不到您的心！”长风将自己沉闷十几年来的痛苦一一倾吐。
顾如诲面色铁青，平日威厉的双眸竟渐渐露出一抹凄然之色。
“是您的冷漠和无视让母亲彻底寒心，她才会郁郁寡欢，最终早早离世！从小到大，您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地顾及过母亲和我的感受，从未！”
长风为母亲鸣了多年的不平，本应感到畅快才是，可他却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的母亲去世之时，不过才三十岁的年纪，女子最美好的时光还未尽，便早早的枯萎凋谢。
顾如晦终于跌坐在椅上，抚额深思，双眸中尽是悔意。
长风跪在地上，脑海中千回百转，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他的母亲淡妆素衣，于一盏盏明亮的灯火中，满心期许地盼着夫君的到来。
夜，银白的月光洒向昭王府高低错落的碧瓦朱墙。王府后院的小池正中，有一处精巧雅致的亭台，婢女恭谨的侍立在亭外，亭内有两人在秉烛对弈。
陈圆清把一颗白子落入棋盘，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昭王则从棋盒里拈起一颗黑子，观察棋盘后，微微皱眉。
侍从急入，低声向昭王回禀：“殿下，果真如您所料！那日春耕祭典，您在顾长风身上所嗅到的香料正是圣上御赐给长安城各大寺院的玉佛香。”
昭王略微一笑，点了点头。
“属下按您的吩咐，这几日跑遍了城内城外的各大寺院，虽寺院难免人来人往，香客众多。可属下还是查探到西郊的承恩寺近日频频有外人出入。其中便有月苑中的那位小娘子及顾长风的两个侍从。”侍从继续补充道。
“顾长风若去寺院烧香拜佛，大可光明正大的去。如此偷偷摸摸，定是做贼心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陈圆清接过一句话茬。
昭王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什么新的消息？”昭王追问道。
“属下还查探到，承恩寺后山的院里，前几日住进了一个妇人。”
“妇人？”昭王眉头微蹙。
“听寺院里的僧人们说，那小娘子每日同那妇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好似至亲一般。”
昭王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望着侍从：“此事当真？”
侍从笃定地点了点头。
昭王面露欣喜之色，指节轻叩了一下桌面，扬声道：“好！极好！顾长风亲自送棋给本王，本王岂有不吃的道理？”
说罢 ，他把一粒黑子缓缓落入棋盘，颇有些得意地看着陈圆清。
“陈御史，你又要败给本王了！”
陈圆清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圆脑袋，面上满是悔意。再欲执子反攻之时，却察觉自己无棋可用，此局已败。他连忙起身向昭王拱手，恭贺道：“臣预祝殿下，此次能旗开得胜，早日入主东宫！”
昭王望着长安城西郊的方向，眼底渐露阴戾之色，语气也变得杀伐决断：“顾长风，别急着逃！本王还要送你和你的父亲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