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不下了。”
江窈把水杯递给傅舟，看他沉默接过依旧一言不发终于忍不住：“傅衍舟，你在...生气吗？”
闻言，傅衍舟终于掀起眼皮定定地看向她。
沉默的片刻里，江窈几乎被他盯得有些心中发麻。
“‘今下午刚上了徐教授的课有点累’？”
傅衍舟的声音泛着懒懒的倦意，却隐忍着低沉的微愠。江窈有些心虚地看向傅衍舟手里拨弄着的手机上，绿白相间的微信聊天界面，一时没敢应声。
“‘不用给我点外卖，我已经吃过了，自己做的’？”
“……”
“‘今天桐今天气不错，下小雨，我很喜欢’？”
“傅衍舟，我……”
“‘周末好无聊，睡了一整天，没看到你的信息’？”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江窈听不下去，咕哝着挣扎说了句。
傅衍舟看向江窈，因为发热，眼尾和双颊都泛着不太自然的潮红。此刻那双眸子里浸着水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愈发可怜动人。
他心底那些火气一瞬间被浇了个彻底。
“累是因为连轴转给那么多班上课；吃的饭是学校里统一的大锅饭；这里的天气一向干燥，前段时间才吝啬地下了一场小雨；至于没回我的信息，是因为信号不好。”
那些借口和谎言被一览无遗地铺平在两人面前，江窈心下更慌。
她从床里端慢慢挪到外面，伸手去抓傅衍舟的袖口，轻晃两下。
“如果我说我是来找你的，你会消一些气吗？”
傅衍舟蹙眉：“我会更生气。”
江窈张了张嘴，不自觉地鼓了鼓腮。
这副可爱模样落在傅衍舟眼里，便是什么滔天大怒也被抚平。更何况，他也根本舍不得对她生气，更多的，还是对她一声不吭跑来西川的担心。
“我头好晕啊傅衍舟。”
江窈见什么法子也不管用，便生涩地用苦肉计扯开话题。
傅衍舟果然肉眼可见的一脸担忧，去拿了体温计递给江窈，又去拿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过来的退烧药。
又接了杯水，走到江窈床边：“吃了药再睡。”
江窈乖乖吃下，又被扶着躺下。
虽然说是苦肉计，但江窈一躺下，那股晕眩和疲惫就纷至杳来，让她眼皮沉了许多。
“饿不饿？”
江窈自己夹好体温计，摇了摇头。
肚子里空荡荡的没有饿意，却也有点想吃东西。但是江窈想了想这两天以来吃的饭，西川的口味和她平时的饮食习惯完全不一样不说，这边贫穷基本餐食也是素食为主，江窈每次吃饭都只是要很少的量。真正说起来，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的吃顿饱饭了。
不过如今发烧的难受暂时取代了肚子里的空荡感，江窈怕自己饿也没敢多想吃饭的事情，便也没再多说。
江窈本来就是被渴醒的，如今傅衍舟守在她旁边，被褥里的暖手宝温暖干燥，很快药效上来就昏昏欲睡。
可是江窈并不想现在就睡过去，她强撑着睁着眼睛，看向今晚如梦一般出现在她面前的傅衍舟。
“你不是在别的地区吗？怎么这么快就来这边了？”
她的嗓音微哑，加上疲累有股黏糊糊的软糯。
“前天菜馆阿姨去送餐说家里没人，”傅衍舟微眯起眼看着她，“但你给我发微信说，你刚刚给盆栽浇了水。”
“……”
江窈抿起唇，听他的下文。
“然后我在宋思言的朋友圈里看到了，说桐今天气不错的你，和来自西川的定位。”
“……”
“大队伍还在之前的地区，我和姚医生先过来了。”
“其实……”江窈想了想，“你不用专程过来的，等招聘的新老师来填补教学资源空缺之后我们就离开了，在这应该也待不长。”
“不过来任由你在这里烧成呆瓜么？”
江窈愣住，这是她第一次听傅衍舟骂人，没想到骂的人还是她自己。
秀眉微蹙，还没等她反驳傅衍舟深吸一口气，似是无奈又说：“还有，你怎么保证这么快就能招聘到新老师？”
“我……”
“你觉得这里条件怎么样？”
“唔……一般般吧。”江窈沉默片刻，在傅衍舟的眼神中只好改口，“……好吧，是有点差。”
“不是有点差，是非常艰苦。”傅衍舟神情间有些严肃，“你们志愿项目组出过那么多次志愿项目，都难以适应这里的条件，那些新老师就更难接受了。”
“那不一样。”江窈反驳，“我们就是纯粹的爱心志愿，他们是来工作的，有工资的！”
“这里的学校能给他们多少工资？”
“……”
江窈沉默下去，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又自知根本说不过傅衍舟，便讪讪闭嘴。
药效起作用意识昏沉时，江窈嘴角还在有些赌气地向下撇着。
“就知道欺负我。”
一句几不可闻的软糯低喃，让傅衍舟叹了口气。
那双漂亮的深邃眼眸中，此刻柔情与无奈掺半。
“...怎么总是这么冲动。”
后半夜江窈一直在烧，这场迟来的水土不服让傅衍舟都捏了把汗。
他自诩在心外领域鲜有与他匹敌的医者，可是面对江窈一个普通的高热，就令他心绪不宁、担忧无度。
“冷……”
江窈无意识地浅语，身子因为发冷而微微颤抖着。那张本就苍白的小脸上愈发没有血色，就连以往红润的唇瓣，此刻都隐隐发白。
傅衍舟抬手摸了摸被褥里的暖手宝，温度凉了很多。他起身去检查电路，发现插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运行中的红灯，他又拔下重新插了几次，却都是丝毫没有反应。
他知道西川这边容易断电，却没想到断得这么不合时宜。
这边的员工宿舍都是上下铺多人间，但因为照顾他们志愿者，所以分配了一人一间。这里没有空调，就连暖气也是年久失修、形同虚设。可眼下本就寒冷的屋子里，江窈正是需要热源的时候。
正在傅衍舟拧着眉头思考对策时，床上被褥微动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异常明显。
傅衍舟抬眼看过去，江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缓缓眨着一双浸着微弱的红血丝和泪痕的水眸看着他。
他心里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他走过去缓声问：“怎么醒了？”
“傅衍舟。”语气里带上一抹撒娇，就连江窈自己都没有察觉，“我好冷啊。”
成年之后，傅衍舟鲜少有苦恼的时刻，如今却有些无措：“断电了，暖手宝没法用。”
江窈又眨了眨眼，发热让她眼底带上了迷茫，似乎在大脑飞转来理解这句逻辑简单的话。
“那怎么办？”
怎么办？
傅衍舟也在冥思苦想，他不忍心看到江窈瑟瑟发抖的脆弱模样。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发烧，可是他总有种江窈要在他眼前消失不见的不安。
“喝点热水？”
说完他去摸热水壶，没有电力的加持，水壶里的热水也都已经凉透了。
他第一次感到无力又无措。
他有些挫败地垂下眼睛去，心里却在不断的谴责自己：为什么还和五年前一样，没办法护好她？
江窈不知道傅衍舟心里在想什么，满心满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放进了冰窖里，快要冻死了。
渴求温暖的本能让她直接往床里侧艰难地挪了段距离，随即掀开被子一角。
“那你抱着我睡。”
然后，江窈又在傅衍舟惊诧的说不出话的目光中，径自去比划让出来的空间。
足够傅衍舟躺下了。
她心里满意地点点头，又抬眸看向傅衍舟，用眼神催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