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陈明芷摇头晃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戚卿芸也摇头晃脑：“湖中有鲈鱼，我想下水摸，摸来又摸去，晚膳就是它……”
陈明迟听着有点无奈，“你们小心些，可别摔下去了。”
“不会的啦。”陈明芷笑得没有一丝阴霾，“你看，这水真清啊，我有点想喝一口试试。”
“那得烧开了再说，还是尽量别喝生水。”
就在这时，周公子带着小厮满面笑容地出现在了她们身后。
“不知三位姑娘对周某的招待可还满意？”
戚卿芸立刻坐正身体，清清嗓子，端起姿态，假装自己没有想吃鲈鱼，嗯，半点都没有。
“公子有心。”陈明迟护在戚卿芸身前抢答，“感谢公子招待……”
趁着姐姐说场面话应付来人的时候，陈明芷百无聊赖地在湖中瞥见一抹红色。
那是一条很是肥美的红鲤鱼，藏在不远处的莲叶下。
她不由探身细看，没注意到周公子的小厮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向她伸出了手。
就在戚卿芸和陈明迟的注意力都被周公子吸引时，陈明芷感到后背传来一股推力。
她悄无声息地翻下船舷，只发出了一点小小的落水声。
周公子瞥了一眼，笑容更盛。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让那小跛子泡一泡水吧，等差不多了再跳下去将她捞起来，如此一来，他既能博取戚小姐的感激，也能顺带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跛子。
[阿迟——！！]
一阵尖叫在脑海中炸响，陈明迟立即扭头看去，船舷边只有一把小小的拐杖倒在地上，而她的妹妹已经不见踪影。
“阿芷？阿芷——”
[我……落水……了……]
陈明迟毫不犹豫按着船舷就要往下跳，却被戚卿芸拉住了手臂，“别冲动，这水太深了，阿迟！”
“放开我！阿芷——！”
陈明迟几乎失去了理智，“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妹妹——”
她怎么发现得这么快？！
周公子暗自腹诽，动作不慢地把外袍一脱就打算下水，好在戚小姐面前表现表现，结果一道娇小的身影比他更快扎入水中。
是戚卿芸。
陈明迟知道她一个人，就算下水也没法把妹妹救上来。
她没有足够的力气，肺活量不够，也没有救援经验，何况这里的水很深，不是横跨乌啼镇的那条清浅小河可比的。
戚卿芸很通水性，并且常年锻炼，还有武术基础，是个比她更可靠的救援者。
可关心则乱，她看着戚卿芸入水，只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揪紧。
陈明芷一条腿没有力气，她努力想仰飘起来，可厚重御寒的衣裙吸了水却像石头一样沉，拽着她往下坠。
她沉得越来越深。
[阿迟……我尽力……憋气了……]
她仰看着湖上的波光。
陈明迟看见戚卿芸一头扎入水中，看见她努力潜下来抓她的手，可她们的距离太过遥远。
戚卿芸肺活量不够，不得不浮上来深吸一口气，再度扎入水下。
周公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戚大小姐不顾自身安危地跳入水中，一时愣住了。
这小跛子在戚大小姐心中居然如此重要？
不行他得快点下去英雄救美！戚小姐一定会感激他的！
到时候，他就是戚小姐的大恩人！
周公子水性很不错，可他刚入水，就听到一声惊呼——
“殿下！！”
接着，一道健壮的身影跃入水中，比他更快得多，那道身影灵活宛如游鱼，一把拉着两个女孩浮出水面，以极快的速度带着她们游回船边，将陈明芷托举了上去。
周公子定睛一看，在看清来人的面孔时连划水都忘了，差点沉下去。
是戚礼本人。
戚将军不是在船肚里饮酒听曲吗？
船肚里的丝竹声应该能把外边的声音盖过去才对！
副将薛岳将女孩小小的身躯接上去拍背，还好陈明芷也通水性，在有意识的闭气下没呛入太多水。
[哈……哈……算是喝够这水了……还挺甜……]陈明芷用力咳水，说不出话来，只好用心灵感应，[妈的，是谁把我推下去的？]
“阿芷，你说是有人把你推下去的？”陈明迟攥紧拳头，“当时在我们身边的只有——”
被举上船的戚卿芸闻言也瞪大了眼，接着，满含怒意的眼神落在了水中的周公子身上。
“好哇，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戚卿芸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姓周的，你竟敢害我阿芷妹妹！”
戚礼闻言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在水中钳住周公子，将他拖向了湖岸。
这件事的后续不知是怎么解决的，陈明迟和陈明芷只知道，用完晚膳后，周公子便最后鼻青脸肿地跛着腿，被他父亲周知府亲自押着来向她们磕头道歉了。
他眼神倒是怨毒，可也确实被脸色铁青的知府按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戚卿芸还不解气，举着软鞭想抽他一顿，但被陈明芷制止了，把人得罪到底对戚家并无好处，何况人家送上门的歉礼价值不菲，陈明芷也就无心计较。
何况比这更痛苦更难受的事情，她们早就经历过了。
被苦难磋磨得太久，疼痛早就习以为常，呛几口水不会比被生生打折腿更痛，反倒是戚家父女的关切和温情更令她们不知所措一些。
周知府家的马车上。
“父亲！那不过是个连茶礼都不会的野丫头，为何——”
“闭嘴，你这孽障！”周知府怒斥，“这事要是上传圣听，你爹我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你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天家？！”
“天、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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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一天休整后，队伍继续前行。
经过这次的事，三个女孩的感情更好了。
他们经过了很多地方，一路北上，一个月的马车生活着实令人憋闷，除非到达繁华的都城，大部分时间，窗外都是野生的自然风光，早就看腻了。
一直到陈明芷的腿伤已经恢复到能扔掉拐杖正常走路，他们还是没有到达京城，不过倒是开发出了不少消磨时间的玩法。
经过几个都城时，女孩们都会缠着戚礼出门去找点能消磨时间的东西，戚卿芸还很大胆地招呼护卫的兵士们加入游戏，比如专门买一个大纸鸢，放飞后将线系在马车上，规定谁把纸鸢射下来谁就能得到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诸如此类。
虽然这样的活动很有趣，但这一浪费箭支的游戏还是很快就被戚礼禁止了。
又是看书看到想吐的一天，陈明迟默默掏出了一叠上次在书店购买的便宜彩纸，于是女孩们便围着桌案开始折起了东西。
“好，这样就完成了。”陈明迟将手中的千纸鹤递给戚卿芸，“阿芸你看，这就是千纸鹤。”
“好漂亮！”戚卿芸摆弄着手中的纸张，“等等，这一步这里是这样翻上去吗？若梅你帮我看看……”
“哼，你们都太逊了。”陈明芷把手里折好的青蛙放在案上，“你们看，□□，按这里还会往前跳哦！”
“虽然是很神奇，但是□□……”戚卿芸吐了吐舌头，“比起□□，我还是更喜欢千纸鹤。”
“□□怎么了？我的□□会跳，阿迟的千纸鹤却不能飞，当然还是我更厉害些！”陈明芷不服气地撇嘴，“哼，我再折个飞镖！”
“阿迟小姐小心，马车颠簸，针线活还是让奴婢来吧。”若水无奈，好说歹说才让陈明迟放下了针线，“只是将千纸鹤串成串，您告知奴婢在哪绣结便好。”
最终，马车晃荡的两边小窗上挂起了一串串的彩色千纸鹤。
千纸鹤在窗前晃呀晃，鲜艳漂亮的颜色让护在马车侧方的兵士厚颜讨了两串回去，说是要送给他的小女儿。
闻言，马车里的女孩们折纸折起来更欢了，针线串起来一串串心形、花型、千纸鹤、五角星……当然，还有飞镖和□□。
就算是飞镖和□□，也还是有人欣赏的，陈明芷对那些讨要飞镖和□□纸串的兵士们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可爱得让选择飞镖和□□的兵士越来越多了。
比起射纸鸢，送纸串这种活动已经十分低调，戚礼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他的副将也去讨了两串千纸鹤。
穿过这个哨卡，眼前就是上京了。
巍峨的城墙在眼前缓缓升起。
山脉盘桓，云气缭绕，被群山簇拥在正中的巍峨巨城，赫然就是易守难攻的大虞上京，真龙所栖之处。
数不胜数的外围街道层层簇拥着贵族官员宅邸，这些宅邸又簇拥着后方的宫城，座座园林庭院，处处繁华似锦，诸多不同的口音都说着大虞官话，街上人来人往，横穿全城的玄武大道上更是繁荣，鲜衣怒马少年郎，霓裳摇曳女娇娥，黄发垂髫，自得其乐，相映成景。
“好繁华的城市……”陈明芷扒在车窗上，“比杭沪还要繁华，街道也很干净，等等，街上怎么有现代城市的井盖啊？还有下水口！这座城市难道有完善的下水道系统？”
“很多古城都有下水道系统，那不是近代的发明，阿芷。”陈明迟矜持地在车窗里往外看，“杭沪也有，不过我猜你没有注意。”
“哇，上京变化好大……”戚卿芸扒着另一边车窗，“好多门窗都换成了玻璃，街道看起来也宽阔了不少！”
随队的兵士大都汇入了城郊兵营，只留一小支继续护着马车，女孩们还和路上相熟的兵士挥手告别，薛岳也领兵入了兵营，想来是整顿队伍去了。
马车缓缓驶入了戚家位于上京的宅院。
陈明迟和陈明芷清楚，分别的时刻要来了。
“好久没回来了，变化可真大呀……”戚卿芸笑着说，“我们等会去街上逛一逛吧？等我们回来，我们的屋子也差不多收拾好啦！”
“好。”陈明迟笑道，“我们趁机去逛个痛快！”
“阿芸，宫城是在那边吗？”陈明芷伸手指向连院墙都挡不住的高大塔尖，那是个建筑风格十分西式的高塔，看起来有些像是天文台，“那座塔是什么？好高啊。”
这是上京最高的建筑了。
“嗯？是的，我家离宫城更近些，那座塔是钦天监的观星塔，据说在塔顶能看到数百公里外呢！就设在宫城里。”
陈明迟捏了捏陈明芷的手。
她们一同望向观星塔的方向。
那就是她们以后生活的地方了。
未知的前路在她们面前缓缓铺开。
她们握紧了彼此的手。
至少前进的路上，她们彼此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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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内。
“她们进京了。”少年郎执起一子落入棋盘，“戚将军很快便会递来帖子。”
“嗯。”青年专注地盯着棋盘，“安阳表姐可有动静？”
“听说她在准备考题。”少年郎笑着说，“说是要来个摸底考试，看看她们有多少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青年一手扶额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落下一子。
“那祝她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