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为何走得那么匆忙？”戚卿芸牵着父亲的手来到马车前，“还要携祖父祖母与我一同……”
“阿芸已经到该上学的年纪了。”戚礼说，“你哥哥也是从快乐学园毕业的，阿芸，你幼时可喜欢安阳郡主了，不想念她吗？”
“安阳老师……我好几年没见她了……”戚卿芸垂着头，“可我在京中也没有朋友啊……”
“别担心，我们是和你一起去的，阿芸姐姐。”被戚礼一只手抱在怀里的陈明芷扬起笑脸，“还是不一样的吧？这回有我们作伴呀。”
陈明迟点头应和，“是啊，有我们呢。”
三个女孩同乘一辆宽敞的马车，车中已备好茶水点心，戚礼将她们送上车后，便骑着马在旁护卫。
女孩们的马车前是戚老爷子和戚老夫人的马车，考虑到除了女儿以外，年迈的父母也可能被贼人拿捏，这回戚家全家都一起迁去上京了。
“阿芸姐姐不想回上京吗？”陈明迟问。
“我在京中没什么朋友……”
“这回我们一起，就不会孤单了。”陈明芷俏皮地眨眨眼，“阿芸姐姐那么好，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嗯，不知道，总之我好像就是不合她们的意……而且快乐学园的入学名额很少……这样我上学的时候，就见不到你们了……”戚卿芸难过地低头，“还有，还有京中那些大家闺秀可是势利眼，心眼一个比一个多，她们还会欺负出身不高的女孩，我、我担心你们被欺负……”
戚卿芸自己就是被她们排挤出来的，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双胞胎面面相觑，一旁的若一忍不住笑咳了一声。
“对了！若一和若水以前都是元后殿下身边的武女！”戚卿芸一拍掌，“爹爹都把若一和若水给你们了，那、若一，若水，我能拜托你们能好好保护阿迟和阿芷吗？在、在我上学不在的时候……”
“此乃奴婢职责所在。”若水垂眼便答，“奴婢二人被元后殿下赐予将军，将军又将我等赠与二位陈小姐，奴婢如今的主子，便是二位陈小姐。”
“舞女？”陈明芷一听就来劲了，“若一和若水还会跳舞吗？”
“不是跳舞的舞啦。”戚卿芸笑着说，“是武功武术的武，她们二人还有品阶呢，相当于御前带刀侍卫！”
“好厉害！”陈明芷惊呼，“那若一和若水能教我们学武吗？哎哟，阿迟你怎么又敲我头？”
“等你腿好了再想这个吧。”陈明迟摸摸妹妹的脑袋，“等你腿好了，到时候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跑路呢。]陈明迟在心里说。
[哦……这段日子过得太开心了，都忘了这个。]陈明芷沮丧地扯了扯头发，[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见一见安阳郡主？她好像是穿越者同胞诶！她发明了玻璃和镜子！]
[希望她会庇佑我们一二吧……同为穿越者，在这个陌生的古代……对了，刚刚阿芸是不是管安阳郡主叫老师？]
[有吗？我没注意……]
[我试探试探。]
“阿芸姐姐，安阳郡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陈明迟好奇地问，“还有快乐学园……快乐学园是什么地方？”
“安阳老师就是快乐学园的校长啊。”戚卿芸抓抓脑袋，“本来校长是元后殿下，但元后殿下崩后，快乐学园就是安阳郡主在管理了，快乐学园设在宫中，每届只招收二十四个学生，男孩十二个，女孩十二个，京中的勋贵都想着把儿女往快乐学园里送呢……总之是很厉害的地方啦。”
毕竟还是小孩子，说话逻辑不顺是很正常的，于是陈明迟将目光转向了若水，“若水，你以前在元后殿下身边当值，可以和我们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吗？”
“与大小姐所言不差。”若水说，“安阳郡主为陛下亲任的快乐学园校长，在学园中兼授英语与幼儿手工……”
“英语？！”陈明芷惊恐地捂住头，“你说英语？！！”
这他妈什么古代世界还教英语？！
她不想背单词啊！！！
穿越者都那么卷的吗？
安阳郡主人都穿到古代了还开班教英语？！
知道自己妹妹英语不好，陈明迟还是憋不住笑出了声。
“WTF——”陈明芷持续崩溃，“为什么到这里了还要学英语啊？！”
“不可以说脏话，殿……小姐。”若一也被陈明芷的反应逗乐了，抬袖遮住嘴唇微微笑了笑，“英语这门课是选修。”
陈明芷松了一口气。
“但对于皇子公主而言，所有选修都是必修。”若水补充。
陈明芷以头抢地：“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笨蛋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阿芷……阿芷怎么这个反应？”戚卿芸目瞪口呆，“英语……英语怎么了吗？只有西边那些金发碧眼的外邦人才说这种冷门话……”
“因为她英语不及格。”陈明迟斜了妹妹一眼，顺口揭了她老底，“参加比赛的演讲稿都是事先背的，即兴提问环节都是我答的，她因为英语成绩还被叫过家长。”
“噗哈哈……”若水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请、请小姐莫怪，原来如此……”
“啊……？”戚卿芸满脸不解，“难道阿芷以前学过……英语？可是即便在上京，那些外邦人也不常见……”
“咳，学过一点……机缘巧合学过一点……”陈明芷一不小心又踢了一下伤腿，“嘶，疼……”
[注意到了吗？]陈明迟垂下眼，在心中说，[若一和若水都听懂了你的英语粗口，但若梅和若兰的表情显示她们并不知道，以及，阿芸也没听懂。]
[看来若水和若一……可能是我们跑路的最大阻碍。]陈明芷隐蔽地抬眼，[她们……好像并不意外，我是说，她对我们知道并学过英语这件事并不意外。]
[如果元后和安阳郡主都是穿越者……]
[而若一和若水曾在元后身边当值……]
[那就说得通了。]
[我们一直都没怎么遮掩，穿越者的身份……已经被若一和若水发现了吧？]
[她们是元后赐予戚家的，假如她们知道穿越者的存在……那戚伯伯一定也知道。]
[那么我们能确认，元后一派——至少戚将军一家对穿越者是友好的。]
[也是条后路……]
[作为公主，我们应该也会上那个快乐学园吧？到时候就有和安阳郡主接触的机会了。]
[不过要怎么相认？奇变偶不变？天王盖地虎？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你别唱起来啊！]
“咳，若水，你继续说。”陈明芷从软乎乎的锦缎软枕堆中爬起来，“安阳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安阳郡主乃是宁安长公主之女，本为县主，不知怎的得了陛下重任，才赐封郡主。”若水回忆着，“郡主与元后殿下交好，二人一同创办了快乐学园，我等在元后殿下身边服侍时，常见郡主来宫中拜见……作为教师而言，郡主比元后殿下要更严苛些，奴婢只知道这些。至于不寻常的事……郡主经常捣鼓些新玩意儿，她资助的商队走通了西方外邦国度，陛下称其为……”
陈明迟和陈明芷脱口而出，与若水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丝绸之路！”
“正是如此。”若水说。
“对，丝绸之路！”戚卿芸跳起来，“开通这条商道，我家也有出力……”
[实锤了，就是穿越者同胞。]
[实锤，锤得不能再锤。]
陈明迟思忖片刻，冷不丁地开口：“那你们知道地球是圆的吗？”
若一和若水诧异地看了彼此一眼。
“为何二位小姐会有此般想法？”若一说，“天圆地方，乃不变之理，若大地是圆的，那我等凡人岂不是会在地上溜来溜去？”
陈明迟点点头，没再开口。
“我隐约听说，钦天监倒是有一异人成天胡诌这些歪理……”若水回忆着，“真不知为何陛下会常常召见他……大地怎么可能是圆的呢？”
[可是大地真的就是圆的啊。]陈明芷想，[急急急，麦哲伦什么时候环球航行啊？]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陈明迟按住妹妹，[我们都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地球，万一是不同的星球呢？毕竟我们的历史里可没有大虞朝。]
[也是哦……]陈明芷泄气，但她很快重燃斗志，[但是万有引力常数没变！你掂量掂量，这茶壶茶杯的重量符合我们的常识，这就是说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与我们原来的世界是共通的！]
陈明迟叹了一口气，突然就想起之前……她们还活在叶盈盈的阴影下的时候。
想来其实只有十几天，那时她们吃都吃不饱，光是生存就竭尽全力了，哪有闲心去想这些。
难怪在历史上科学研究基本是贵族的专利啊……吃不饱饭谁有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虽然探索与求知是人类永恒不变的尊严，但首先，人应该活下来，才能再谈尊严。
所幸……她们活下来了。
她们以后也还想一直活着。
“阿迟，阿芷……？”戚卿芸担忧地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而且表情还变来变去的。
“没有，就是有些累了，阿芸姐姐再给我们说说上京的事吧。”陈明迟露出无懈可击的可爱笑容，“我们还想再听多一些！”
“好啊，我给你们讲讲哥哥带我去打猎的事，你们不知道，上京郊外有一处围场，很适合打猎，每次我去那里玩，回来以后，元后殿下就会让我说说打猎和抓鱼的事情……”
马车晃悠悠地，在平安镇最大的客栈外停下了。
“看来今夜就在这镇子里过啦。”戚卿芸挑开窗上的小帘，“在车上颠簸着可真难受，不过这官道好歹修过了，几年前我从上京来南城的时候更颠簸更难受……”
“奴婢护送小姐下车。”
刚下车，陈明迟就看见有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被卫兵拦住，却还不断往她们的马车伸手。见她们出来，一个个都嚎了起来：“贵人，贵人可怜可怜我们吧！贵人！贵人！赏我们一口饭吃吧！”
“……他们看起来好可怜。”陈明芷小声说。
陈明迟默不作声地把陈明芷的脑袋扭过去。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也不会当路边乞丐的吧？”陈明芷小声说，“我们给他们点吃的行吗？”
[你忘了，阿芷。]陈明迟面容平静地看着她，[你想用谁的钱去给他们买吃的？]
陈明芷一僵。
[抱歉……我忘了……]陈明芷垂下头，[我们自己还寄人篱下呢，怎能拿戚伯伯的钱去救济旁人……]
[戚伯伯肯定会说，这是他职责所在，或是他自愿如此。]陈明迟握着陈明芷的手，[戚伯伯把我们当成皇嗣，故而带我们回家，让我们能吃饱穿暖，为你治腿，也让我们和阿芸交朋友，但我们不能把这些付出都当成理所当然。]
[我知道……]
[何况你让他们吃饱一顿，那下一顿呢？下下顿呢？]陈明迟叹息，[这样的事是没完的，阿芷。]
[可我们之前不也是这样吗？]陈明芷扭过头，[我们之前难道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哪怕能吃饱一顿饭也好……我们想活下去，他们也想活下去。]
陈明迟也有些心软。
是啊，她们此前不也一样吗？但她们至少还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呢。
“若兰。”戚卿芸的声音响起，“赏他们一人一个馒头，如果今夜没有任何物品失窃，那明早就再赏他们一人三个白面大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