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三月二十二号已经算是春天的开始，可到了四月中旬，我才亲眼看到了这花开的季节。

    说来也是巧，正在我打算出门去买点甜点慰劳一下考试完的自己，泽田就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我的客厅中。

    棕发少年一身休闲装，蓝色的格子衬衫，配上黑色牛仔和白色布鞋，看着是一个颇为清秀帅气的小伙子。不过，加上他满脸的奶油，那就有一点搞笑了，因此，我毫不犹豫的笑了出来。

    “好久不见泽田，你的脸怎么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好久不见。” 从满是白色奶油中的面目上，我勉强看出了他开心又无奈的笑容，“今天是我生日，嗯……然后，里包恩把我的脸按在了蛋糕上了。”

    说完他都忍不住失笑，笑得可为灿烂。

    之后他被我推到厕所洗了把脸才出来，可能奶油也沾上了头发，稍微冲了冲水后，狮子头变成了柔软的顺发，还有湿润的刘海随意往后一梳，露出了白皙的额头。

    这是我很陌生的模样。

    我不曾在原作或者任何同人画中看过他的这个样子，所以我不由表示好奇，眨眨眼目不转睛观察了好久，试图从此印刻在脑中。

    棕发少年被我盯得太久，以至于有点害羞低头。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垂下，遮住了原本显露的额前，但又展现了可爱的耳朵。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真的想让人咬一口。

    我抿了抿嘴唇，笑了起来，“这样的发型，蛮新鲜的，很适合你呢，泽田。一般洗澡后都是这样吗？”

    “啊，最近没时间去剪，头发有点长，所以才会顺下来吧。”他摸了摸自己的发梢，随即看向我，顿了顿，用非常自然的语气接了下去，完全不见之前的羞赧，“安，你穿这一身连衣裙也很好看。”

    按理说，以这样平静的语气所说的话，百分百是客套话，但是我还是情不自禁有点小高兴，整理了一下自己新买的白色裙子，故作淡定，“谢谢你的夸奖，泽田。”停顿一下，我问，“话说今天你几岁了泽田？好像是成年了吧？”

    “嗯，刚满十八岁，在意大利算成年了。”

    “啊，成年了呢，嗯，可以做各种事情了。”

    “安，你的语调好污好糟糕。”

    “哎呀，半个多月前在波尔图时，你还是未成年来着的，时间过得真快。”

    “转移话题好快！”他张了张嘴刚想要吐槽什么，可对上我揶揄的表情，又说不出话了，只剩下满满的无奈。这样一看，他还是我所熟悉的那个认真少年。

    泽田眉间微皱，笑起来，很是温柔，“是啊，不过那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他这么提起后，我才忽然回想起，彼此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并不一样这个事实。

    这样算着，我从最开始的十二月碰到他，到现在的四月，已经算是他的三年时间了。

    他的十五岁，到十八岁。那，剩下的，还有多少时间呢？

    心理蓦然闪过一些不知名的感觉。

    有点疼痛，有点惊慌，也有点悲伤。

    我不敢再多想，害怕自己陷进这感情循环中出不来了，因此只能用笑容掩饰过去，“那，我可以帮你庆祝一下生日吗？”

    自从知道了回去的契机，原本开始变成习惯的每月陪伴，不再是那么理所当然了。

    毕竟，如果我们只要选择每次见面时，随意打个招呼，再碰触对方，那就逐渐的，这原名为‘奇迹’的相遇，便会变成毫无意义的过场戏了。

    我很忐忑，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记得你说过，你还没有来过巴黎……泽田，你今天……愿意留在巴黎嘛？就当做，你带我去波尔图的回礼。”

    泽田一时没有回答。

    我抬头望向他的眸子，发现了一丝恍惚。

    我瞬间感到手足无措，不仅是因为他的反应，而是我发现，自己心情竟然因此沉入了谷底。

    那么轻易，以至于让我有些害怕，我不该是这样感性的人。

    我想要找个台阶下去，这也是我向来擅长的事情，只是心慌得张口结舌头，我只能立即咬下嘴唇，努力冷静一下，“如果不行的话……泽田你不用勉强——”

    “不是的！”他的否决一瞬显得场合更为尴尬了。

    我直视他的双眸，看到他的视线微微游移，似乎在组织言辞。等我以为他会拒绝我的提案时，棕发少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踌躇与期待，“如果……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我很荣幸能留下来。”

    “完全不会！我很高兴你能答应我，泽田。”

    仿佛阴云散开后的阳光照耀在了心中，他的答案使我的心情又立马愉悦了起来。

    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掩盖自己的眼笑眉飞，也不愿想太多，于是赶紧戴上特意买来的白色手套，整理了自己的小肩包，把银行卡以及过年拿到的零花钱都放在了包里。

    走过卧室的全身镜前，我发觉了自己浓厚的黑眼圈，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

    假如现在化妆，那一定会花费太多时间了……还有，他刚才就看到了我的素颜，如果化妆的话，会不会显得太自恋太刻意了呢……

    我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一个朋友为了和男孩子约会，特意拉我去逛街的时候。

    她说，不能太优雅显得太注重他，也不能太随意显得不注重他，又要可爱，又要女人味……我顿时有点无奈，看了看自己憔悴的模样，还是选择戴上了黑框的眼镜，至少能遮一遮自己憔悴的面孔。

    “泽田，那我们出发吧！带你到巴黎嗨！”

    他失笑，“好。”

    说实话，作为一个长居在巴黎的人，我反而不太熟悉这些旅游景点。

    自然而然知道名字，但也是很久之前才来过几次。由此，当我们散步在Mars广场时，我有点惊讶发现了一些曾未见到过的花开。

    比如，一朵朵精致优雅的郁金香，又或者洁净绚烂的樱花树。

    显然这些是不符合地域的精心种植，可美好的事物总是令人情不自禁微笑，特别是春风掠过时，粉色花瓣在埃菲尔铁塔为背景的空中落英缤纷的场景，格外壮观而美丽。

    想起身边的少年来自著名的樱花国度，我的视线朝向泽田。

    暖风吹拂，褐色发梢微微拢起，他站在树下盈盈伫立。

    琳琅满目的花瓣飘落间，见他的眉眼半弯，眼睛里辗转着流光。

    【春山如笑，笑如春山。】

    在我不算多的中文词汇量里，我想到的是这么一句话。

    实际上，我也不是完全能理解这意思，只是觉得这句话很美，很适合他，因为他真的是太美好了。

    作为十足的外貌协会人士，我向来赞同那句‘食色，性也’，只是看到泽田的时候，脑子所有想入非非的杂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即，取而代之的更是一种，心弦被触动了的感受。

    那是一种温柔而细微的碰触，平淡了内心的一切烦躁，渲染得我不由自主绽开笑容。

    真的好希望，他能一辈子幸福。

    “泽田，这里的樱花和日本的比起来，怎么样呢？”我问道。

    “唔，怎么说呢……”他想了想几秒才继续，“即使樱花很相似，可能因为时间、心境还有安你……这一切都不同，所以，显得独一无二呢。”

    他直率过分的话语不是第一次使我如此愣然。

    但这次，好像又多了一丝紧张与羞涩，我情不自禁提起脚步。

    不料，刚走几步，眼前突然一眩晕，我力道失衡往前一倾，险些就倒在了地上。

    “小心！”泽田及时扶住了我的腰，将我捞了起来。

    我扶着他的胳膊调整自己的呼吸，慢慢站直在他前面的一层阶梯上。

    “……谢谢你，泽田你的反应好快——”不觉抬头看他一眼，视线正好撞进近在咫尺的双眸中，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才发现，由于站在不同高度的阶梯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仅剩几公分。

    平视之际，他凝视着我的目光掺杂些许失神，长长的睫毛微颤，他动了动薄唇，又立即抿了起来。在这过程中，我隐隐看到有粉嫩的舌尖迅速舔过嘴唇，瞬间使我的呼吸乱了几分。

    “安，你没事吧。”

    “嗯，谢谢你。”我低头回答，往后一退。

    一路无言。

    都说时间能抹平一切，而确实到达巴黎铁塔的十分钟路途后，刚才些许暧昧的气氛终于散开了。

    泽田的恐高症似乎已经在半年内消失的无影无踪，因此我特意戴上的手套也变得毫无意义了，我有点感到可惜。

    静静站在埃菲尔铁塔的玻璃窗边放眼望去，偌大的巴黎城尽收眼。庄严肃穆的古老建筑以及茂密的林中被贯穿整个城市的塞纳河围绕住，就如一条碧绿的绸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忽然有点理解，泽田之前跟我说过的话了。

    即使场景如多年前参观时大同小异，因为时光不同、因为他的存在……心情却大相径庭了。

    当时是因俯瞰这座城市而感到的震撼和眩晕，而现在，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开始陌生了起来。

    我会发现，在塞纳河上行驶着星星点点的游船、在广场中围绕着弹奏吉他的少年的人群还有在空中静静漂浮着的淡淡白云。一切曾经视若无睹的薄物细故，仿佛在此时此刻被无限放大，变得焕然一新。

    我的目光不由转向泽田，看见他清秀的侧脸被阳光染得异常温暖。

    不切实际的幻想油然而生，我倏然想与他走过巴黎的每一条街道。这样，等我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碰见那些熟悉的场景，曾经的往事还可以历历在目地重新出现于脑际中。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一经而过。

    我拿出手机刚想要偷拍这好看的棕发少年，不料他突然扭过头来，与我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对上。

    心脏猛然漏了半拍，以至于我条件反射地按键，只听咔擦一声明亮响起，我下意识捂住自己开始烧起来的脸，极度尴尬。

    “安。”泽田弯起眼角笑道，“我们合照吧。”

    有台阶可下，我立即颔首应了声，“好。”

    帮我们合照的是一位很热情的法国男人。他用我的手机拍照时，还调侃着泽田环住我的腰，不过作为他口中‘含蓄的亚洲人’，最后我们留下的是一张略显害羞的照片。

    上面是巴黎的天空，漂浮着丝丝缕缕的云朵，湛蓝到耀眼。

    一对少年少女站在城市的景光中，身影笔直，笑容清浅羞赧，相隔着仅仅一丝的距离，与底下微微融在一起的剪影形成了一个分明的对比。

    “唔……果然还是需要ps一下呢。”回家再翻看照片，我想了想说道，“美白、拉长我的腿、把我的腰给弄瘦点……啊，好想咬你泽田，站在你旁边我怎么那么胖呢……一定不是我胖而是因为你太瘦了！”

    泽田眨眨眼，一脸无辜耸肩，“是的，我怎么吃也胖不起来。”

    “诶，好拉仇恨的人。”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人类一到十八岁基因就会发生突变，之后连喝水都会发胖——”我拖长尾音，笑得一脸灿烂，“正好你今天就会开始了，十八岁快乐啊，泽田。”

    大概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幼稚，棕发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都抖成了一团。

    这让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打了几下他的后背，“你够啦！”

    半晌后，泽田终于直起身，定定看着我微笑。

    “安，谢谢你今天陪我庆祝生日，让你破费了。”

    我摆了摆手，“没有啦，比起上次到波尔图，又乘飞机又给我买衣服，这次完全不算什么。”

    “不是的……那不一样。”他微垂着头，长长的刘海从耳后散落下来。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看见眸中的光芒在发梢间若隐若现，似乎在思索如何表达想说的话语。

    其实，我好想自作多情认为，他的这动作，他的犹豫，是对于即将来临的分别的一种舍不得和留念。可现实已经无数次教会了我不能抱有一丝希望，所谓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何况这个人还是泽田。

    那么美好的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

    “感觉差不多，是告别的时候了呢。”我毫不犹豫打断他的思绪，“回去后，把里包恩的脸也按在蛋糕里吧！”

    “不不不，那是不可能。”他赶紧摇头。

    “诶，是男人就应该要又面对一切的勇气！即使比地狱还可怕！”

    “安你都说了那是地狱！”

    对视一下，我们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我微笑，朝他摊开手，一如初见，“本来想抱一抱你的，但感觉你那么怂，所以还是握手吧。下次见，泽田。”

    泽田无言以对而无奈抿嘴，像是娇嗔的可爱模样，勾得我好想伸出手揉捏少年的头发。

    我竭力忍住，见他的视线在我脸上辗转了几秒，然后深呼吸一次，也伸出了手。

    “其实，我也没那么怂。”

    “好的，好的。”敷衍笑道，我凝视着慢慢接近的手指，倏忽听他叫了我一声。

    “安。”

    “啊？”

    我抬起了头望向泽田，见他的唇角上扬，眸中光影潋滟。

    这是与平时不太一样的笑容，可我还在寻查那不同之处时，他手的方向一改，将我整个人都拉近了他的怀里。耳边响起的是少年含有一丝得意洋洋的嗓音，“你看，我一点也不怂。”

    随即，不等我反应，他便在我的脸颊上留下轻轻一吻，比蜻蜓点水还要柔软。

    “安，下次见。”

    瞳孔一缩，我下意识捂住了脸。

    那上面还残留着湿润的触感，温度也没彻底消失，反而蔓延到了我的全身。

    我面颊上感到一阵阵火热。

    “泽田你学坏了！”

    对着眼前的空气这么一说后，我带着一点酸楚、一点欢喜，坐在了地上。

    噗咚、噗咚。

    耳边缠绕着悸动的声音，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