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鬼(十八)

    沈翎被藤蔓缠住手脚,她越挣扎,藤蔓绞得就越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思婉被卷进黑暗消失不见。

    正在此刻,一阵弧光剑影,剑气精准地斩断了绞住沈翎的藤蔓,断藤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沈翎一时失去支撑,从半空中坠落下来,饿人挤成一团,一双双枯瘦干瘪的手激动地抓来抓去,兴奋地要将猎物撕成粉碎。

    “师姐!” 洛观屿神色一变,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谢扶渊瞳孔一缩,脚下借力,踏过密密麻麻的脑袋,单手接住从天而降的女子,随之横刀一转,刀背一推,顷刻间震飞数个饿人。

    两人旋转落地,四目相交,心脏怦怦。

    “师姐,你没事吧?”洛观屿刚在地面站稳,周围的饿人就一窝蜂地围堵上来,阻断了他的步伐。

    沈翎被他的声音惊醒,大声道:“阿屿,切莫要伤他们的性命。”

    洛观屿顿了顿,斜出的剑隐到了身后,他头微侧躲开攻击,顺势抓住那只手臂,掌心发力,随之而来的是骨骼移位的咔哒声。

    经过几番打斗,他们成功会合,背靠背的被包围在人群中间。

    尚未来得及喘息,周遭开始变化,学堂被藤蔓全部占领,饿人被驱赶向不同的地方,颤动的地面飞快地长出一面面的绿墙。

    三人下意识看向学堂大门处——

    不远处的少女拖着宽大的黑色外袍,飞快往外甩黄符,机灵地躲避着藤蔓的攻击,她已经足够冷静理智,可是面对数量庞大的藤精,她实在是太弱小。

    藤蔓找准机会,“啪”地一声抽在她的肩膀。

    洛观屿身体随之一颤,这一下彷佛抽中了他的心脏,一种又酸又涩的疼在全身蔓延,很快又发展成抑制不住的怒火。

    谢扶渊脸色一变,“楚楚!”

    谢扶渊和沈翎试图冲过去,但很快又被就缠住,越是心急,越是无法脱身。

    学堂内乱作一团,饿人乱窜,藤蔓挥舞,破土而出的藤墙越长越高。

    沈翎突然感觉头顶一道黑影闪过,抬起头时,藤墙已经彻底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她四下环顾,洛观屿已不见踪影。

    高耸的藤墙在黑夜里泛着冰冷的色泽,泠泠月色照亮少年戾气横生的侧脸。

    洛观屿被囚困在半空,藤墙越起越高,他看着少女一点一点地消失,漂亮的瞳仁刹那间染上血色,犹如夜空燃起一片烈火。

    无岁剑在藤蔓中发出震颤的嗡鸣,突然之间,红光如利刃破开黑暗。

    洛观屿再度回到地面,周遭寂静无声,被吓到的藤墙飞速移动,剑柄的彼岸花闪着红色光芒,剑尖缀着一点寒光,他往前走一步,周围的精怪就退一步,黑靴之下,是遍地垂死挣扎的枯藤。

    一丝黑气绕过瑟瑟发抖的藤墙,慢慢朝他靠近。

    洛观屿掀起眼皮,黑气瞬间消散,他脸色冰冷:“出来。”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黑袍身影绕过藤墙,停在了他的后面。

    洛观屿回头,血瞳熠熠,声音透着不耐烦的冷淡,“齐云,何必再装神弄鬼。”

    “哈哈哈哈。”黑袍取下兜帽,露出齐云熟悉的脸,他满脸感叹,“洛道长果然聪明过人。”

    洛观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我没时间和你废话。”

    齐云看着他的背影,慢悠悠地双手抱胸,笑眯眯道:“洛道长这个样子出去,也不怕吓到人。”

    洛观屿脚步一顿,隐隐有黑气从他的身体里溢出,他眼睫低垂,轻声道:“她不会害怕我的。”

    她已经见过他可怕的样子,却没有逃走,不是吗?

    她和别人不一样。

    “哈哈哈哈哈,我原以为,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是沈道长,如今看来倒是未必如此。”齐云挑眉,感觉事情越发有趣了。

    洛观屿没理会他的言语,他渐渐失去耐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既然猜出我的身份,想必早就知道是谁派我来的。洛道长,不,按照你的年龄,在裴家应当排第七,我应当唤你一声,裴七公子。”

    齐云朝着他行了个大礼,“太师不忍你在外辛苦漂泊,有意让你认祖归宗,我呢,不过是先替他来看看你。”

    “认祖归宗?”洛观屿彷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转身嘲讽道:“见面礼是血降术?”

    齐云抬起眼看着他,眼中的惊讶难掩,他慢慢直起身,神情竟有几分真心的赞赏,“不亏是太师的孩子,当真有他的风范。”

    洛观屿血玉似的眼睛定着他,眼中怒意迸发,眼底流淌的是止不住的恨,“我和他没关系。”

    “血缘是斩不断的,无论你现在如何否定,你终究还是会回到裴家的。”齐云悠悠道,“至于血降术嘛,是太师对你的一个小小惩罚。你在金都破坏了太师的计划,他老人家很生气,所以啊,等你正式回到裴家,记得给他赔个不是。”

    洛观屿讥讽道:“他就这么自信我会认他?”

    “太师说了,父子连心,哪怕你对权力、财富、地位都无动于衷,裴家也还有你想要的东西。亲人之间血浓于水,七公子,如今是多事之秋,太师正等着你回家呢……”

    *

    “呜呜呜,好难呀,好难呀,我解不开。” 小女孩断断续续的哭声响起。

    沈翎和谢扶渊对视一眼,他们朝着声音来源寻去,这一次藤墙没再继续阻拦他们,反而让出了路。

    两人畅通无阻地来到一间习堂,堂内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坐在窗边,她头上扎了两个小丸子,身上穿着绿色的襦裙,此时趴在桌面上啜泣。

    沈翎正要上前,谢扶渊伸手拦住她,轻轻摇了摇头,自己走在了前面。

    她微微一愣,快步跟了上去。

    谢扶渊盯着那哭得一颤一颤的身体,问道:“你是何人?在这里哭什么?”

    小女孩听见声音抬起头,她满脸泪水,脸颊上晕开一点黑色墨迹,她抽噎道:“我叫婉婉,外公给的题太难了,我解不开。”

    婉婉?

    沈翎看着她周身的怨气,原来荼灵是沾染了婉婉的怨念,难怪她要抓走思婉,恐怕是把思婉当作了自己的母亲。

    沈翎:“能让我们看看吗?”

    小女孩点点头,拿起题纸递过去,墨纸被眼泪沾湿,字有些模糊,好在还可以辨认,“今有初门往见九堤,堤有九木,木有九枝,枝有九巢,巢有九禽,禽有九雏,雏有九毛,毛有九色,问各几何?”

    这道算术题对一个小女孩来说,的确是有些超纲了。

    沈翎盯着题半晌,面色微稔,后退一步,“殿下,还是你来吧。”

    谢扶渊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他心中默算片刻,在纸上缓缓写下答案:“木八十一,枝七百二十九,巢六千五百六十一,禽五万九千四十九,雏五十三万一千四百四十一,毛四百七十八万二千九百六十九,色四千三百四万六千七百二十一。 ”

    小女孩听着越来越大的数字,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惊呆了,“大哥哥,你……解出来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从凳子上蹦起来,“太好啦!我要拿给外公看!不行,外公这会儿在讲课,我不能去打扰他,我还是先去找娘亲吧。”

    沈翎和谢扶渊连忙跟上她,她在藤墙中穿行了几个来回,终于停下了脚步。

    推开门,正对面是一个巨大的藤木椅,而思婉被绑在藤木椅中间,小女孩冲过去窝在她的怀里,“娘亲,题解出来了。”

    思婉苍白一笑,“婉婉真聪明。”

    “这就是你想隐瞒的东西吗?” 沈翎看着她难受的姿态,不再叫她思婉,“陈怀玉,你清醒一点,她不是婉婉。”

    “她怎么就不是婉婉,她分明和婉婉长得一模一样,她会哭会笑,还会叫我娘亲。” 思婉眼含泪水,“四殿下,沈道长,我求求你们,能不能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翎:“婉婉的怨念一日不除,就不断会有人因为她丧命,你当真要因为自己的执念,不顾其他人的死活吗?你当初和杜璟决裂,不正是因为不认同他作恶,如今你纵容婉婉的怨念,又和他有什么区别?”

    思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娘亲,你怎么哭了?”小女孩从她怀里抬起头,原本可爱的脸庞变得阴鸷,“你们惹哭了娘亲,我要杀了你们!”

    绿色的藤蔓从她的袖口飞出,如游龙飞蛇,灵活有力,谢扶渊和沈翎两人联手,招架得很费力。

    思婉焦急道:“婉婉,住手!”

    小女孩不为所动,眼中的怨毒更甚,仿佛不杀死他们不罢休。

    思婉在藤木椅上挣扎了几下,她突然看见落在地上的题纸,计上心头,“婉婉,外公该放堂了,你快拿着题去找他吧。”

    “对噢,我要去找外公。”小女孩收回藤蔓,好似全然忘记了打斗,她捡起地上的题纸,迈着小短腿往外跑。

    谢扶渊和沈翎方松了口气,见她又匆匆跑了回来,小女孩笑眼弯弯,“娘亲,今天有小朋友来找我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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