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鬼(二十五)

    疫鬼既死,主角团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回太守府。

    明州一夜变天,太守姚照和其他官员直接被押进大牢,收买强占土地和拖欠茶农工钱的茶园主们也纷纷被捉拿审问,一时间官府大门前挤满了拍手叫好的百姓。

    主角团每个人都忙忙碌碌。

    谢扶渊衣不解带地处理政事,沈翎给死在饿疫中的无辜百姓办法事,路清澜正在解毒疗伤,就连裴子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

    唯独李月楚闲得心慌,因为,她被谢扶渊关起来了。

    那时她还想为被钦天监看管的洛观屿求求情,没想到谢扶渊突然看向她,毫无商量余地地说:“楚楚,你留在房间好好养伤,无事不得出门。”

    曲陵一行,几乎所有人都受了伤。

    李月楚算是幸运,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皮外伤,涂上沈翎特制的药膏,养上一养,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了。

    如今一晃三四天过去,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谢扶渊却依然没有要放她出去的意思,甚至还加派人手看死了她的屋子。

    窗外榴花盛绽,艳丽似火,夕阳透过石榴树缝隙撒下一窗光斑。

    两个士兵挺直脊背守在门口,对屋内少女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

    李月楚说得口干舌燥却不见成效,干脆放弃礼貌,叉着腰端起了原主的架子,“快点开门,我要去茅房,要是让本小姐出了丑,我要你们好看!”

    “三小姐,屋内有恭桶。”

    李月楚胡搅蛮缠,“我不要用恭桶,我就要去茅房,开门放我出去,听到没有!”

    士兵们却静默不语,他们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三小姐从眼皮子底下逃走。

    李月楚软硬兼施却还是出不了门,气得她一怒之下转过身,背对着门抱着胳膊蹲下。

    她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又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洛观屿那厮怎么样了。

    按照剧情,洛观屿现在应该和沈翎分道扬镳了,可原定的曲陵副本中突然之间多了太多变量,他又随着主角团回到了太守府。

    一身凌然正气的小道长摇身一变成了随时会暴走的危险分子,即使沈翎作为师姐能网开一面,心系百姓安危的谢扶渊也不会坐视不理,放任他来去自由。

    可话说回来,她又不是洛观屿,谢扶渊关着她做什么?

    “韩将军。” 屋外士兵齐声喊道。

    “嗯。”韩癸提着食盒,抬手抹了把汗,朝着门望了眼,问道:“三小姐可还安好?”

    士兵答:“一切安好。”

    韩癸松了口气,他趁着吃饭的零星间隙赶回来,就是为了确认三小姐有没有出逃。

    殿下交给他的任务,他几乎从未失手,可上次偏偏没看好一个世家小姐,差点酿成大祸,所以再次接到这个命令后,他不得不格外谨慎。

    韩癸冲着屋内道:“三小姐,我路过厨房顺便把晚饭给你捎来了,你记得按时吃饭。”

    李月楚闻声站起来,贴在门上央求道:“韩将军,你放我出去吧,我就在外面待一会儿,我不会乱来的,我都快闷死在里面了。”

    韩癸道:“三小姐,殿下的命令我等不可违抗。”

    李月楚说:“那你让表哥来,我亲自给他说。”

    韩癸神情为难,“这……恐怕不行。殿下忙得已经几天没合眼了,实在没有时间来看你。”

    屋内少女安静一瞬,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长鸣。

    韩癸心生不忍,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三小姐,殿下是为你着想,洛公子如今危险莫测,你又总喜欢去找他,殿下担心你再出什么意外,他没办法给中书大人交代。”

    李月楚恍然,原来是这样……

    韩癸见她没说话,将食盒交给士兵,“三小姐,我还有公务在身,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先走了。”

    “等等!”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去见洛观屿就可以出去了吗?”

    韩癸一愣,没有立刻答话,他怕被三小姐套进去。

    李月楚见有希望,乘胜追击道:“我不去找洛观屿,我想去找沈姐姐。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让人跟着我,我看看度灵法事,很快就回来。”

    韩癸迟疑道:“这……”

    李月楚可怜巴巴地恳求:“韩将军,韩大哥,求求你了!”

    韩癸叹了口气,“好吧。我正好要去道场,三小姐就和我一起过去吧。”

    门锁脆响,房门终于开了。

    时值黄昏,天空染着一抹夕阳余晖。

    李月楚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她看向神情无奈的韩癸,露出个笑容,“走吧,韩大哥。”

    路过关押洛观屿的房间时,她忍不住驻足。

    钦天监随行而来的人都守着那间屋子,房屋的四周甚至是屋顶都站着人,齐云则抱着打鬼鞭在门口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

    谢扶渊见过那日情形,显然十分忌惮洛观屿,如果不是因为洛观屿是沈翎的师弟,说不定关押他的地方就是大牢了。

    齐云突然看见楚楚,朝她挤眉弄眼。

    韩癸如临大敌,出声提醒,“三小姐,该走了。”

    李月楚“哦”了一声,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半开的圆窗后,一双黑黝黝的眸目送着女孩离开,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

    少年无意识握了握拳头。

    再耐心等等,终会见面的。

    他再抬起头,和齐云的目光不经意对视,又若无其事地分开。

    道场选在明州近郊的空地,距离稍远,需要骑马乘车。

    李月楚坐在马车里,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整个街道空无一人,每隔几户人家,就可以看见飘扬的白幡,晚风凄凉,满地的纸钱在夜风中打着卷儿,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哭声。

    马车到达道场时,天已经全黑了。

    李月楚掀开车帘,满目都是哭天抢地的百姓。

    昏暗的灯光只能勉强勾勒出他们的轮廓,照不清他们的面容。

    庄严的高台上,沈翎正为死去的人念咒祈福。

    法坛附近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百姓们担心因饿疫死去的亲人,死后依然无法饱腹,变成可怜无依的饿死鬼。

    李月楚下了马车,抬头一望,见到无数亡灵匆匆赶来。

    他们在人群中绕来绕去地寻找熟悉的身影,想和家人做最后的告别。

    儿子望着华发早生的母亲默默流泪,妻子想替丈夫抹去眼泪,却只能泪流满面地看着手掌穿过他的脸,少年心疼地看着哭得双眼红肿的小青梅,急得原地团团转……

    死去的,活着的,都承载着满满的痛苦。

    李月楚想起因为她死在洛观屿手下的那些饿人,心中生出深深的愧疚。

    理智告诉她那都是既定的剧情设计,他们从染上饿疫的那一刻起,便走向了无法挽回的末路。

    可她来自人人平等的和平时代,深知每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被珍惜。

    李月楚朝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心里说,下辈子去个普通人也能好好生活的地方吧。

    安静地沉思了一会儿,她回头看向韩癸,“韩大哥,你是来登记亡者家属的吗?”

    韩癸点头,“是。沈姑娘的法事办得盛大,加上官府的告示通知,死者的家属基本上都来了,殿下命我登记名册,以便日后好做抚恤工作。”

    李月楚说:“我离开金都的时候,我爹给装了三辆马车的金银珠宝。我想把这些财物都交给你保管,等朝廷的抚恤金下来,还麻烦你将它们一并发给那些死者的家属。”

    韩癸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最终道:“三小姐仁义。”

    李月楚没说话,归根到底她什么也没做,就当是给叶家积积福吧。

    这场法事持续到深夜,沈翎目光悲悯地看向亡灵,轻声道:“诸位,赶路吧。”

    生人不见死魂,可却感觉得到他们的亲人正在远离,一时间哭声不止,字字句句都是不舍。

    “儿啊,下辈子一定要再投到娘的肚子里,我还给你当娘。”

    “呜呜呜,你个混蛋,怎么就死了呢,不是说好要娶我的吗?你不守信用,我要嫁给别人……下辈子一定要娶我……”

    “娘子,好好照顾自己啊,不要被欺负了……”

    “宝儿,在地下要什么缺什么,记得给为父托梦,爹爹什么都烧给你。”

    ……

    李月楚走向高台,担忧地唤了一声沈翎,“沈姐姐,你还好吗?”

    “楚楚。” 沈翎将自己从压抑的情绪中拉了出来,挤出个笑容,“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沈翎是个道德感极高的女主,对正义和生命的重视程度基本和现世人是一致的,因而她总是陷入无尽的痛苦。

    《斩邪》这种半玄幻的世界背景下,没人在意普通百姓这种背景板的死活,因此沈翎的善良和坚持显得各位珍贵。

    李月楚想,她如果是这个世界中的普通人,一定会庆幸有这样的上位者。

    沈翎望着台下依依惜别的场景,轻声问:“楚楚,你应该能看见他们吧。”

    李月楚轻轻地应:“能看见。”

    “我父亲在世时常说,沈家世代为将,生来就要为保护百姓冲锋陷阵,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后来,他真的死在战场上,连尸身都没有找回来。可在他拼死守护的土地上,竟发生了这样的荒唐事。”

    “可笑,明州百姓没有死于战争的铁蹄之下,却在父母官的手中遭此大祸。明州如此,其他地方又何如?”

    李月楚说:“川泽纳污,山薮藏疾。沈姐姐,会有人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

    沈翎想起死得不明不白的父亲,又想起金都只顾争权夺利的世家官宦,语气充满迷茫和怀疑,“会吗?”

    李月楚望向她憔悴的侧脸,又看向台下的百姓,语气肯定,“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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