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鬼(二十)

    洛观屿冷冷抬起眼皮,“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会任由你们摆布吧?”

    剑化为丝,杀意在一瞬间迸发。

    齐云立刻以打鬼鞭抵挡之,银丝轻而易举夺走他的法器,打鬼鞭猛地钉进藤墙,墙体冒出白烟,轰然倒地。

    他猝然抬头,洛观屿正静静地盯着他。

    少年红瞳诡谲,周身缭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阴风掀起他的袍角,发尾飘荡在半空。

    齐云察觉到危险,转头就想逃跑,刚迈出一步,身体便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银丝爬满了他的全身,锋利的丝刃割破黑袍,一寸一寸地嵌进肉/体,鲜血渗透衣服,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他绞得血肉模糊。

    少年朝着他一步一步逼近,仿佛是吃人的恶鬼。

    齐云嘴唇发白,看向洛观屿,“洛道长难道想杀了我不成?”

    他在努力地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即便没有我,太师也还会派别人,为太师效力的人无数,难道你能把他们所有人都杀了吗?”

    “齐大人怎么胆子生得这般小?”

    少年脸上绽放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不杀你,只是还你血降术的一点教训罢了。”

    “回去告诉裴宴行,他既然求我去裴家,总得拿出十足的诚意,如果再在我身上打主意,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唇边的笑容扩大,少年昳丽的容貌愈发鬼气森森。

    无形的压迫让齐云心底生出深深的恐惧。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轻视了洛观屿的实力,也低估了眼前少年对裴家的了解。

    如今回头看,血降术的失败,当真只是偶然吗?

    空气中突然响起哒哒哒的跑步声,洛观屿眼中的威胁变作阴鸷,绞紧的银丝猛地收回他手中,他朝着齐云看了一眼,“滚!”

    *

    小女孩的话让沈翎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匆匆斩断束缚思婉的藤蔓,着急问道:“她口中的小朋友指的是谁?”

    思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谢扶渊留意到她手腕和脖颈的红肿,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说道:“所以,只是你一厢情愿将她当作婉婉。她不过是婉婉留下来的怨念,虽然叫你娘亲,但并不知道什么是亲情,有的时候甚至会伤害你。”

    思婉瞬间面无血色,她想辩驳,却哑口无言。

    沈翎突然醍醐灌顶,“我全都明白了。”

    她的脸色变得极差,“荼灵是天生地长的灵物,它原本可以抗鬼魅,祛邪气。明州饿死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后,这些百姓的怨气聚集,让它的生存变得越来越艰难,直到它被婉婉的怨念控制,彻底失去了理智。”

    “疫鬼是滞留在人间的恶鬼,好食怨念邪气,往往只会出现在战场这种多死人的地方。按理说,明州最开始饿死的那批人,人数不足,他们的怨气压根不足以引来疫鬼,但是荼灵的力量强大,导致它身上的怨念不断地扩大,扩散,最后引来了疫鬼。”

    “杜璟在太守府撞见疫鬼也不是什么意外。你因为想杀杜璟进了太守府,而被怨念控制的荼灵一直跟着你,疫鬼则是跟着荼灵。”

    “如此一来,她口中的小朋友,说的是……疫鬼。”

    “不是的……你胡说……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思婉瞳孔紧缩,险些没站稳跌到在地面。

    她不相信,她也不敢相信,害得明州动荡不宁的罪魁祸首,会是婉婉的怨念。

    沈翎也宁愿是她胡说,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了。

    她看向几乎崩溃的女人,咬牙道:“陈怀玉,荼灵和疫鬼的力量都非同寻常,我们必须在它们联手之前,除掉荼灵身上婉婉的怨念,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不……不……” 思婉捂脸哭泣,眼泪从指缝中溢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她。

    谢扶渊:“楚楚生死未知,学堂外有数十名士兵,明州城内还有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陈怀玉,你忍心看见那么多人丧命吗?”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思婉突然拔高声音,“我只是想和我的女儿有片刻安宁,我有错吗? 我有错吗?!他们是生是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安静的屋内回荡着她尖锐的声音,透过朦胧泪眼,思婉看见沈翎和谢扶渊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是如此的熟悉,带着同情,带着谴责,是善与恶的分割线。

    杜璟头一回贪掉太守府的救济粮时,陈怀玉义愤填膺地指责他:“那是茶农的命,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吗?”

    杜璟无所谓地看着她笑,“他们的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心脏仿佛瞬间被扎了一个大洞,汩汩的鲜血将她吞没。

    思婉靠着藤木椅,像是失去全身的力气,缓缓地滑落在地上。

    良久之后,她才心如死灰地开口,“我要怎么做。”

    *

    洛观屿拦住小女孩,语气不善道:“你把楚楚藏哪儿去了?”

    “谁是楚楚?”小女孩儿惊讶地问,随后又兀自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呀,在上课呢!”

    少年耐心告罄:“把人交出来,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保证整个曲陵从此寸草不生!”

    “不行,还没到放堂的时间,你不能去打扰外公。”小女孩挥手招来藤蔓将他团团包围,她语气十分认真道:“你们快把他赶出去,不然外公会生气的。”

    地面钻出根根粗藤缠住了洛观屿的黑靴,四面八方的巨藤将他层层包裹,少年犹如落在蜘蛛网中的猎物,困于铜墙铁壁中,插翅难逃。

    小女孩望着眼前的景象,满意地笑了。

    她拔腿要继续走,只听见“轰”的一声,铺天盖地的藤蔓碎块如暴雨般落了下来。

    闪着寒光的银丝飞来,割断了她的臂膀。

    断肢掉在地面,手臂流出绿油油的液体。

    小女孩回头,看见少年站在宛如山堆的藤曼碎块上,正阴冷地盯着她。

    她的神情刹那间变得怨恨。

    两道力量的对抗之时,藤墙背后出现一道提灯的身影。

    那身影顿了一下,又缓慢地原路返回。

    *

    “此阵专门对付怨念,她不信任我们,所以需要你将她引进阵中心。记住,法阵威力巨大,一旦开启,人的身体是无法承受的,你一定要及时退出来,躲到安全的地方。”

    沈翎半蹲在地面,认真地交代思婉。

    思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麻木地点了点头。

    沈翎轻叹一声,她想说些什么安慰思婉,但是言语太轻,抚慰不了巨大的悲痛。

    她正要站起身,地面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谢扶渊一把扶住她,两人匆匆走到门口,望见不远处闪烁的红光,随后对视一眼,他道:“楚楚会不会在那里?”

    沈翎神情凝重:“先过去看看。”

    沈翎点头,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地面呆滞的女人,心中徒留一声叹息。

    藤墙不停地在移动,学堂内的布局也在不停地变化,短短的一段距离,却仿佛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体力在藤蔓的纠缠中不断地流失,沈翎心中越发地焦急。

    整个晚上,她的灵力消耗得不少,心绪也格外不安。

    她担心楚楚,又疑心那道红光。

    学堂内气息混杂,沈翎什么都无法分辨出来。

    可她对那股亦正亦邪的气息太敏感,会是师弟吗?

    师弟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古怪的邪术?

    纷乱的思绪让她大脑乱成一团麻,斩杀藤曼反而成了一种愤懑的发泄。

    谢扶渊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制止了她的动作,他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变得十分温柔,“阿翎,先停下歇一歇。”

    沈翎费力要挣脱他的束缚,“不能歇,我们还没有找到楚楚。”

    谢扶渊强制地将她拉到一旁,“你这样下去,还没有找到楚楚,就得先累死在这里。”

    只要不主动攻击,不强行要去某个地方,藤蔓并不会攻击人。

    沈翎感到疲惫,她抬头看向谢扶渊,难得有几分脆弱,“殿下,如果我救不回楚楚怎么办?阿屿要是也出事了怎么办?”

    “你别想太多,尽力就好。”

    谢扶渊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阿翎,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担子太多,人是会累的。你可以怪楚楚不听话,可以怪师弟术法不精,也可以怪我这个四皇子能力不足。总之,不要独自一个人承受一切。”

    沈翎愣愣地望着半蹲在眼前的青年。

    他是大周最尊贵的皇子,却永远平视着她,从未有过任何看轻之意。

    她想要的一切,仿佛都可以在他这里得到。

    沈翎心中暖暖的,仿佛小孩子赌气似的别过头,“我只有一个脑袋,哪敢怪殿下。”

    谢扶渊见她情绪缓和,微微一笑,“那我特许你,在本皇子这里,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无罪的。”

    目光猝不及防的交融,空气中都涌动着若即若离的暧昧。

    “扑通”一声,惊醒了两人。

    像是有人重重摔倒在了地面。

    沈翎和谢扶渊立刻起身,警惕地朝着那面藤墙背后走去。

    突然,一棵花瓣都秃了的金丝桃探出了脑袋,看见两个人类时,尖叫着又躲了回去。

    两人惊讶对视,连忙追了过去。

    藤墙背后,是遍体鳞伤的裴子轩。

    裴子轩的腿似乎受伤了,他试图站起来,却又狠狠跌在地面。

    金丝桃躲到他的背后,用枝条使劲儿地戳他的背。

    他抬起头,眼泪顿时憋不住了,“四殿下,翎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你们快去救叶三,那个习堂里全是饿人,她有危险!”

    谢扶渊快速道:“她在什么地方,你是怎么出来的?”

    裴子轩语气激动:“那是一间习堂,路特别绕,我逃了很久才跑出来。是叶三救的我,她现在还被吊在地牢上……咳……咳……”

    谢扶渊只感觉耳畔一阵风吹过,一只横出的手掐住了裴子轩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抵在了藤墙上。

    那声音透着惊天怒气,“你撇下她自己逃了?”

    沈翎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呵道:“阿屿,住手!”

    谢扶渊见裴子轩开始翻白眼,不得不上前去拉开他,“你想干什么?”

    对上少年阴沉的眼睛,他突然熄声。

    沈翎也原地僵住。

    那是一双诡异的血色瞳子。

    洛观屿见到沈翎的表情,心中一慌,下意识想强行变换自己的瞳色。

    不知为何,他又突然停住动作,自嘲地轻笑一声,然后扔掉裴子轩,抓住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金丝桃,消失在藤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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