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姜芍正欲推辞,旁边的阿翁率先帮她拒了。

    “你怎么能把你阿妹往火坑里推?”

    “啊?”姜焕羽微微一愣,失笑道:“孟叔可能是误会了,小沈将军公私分明,他是对部下严厉点,但他却是个心细温和之人。”

    姜桢林冷笑。

    温和?

    他还真没看出来。

    除了十二岁那会儿的确乖巧懂事,但人都是会变的。

    他们姜家虽说也操练部曲,却没有沈彻恐怖极端到令人发指的手段。

    “慈不掌兵啊,孟叔。”姜焕羽笑道,“相信侄,小沈将军绝对不是凶神恶煞之人。”

    姜桢林:“要敬酒你去,别带芍儿。”

    姜焕羽看向姜芍。

    姜芍怂劲上头,索性窝在阿母身边,朝阿兄摇摇脑袋:“阿兄去吧,我不去。”

    说罢,视线无意间掠过从旁边走去的宦官,姜芍瞳孔瞬间放大。

    八成!

    危险程度八成!

    “哐当”

    酒樽砸在桌上,饮酒的沈彻再次头疼了起来,把旁边的婢女吓了一跳。

    挂灯,大殿,四处逃窜的人……

    这是谁的视角……

    剧烈的头疼让沈彻咬紧牙根,脑海里断断续续的警报声再次响起。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躲在阿母旁边的姜芍还在为宦官的危险程度震惊时,“咔哒”

    姜芍头顶正上方的青铜挂灯徒然松动,直冲而下!

    “小心!”

    不等姜芍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捞住拢入怀中,“砰!”

    青铜挂灯重重砸在了姜芍刚才坐的软席上,直接将旁边的桌案砸成两半!

    霍荣也察觉到,下意识要把女儿拉到旁边,谁料有个更快的身影从余光处掠过。

    青铜挂灯砸在地上,灯油蔓延各处,火焰跳动了没几下就被人踩灭。

    这番声响让在场的宾客们大惊失色。

    皇帝连忙起身。

    安安和章仪挣脱自家阿翁阿母的手朝姜芍的方向冲去,在看到姜芍已经离开原位,没有被砸到后,登时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强烈的害怕让她们大哭了起来。

    而此刻,被拢入怀中的姜芍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圆嫩的脸蛋彻底失了血色,心脏咚咚狂跳。

    在她持续性害怕时,两只温热的手掌在她脑袋轻轻按了几处穴位:“疼不疼。”沈彻问。

    姜芍扬起脑袋,明亮的双眸变得通红无比。

    “疼么?”沈彻问。

    按压这几处穴位是及时能发现身体有无受伤的最有效简快的检测方法。

    姜芍哽咽着哭腔道:“不疼……”

    沈彻微微点点头:“御林军!”

    “在!”

    早在青铜挂灯砸下时,御林军瞬间封锁了整个章台宫,保证不让任何人逃出去。

    “护送姜小娘回府。”

    “诺!”

    姜芍望着比自己高很多很多的沈将军,她发现,沈将军现在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但因受了惊吓,六神无主,她被阿母搀扶着,由御林卫护送离开了主殿。

    六百年历史的封州姜氏幺女,今日差点被青铜挂灯砸死,这使得殿内一片死寂。

    小沈将军的动怒,更是让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姜桢林气到怒发冲冠,直接拔出佩刀:“谁!是谁干的!”

    然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没有丝毫作用。

    沈彻眼前全都是刚才走马观灯般的画面,待到他拧紧的眉头松开时,目光也随之变得阴鸷可怕。

    与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气度截然不同。

    宛如战场修罗。

    他拔出环首刀,走过每个人的身边。

    突然,他在一位低头的宦官跟前停下脚步,宦官屏住呼吸。

    此宦官正是刚才经过姜芍的那个人。

    “哧!”

    手起刀落,宦官的脚筋瞬间挑断,疼得宦官惨叫出声,也让在场的人头皮发麻。

    安安和章仪被自家长辈捂住眼睛,但那接二连三,从不同人口中发出的惨叫,却让她们抖得更厉害,恐惧更深。

    走了一圈,沈彻挑断了十二名宫人的脚筋。

    之后,他掏出帕子擦拭刀刃上的鲜血:“把这些畜生押入地牢。”

    待命的御林军抱拳道:“诺!”

    姜桢林:“这些都是凶手?”

    沈彻:“对。”

    姜桢林捏紧了拳头。

    小沈将军常年和狡猾的匈奴打交道,识人术必定厉害,所以姜桢林没怀疑。

    沈彻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臂,鲜血已经渗透了布料,好在是黑色,并不显眼。

    可指尖滴落的鲜血却让姜桢林注意到。

    但下一秒,流到手背上的鲜血就被沈彻不动声色擦在了玄色直裾上。

    这件事情就这样落下帷幕。

    那十二名宦官中只有一个知道是谁要杀姜芍,可他却服毒自尽,断了线索。

    接下来的日子,姜芍一直待在府中。

    只是受了场惊吓,并无大碍。

    姜桢林打算亲自向沈将军道谢,本来想着带芍儿一起去,可现在有恶人害他儿,就放弃让儿外出的念头。

    等到军营,却被告知将军早早去了咸阳宫,并未在军营。

    姜桢林只得打道回府。

    与此同时,咸阳宫内。

    沈彻将昨夜借走的几本兵书还了回来。

    皇帝看着沈彻的右臂,担忧道:“胳膊怎么样?”

    沈彻笑道:“我这手臂还要杀匈奴呢,怎么可能让它出意外,不过是划破了皮肤而已。亚父若是不信,大可以叫太医令来查看。”

    “我还真就不信了。”皇帝说着,直接召来太医令。

    太医令检查了一番,发现伤口很深,正欲对皇帝说实话时,迎面对上沈将军那双夹杂着威胁的眼,太医令心脏一颤,改口道:“回禀陛下,沈将军的伤口处理的很好,不过三日便可愈合。”

    没大事就好,皇帝暗自松了口气。

    遣退了太医令,又见彻儿把兵书一个个放回书架,问:“昨天拿走今天拿来的,看完了?”

    沈彻:“不过是循规蹈矩,毫无突破的兵书罢了,看这些于攻打匈奴毫无用处。”

    皇帝:“……”

    还是如此桀骜不驯的发言,看来彻儿是真的没事。

    昨晚见彻儿面色阴沉,把他差点吓住。

    “彻儿。”皇帝放下竹简,起身绕过翘头案,走到沈彻面前。

    沈彻目光带着不解。

    看着比自己高,身体健壮的彻儿,皇帝欣慰不已。

    他双手按住沈彻的肩膀拍了拍:“前朝奉常府现在空了下来,府里到处都是柳树,风景秀美。你都二十二岁的人了,也该立府成家了,不日就搬进去,别一直总住在军营的牙帐。”

    沈彻不屑道:“匈奴未灭怎能成家,亚父若想真的为我考虑,那就给我强壮的马匹与富足的粮草。”

    皇帝:“……”

    “咱就不能聊点风花雪月?”

    沈彻:“无聊。”

    “我不管!”皇帝道,“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把牌匾给你裱好了,日子也选好了,到时候设个开府宴,邀请贵女们来参加,好好给你选一位妻。”

    “亚父。”沈彻剑眉蹙起,十分不悦,“不是已经举办过定国宴了?”

    皇帝视若无睹:“定国宴是定国宴,你的开府宴是开府宴,到时候不止是贵女,还有世家子弟也都请来举办个相看会,还有姜芍,也把她叫过来,她都十六岁了,以往提亲的三十家阿郎怎能配得上她?我得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才行。”

    “亚父还是莫要胡乱牵姻缘的好。”沈彻说罢,又从书架拿了几本书。

    皇帝哼哼了两声:“不让举办相看会也可以,你得听我话赶紧立府。”

    沈彻敷衍的“嗯”了声。

    等他回到军营,却见姜府的部曲正准备离开。

    部曲见到沈将军,走上前抱拳:“沈将军,我家姜小娘感念沈将军的救命之恩,特派属下为沈将军的军队提供了两车止血消炎药物。”

    说着,部曲拿出三枚青铜牌递给沈彻:“这是姜府开设在五湖四海的药房,河西走廊也有药房,只需要这青铜牌凭证,便可免费拿取药品。”

    看着手中的青铜牌,沈彻思绪万分,待回过神后,朝部曲抱拳道:“某在此谢过姜小娘。”

    “沈将军客气了。”

    *

    初秋总会阴雨连绵。

    安安和章仪打着安慰姜芍的幌子,从阿翁阿母那里请了两天假,直接住在了姜芍的闺房。

    此刻,闺蜜三人躺在大炕上,腿贴住墙立着,互相瞎扯犊子。

    自从经过了章台宫那场危机,安安对沈彻的印象开始好转。

    至少没有继续狂吐,虽然心里还是不服气。

    自家阿翁被那个沈王八羔子骂哭了……

    安安这辈子都不会完全原谅。

    但安安也感激沈将军的救命之恩,若没有沈将军,姜芍估计连命都没了。

    青铜挂灯的重量几乎等同于一个长大的小娘。

    而且边角锐利,听闻沈将军的胳膊被划开三寸的口子,缝了好几针。

    不过这件事安安不敢给姜芍说,如今有人要杀姜芍,倘若她把这件事说了,姜芍心急去找沈将军,路上若是出现什么意外,她这辈子都没有勇气面对姜芍的父母。

    “唉!”安安叹了口气。

    侧头看向姜芍:“姜芍,过些日子沈将军就要开府了,你会去吗?”

    姜芍点点头:“到时候我阿兄会陪我一起去,沈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哪怕给他们提供免费药品也稍显诚意不足。我作为姜家小娘,还得是要亲自去道谢。”

    安安点点头。

    姜芍的阿兄武功高强,陪在姜芍身边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章仪道:“到时候我也会去。沈将军府之前是前朝奉常府,奉常府可是出了名的柳树多,风景好,而且正值秋日,想想蜿蜒小溪两边的金色柳枝随风飘摇,真的好美……”

    姜芍其实挺讨厌柳树的,小时候经常把她的头发扯住,生疼。

    不过,她总不能败了好闺蜜的兴致不是。

    提议道:“等到时候啊,咱们仨去仲母的布庄做三套闺蜜衣裳,然后再去沈将军府,如何?”

    “好啊好啊!”章仪来了兴致,“到时候我再让我家画师也过来,我们就坐在柳树下,让他把我们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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