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不。”苏漠果断而快速地回了一个字。

    “外表只是皮囊,我并不在乎美与丑。”苏漠不再看向阿楚,“你与我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若无他事,楚姑娘快些回家吧。”

    萍水相逢。

    这个词用的好。

    阿楚抬眼看了一下天。白纱外的天空朦胧而阴暗,似有细细的雨滴落在手背上。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如关在笼里鸡仔的啾鸣,无精打采地回荡在粘稠的空气里。

    这陆地上的人世,也蛮无趣的。

    阿楚俯身行了一礼,声音带着凉凉的笑:“小女子多谢苏大人相助,后会有期。”随后毅然决然地走进了临海居,一步也未停留。

    苏漠微微垂下了眸子,再无回应,亦转身离去。

    阿楚身姿婀娜地一步一步踱进了临海居,待登上了楼梯,她突然脚下生风,一路小跑跑上二楼,一把揪住倚在在栏杆上看戏的店小二,气息带喘问道:“楼下戴青色面具的男子,有没有回头看我?”

    店小二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阿楚不死心:“他有没有看着我的背影,脚步迟疑,不忍离去?”

    店小二看着面前白衣飘然的姑娘,言辞恳切:“姑娘你当真如仙子一般,我盯着你看了许久。可是那个男子,在你回头之后,也转身走了,一步未曾停留。”

    阿楚颓然地松开手,叹了一口气:他竟然当真丝毫没有留恋。

    真绝情。

    阿楚自言自语地转过身,看到年小远出了房间。他刚刚洗沐完,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短打,精神又利索。

    他三步并做两步,快跑到阿楚面前,仰起小脸,笑嘻嘻问:“姐姐我好看吗?”

    “好看。”阿楚摸了摸年小远凌乱的碎发。浓眉大眼,圆圆的小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

    真是个俊秀可爱的男孩子。

    年小远向楼下探望,惊讶道:“徐山他们走了吗?”然后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我一直没敢出来,直到外面声音小了些,这一出来正好看到姐姐你。”

    阿楚拉着年小远的手,边说边往房间走:“徐山看到苏漠就撤了,可能是畏惧巡察司的势力。以后我们出门依然要小心些。”

    年小远将房间门关上,接过阿楚递过来的斗笠,惊道:“姐姐见到苏大人了?”

    阿楚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想了许久,她走到茶桌前,斟了两杯茶,指了指对面那张椅子,说道:“小远,坐吧。”

    阿楚递给年小远一杯茶:“你既然无家可归,我也孑然一身,不如留在我身边吧。”

    年小远面露疑惑:“我们只相识两日……姐姐竟然如此信我?”

    阿楚看向小远,声音里带着笑:“怎么你不愿意?”

    年小远自小流浪,无家可归,在丐帮也是过着受人挟制受尽屈辱的生活。而今能吃饱穿暖有人相依靠,自然是求之不得。

    思及此,小远当即跪下:“小远以后唯阿楚姐姐马首是瞻!”

    阿楚摸着下颚,顿了一顿:“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接,有什么事也不愿藏在心里。我随便说一说,你就随便听一听吧。”

    年小远疑惑地点了点头。

    “我是化生来到陆地上的鲛人。”阿楚一字一顿说道。

    鲛人,是居于南海之南,深海之深,远离人类的另一个族群。他们上身似人类男性,下身却为鱼尾,连带尾羽一般身长九尺。鲛人没有性别,诞生于自然的蚌壳内,出生后均为幼童,待成长到十六鲛人岁,便可参加化生祭,选择自己的性别,化尾成足,成为人类。

    鲛人的年历和凡间不太一样,鲛人历一年,等于凡间十年。

    “我与阿苏,是同一个蚌壳内孕育的双生子。虽然是双生,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鲛人。鲛人无血缘之说,双生往往意味着,生同穴死同日,彼此联结,不离不弃。”

    鲛人历3980年,海底生乱,上古魔兽袭击了南海鲛人领地,掌司大人许嫫瑶带领族人奋力抵抗,损伤惨重,终于将魔兽斩杀。

    “那年我与阿苏十四岁,还未到化生的年纪。他在混乱中抱住了我,为我抵挡随海流倾泻的乱石流。”

    魔兽震怒,海底山崩地裂,碎石随海流涌动,铺面而来。碎石或锋利如刀子,或巨大如磨盘,铺天盖地,砸向鲛人们。

    那个墨发的少年,将他的双生子,死死护在身下,半躬着身子,紧咬牙关,一声未吭。

    蓝色的血液散溢在水中,那少年双目紧闭,身躯坚如磐石。

    阿楚声嘶力竭,用尽全力,也未推开他半分。

    直到那场乱流倾泻而过,水中再无异动,阿苏才浑身瘫软下来,趴在阿楚身上一动不动。

    少年鲛人后背的伤痕,深可见骨,血流不止。阿楚心急如焚,去寻找伤药,却在离开的不久之后,听到一声巨响。

    “鲛人化生之通道——界门崩裂,阿苏被卷了进去,提前开启了化生之路。”

    界门的崩裂于弥音海湾掀起一场滔天巨浪,十四岁的鲛人根本承受不住化生之力,所以阿苏才会变成人类婴儿的模样。

    “阿苏在人世成长的这二十年间,我也在海底守望了两个鲛人岁,直到十六岁化生,才得以到陆地上来寻找他。”

    年小远叹道:“我之前虽然猜到了姐姐是鲛人,但是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

    阿楚低声道:“可是他已经忘了我……”

    曾经他护我如珠如玉,而今见面却只当陌生人。

    年小远亦叹息。

    二人相顾良久,默默无言。

    年小远打破了沉默,问道:“双生鲛人,可有什么不同于别人的地方?”

    阿楚思量了片刻:“双生鲛人,有一种名为魂系的联结,能感知到对方身在何处、是何状态,若是双方联合做法,法术威力还会更强大。”

    年小远一惊:“你们还会法术?”

    阿楚解释:“只是某一些修行了术法的鲛人会,并不是所有人都会。”

    年小远叹道:“还好,还好,不然化生之后的鲛人,岂不是要在陆地上称霸了。”

    阿楚无奈地一摊手:“我们鲛人也只是容貌好看一些,为祸人间是万万不敢的。”

    更何况人间还有妖魔术士横行,小小的鲛人实在不值一提。但是这些也只能在阿楚内心想想,她不敢与年小远多说。

    阿楚看向年小远:“所以你觉得,我该如何接近苏漠呢?”

    年小远晃着脑袋想了半天,无奈说道:“惠阳城内的女眷追着苏漠跑了好几年,从未听说有一人伴在他身侧,倒是传出了不少苏漠是断袖的传言。”

    苏漠,真的是断袖吗?

    阿楚的眸光暗了下来,愁思不解。

    “这样吧,姐姐。”年小远抓着阿楚的手,“我觉得以姐姐的天仙之颜,说不定可以打动苏大人。前提是你要主动些。”

    “主动?”阿楚疑惑问。

    年小远煞有介事说道:“对,必须要主动。他逃你追,他再逃你再追,不管他如何冷漠,你都要热情似火,不遗余力大胆表白,就算他是块石头,也肯定会动心。”

    阿楚茅塞顿开:对啊,想要接近苏漠,让苏漠重新认识我,心悦我,肯定要我主动些。苏漠那个高冷的样子,我就算在巡察司门口站成了石头,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阿楚内心又充满了自信。呵,断袖是什么?就算他是断袖,我也要把他掰直了!

    厚着脸皮使劲莽就是了!

    信心满满的阿楚径直站起身来,一把推开窗子,看着外面人流熙攘,内心大为舒畅。她用力地吸了几口气,回过头看向年小远,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那么第一步,我要做什么?”

    年小远一瞬不瞬地看着阿楚,笑眯眯说道:“我听说苏府近日在招下人,姐姐不妨去试试?”

    *

    苏府总管冯陵近日有些头疼。自从他在门口张贴了苏府招人的告示,来报名的皆是年轻女子,身世说的一个比一个凄惨,但无一例外的都是为了接近苏漠。

    几年前冯陵随大公子苏漠从盛京启程时,苏老爷就叮嘱过了,万不可让苏漠在惠阳城肆意妄为。现如今,肆意妄为倒不是苏漠,而是惠阳城那些不知好歹的女眷们。

    哎,也不知苏老爷在盛京过的怎么样,这一月一次的家书皆是报的平安,谁知道朝堂上又会生什么事端呢。

    年过六旬的冯总管颤颤巍巍迈出苏府的大门,从怀里掏出一张白宣纸,上书:招工,仅限男,然后叮嘱侍从贴在大门外。

    清晨的阳光还不甚刺眼,路上行人寥寥。冯总管刚想转身进门,就见一个年轻女子从街口款款走来。

    那女子面带白纱,身形婀娜,举手投足间颇具风姿。她停在苏府门前,看见冯总管后遥遥行了一礼,声调清脆:“请问苏府是在招工吗?”

    冯总管连连摆手:“不要女子,姑娘请回吧。”

    “不是我,是我弟弟。”

    阿楚从身后拽出了年小远,凄凄惨惨地哭道:“我和弟弟相依为命,无家可归,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她假意抹了抹眼泪:“虽然我弟弟年岁不大,但手脚勤快,希望贵府能收留他。”

    年小远眨了眨眼睛,扯着阿楚的袖子,亦声音哽咽喊了一声“姐姐”。

    冯总管瞧着那个男孩精神不错,但一身装扮又不像落魄之人,依然还是摆了摆手:“鄙府不收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阿楚腾地跪下了:“不瞒您说,我和弟弟之前确实家境优渥衣食无忧,但是天道无常,亲人都已仙去,祖宅田产尽卖,现在只有一身看似华贵的衣物和铜板几枚。”

    阿楚哭声愈发凄惨:“小女子身无长物,若是贵府不能收留,唯有勾栏瓦舍一个去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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