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断袖?

    阿楚在回忆里搜寻了半天,才理解了这个断袖是为何意思。

    断袖,就是喜欢男人嘛,不打紧。

    阿楚内心松懈下来。当初在海底之时,阿楚就总是担心自己化生时会化错了性别。

    当时阿苏怎么安慰她来着?

    “我爱你,和性别无关。”

    对,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他中意的是阿楚这个人,而至于阿楚是男子还是女子,根本不重要。

    如此一番自我安慰,让阿楚内心渐渐充盈起了幸福感,仿佛下一个瞬间,她就会被阿苏迎回府邸,喜结连理,共度余生了。

    男孩见阿楚神情恍惚,傻傻地痴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伸手拽了拽她的披风:“姐姐,你是被吓到了吗?”

    阿楚猛然回过神,只觉得污泥下的脸发热发烫起来。她沉住气,平定了一下飘忽不定的心情,轻咳几声掩饰内心的尴尬,转而看向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朗声道:“我叫年小远。”

    阿楚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他是不是说谎,又追问了一句:“你的家人呢?”

    年小远垂下了头:“小远以乞讨为生,没有家人。”

    不过他又马上扬起了头,眉眼弯如月牙,笑意盈盈:“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楚。”阿楚看着面前的男孩,内心一动,拍了拍他的肩:“年小远,我们做个交易可好?”

    “什么交易?”年小远疑惑地眨眨眼。

    残月的光辉铺满阿楚全身,她的声音灵动而清脆:“你帮我接近巡察使苏漠,我就帮你摆脱受人钳制的生活,这个交易怎么样?”

    年小远诧异极了。

    面前的女子浑身乌黑丝毫不起眼,分明就是一个和自己别无二致的小乞丐。居然也敢肖想惠阳城第一美男子。

    年小远语气有些迟疑:“就算……苏大人不是个断袖……也决计不会多瞧我们这种人一眼。”

    年小远摇了摇头。这女子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阿楚亦有点疑惑。

    我们这种人,是哪种人?

    刚刚化生来到陆地的阿楚,并没有体会到人类社会三六九等的等级划分。

    在她眼里,浑身脏污的年小远,和街上华服霓裳的贵人并无区别。

    不起眼的穿着,反而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并不是阶层的代表。

    年小远叹了一口气:“姐姐,我们无权无势也无银两,如何能接近权贵之人。”

    阿楚不以为意:“这有何难?”她拍了拍年小远的肩,“我对惠阳城还不太熟悉,需要一个人为我出谋划策。”

    阿楚在怀里摸索片刻,掏出了一颗珍珠,按在年小远的手心里:“你拿这个去交差,明日起跟我走。”

    年小远捏着手里的珍珠,欲言又止,只是轻轻道了一声“好”。

    *

    翌日清晨,阿楚睁开眼睛,扒拉开掩在身前的破箩筐,从破草垫子上爬起来,望了望天。

    这是她来人世的第二日。

    不同于昨日傍晚昏暮的凄凉,朝阳初升的小巷内格外有生机。

    小小的紫藤花探过墙头,妩媚娇俏地展示着诱人的花苞;暑夏的蝉鸣在小巷子内回荡,嗡鸣却不让人感到烦躁。

    一切如此美好。

    这就是人间呐。

    阿楚伸了一个懒腰,向外瞥了一眼,看到年小远从巷子口走过来。

    他挤进几个破箩筐围住的栖身之所内,将一块东西递到阿楚面前,脏兮兮的小脸绽着笑颜:“阿楚姐姐,快趁热吃吧。”

    是一块碎饼。

    阿楚接过饼,还带着温热。

    年小远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说着:“姐姐别嫌弃,我只抢来了这些。”

    阿楚捧着那块碎饼,轻轻咬了一口。又酥又脆的饼渣掉了阿楚一身。年小远在下方用手接着碎渣渣,吞了一口唾液:“姐姐别浪费了,我们今日只有这些食物了。”

    看到年小远小心翼翼将碎饼渣一点点放到嘴里,阿楚只觉得心里发酸。她将手中的饼塞到小远手中,腾得站起身来。“你等我一会。”然后走向巷子深处。

    不消一刻,阿楚走了出来,拿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递给年小远:“这些拿着去当铺当了吧。”

    阿楚双目微红,脸上明显带着泪痕。

    年小远呆愣着打开布袋,只见里面辉光闪耀,竟是满满一袋晶莹圆润的珍珠!

    “阿楚姐姐,你真的是……”

    啪!阿楚拍了一下年小远的头,打断了他的话:“别问,去办事!”

    得了命令的年小远开心地咧着嘴,一溜烟从巷子里跑不见了人影。

    阿楚坐在一堆破箩筐中间,开始沉思。

    二十年前出现在城门外的婴儿,应该就是苏漠化生以后的人形。因为一场意外,他提前开启了化生,所以身形退缩回人类婴儿时期,也在情理之中。

    也不知道人世这二十年,他在陆地上是如何度过的。不过现今看来,他应该过得很是自在。不然为何不来海边寻找族人呢?

    阿楚抬头看了看日头,初升的朝阳斜斜照在巷子内斑驳的砖墙上,一点点向下蔓延,一直蔓到阿楚的眼皮上。她闭着眼睛感受到温热的阳光,和投射到眼皮上的一片血红。

    今日是酉月初二,离苏漠当值的日子还有五日。

    阿楚低头看了看身上破旧不堪的披风,沉思着:我是不是要换一身衣裳?昨日年小远说过,人类社会分三六九等,衣服的华贵也是身份的代表。

    正想着,年小远又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巷子。

    他见到阿楚,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抱着阿楚的腿哭起来:“当铺的老板非说我这珍珠是偷的……他们把珍珠抢走了,还打了我一顿!”

    阿楚捏了捏眉心,叹了一口气,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忘了这凡间多的是这种欺软怕硬之人。她一把拉起年小远,厉声道:“走!”

    阿楚莹蓝的眸子里盛满了怒气,吓得年小远紧跟着她的步伐,疾步走出了巷子。

    晌午未到,聚宝轩就来了一单大生意。钱老板美滋滋地坐在后堂,双眼发亮盯着手里一把莹润光滑的珍珠。这是南海顶级的合浦珍珠,色泽莹润,光滑无暇,大小均等,颗颗正圆,如蚕豆一般大小。

    不知是哪个富庶人家的珍藏,被那小乞丐偷了去。他偷便偷了吧,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去当铺当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钱老板暗想着,晾他也不敢报官,这宝贝就由我收着吧。

    这些珍珠,能换好多银子啊,我要用这天降横财做什么呢?钱老板抬头看着这间有些陈旧的当铺,心底盘算着:先把这门头好好装修下,再换一块黑檀木的招牌,再把这些陈年的摆设……

    美梦还没做完,钱老板就看到一个人从前门飞了进来,哐!狠狠地砸在自己面前。

    是前厅的掌柜许二。此时的他四肢扭曲着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匍匐在地,面目扭曲,喉咙里发出吭吭的声音,只余出气没有进气了。

    钱老板“哎呀”一声从椅子上惊跳起来,手里的珍珠噼里啪啦掉了满地。他顾不得这些珍珠,连忙躲到柱子后面,颤抖着向外探出头。

    是一个姑娘,身边还跟着一个半大的小男孩,一起走进了聚宝轩的正厅。

    那姑娘浑身黑乎乎,披着个破旧的麻布披风,若不是胸前有两团凸起,还真看不出是个姑娘。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双目散发着幽兰的光,眼神锐利如刀子,双目所及之处,如冰封一样寒冷。

    钱老板壮着胆子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生意场上迎来送往的虚假笑意:“不知姑娘来聚宝轩,有何贵干?”

    阿楚一脚踩在许二已扭曲的手臂上,发出了一阵吱嘎吱嘎骨骼碎裂的响声,许二再度清醒了过来,连连哀嚎:“啊啊……”

    钱老板抹了一把冷汗,看着面前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姑娘,如坠冰窟浑身颤抖:“姑娘有话好好说,别,别闹出人命啊……”

    阿楚瞥了一眼浑身抖如筛糠的钱老板,又瞥了一眼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许掌柜,冷冰冰吐出两个字:“珍珠。”

    钱老板如获大赦,连忙弯下腰去捡拾散落一地的珍珠,内心连连懊悔:这是个什么瘟神啊,一言不合就打砸,我真是不长眼怎么能昧了她的东西……他边捡边抬头看向外面,发现前厅跑堂伙计正探头探脑看向这里。钱老板连忙向跑堂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心领神会,转身跑了出去。

    钱老板堆着笑意将珍珠双手捧给阿楚,声音里充满了讨好之意:“姑娘,你看是不是这些珍珠?”

    阿楚一撇嘴:“我不要珍珠,我要当银子。”

    钱老板一拍脑袋:“奥对,奥银子,银子是吧。”他转过身,颤颤巍巍走向后屋,“姑娘你稍等,我去给你拿银子。”

    眼看着阿楚一路风风火火打砸了聚宝轩,又把掌柜许二打的奄奄一息从前厅扔到了后堂,命令钱老板去拿银子的年小远,此刻才稍微能喘过来一口气。他压下了心头的惊惧,声音发颤:“阿楚姐姐,你这样,不对……”

    阿楚歪着脑袋看向年小远:“有何不对?”

    “就,就是不对……”年小远内心惶惶然不知该怎么说。他走出聚宝轩向四周看去,却看到前方路口走了一群官吏。年小远大惊失色,跑进后堂拉着阿楚的手,连呼带喘:“姐姐不好了,巡察司来人了!”

    苏漠来了?阿楚一怔,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破烂的披风,拉着年小远就向后屋走去。恰好撞见钱老板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后探头探脑看过来。阿楚龇着牙,凶神恶煞地问道:“银子呢?”

    钱老板双目圆瞪张大了嘴。阿楚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又厉声问了一遍:“银子呢?”

    只听见外面人声嘈杂,一个粗犷的男声:“谁报官了?这里发生什么了?”又一个娇滴滴的妇人声:“奴家方才路过这里,看到当铺的门面被砸,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

    阿楚狠狠地捏着钱老板的嗓子,只见他憋得脸颊通红,一口气都喘不了。年小远在一边瞠目结舌:没想到姐姐这么瘦弱,力气如此之大,竟然都能挟制住一个成年男子?

    钱老板颤抖着把手伸到袖子里,捏出一张纸,阿楚一把夺过,松开了钱老板的脖子。只见那壮年男子跌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楚仔细看了看那张银票,揣进了怀里,拉着年小远的手,纵身跃上了房顶!

    她前脚刚落在屋檐上,一群巡察使后脚就走了进来。

    三位巡察使,都穿着靛青色的官服,背影挺拔,身形修长。阿楚不敢细看,倏地转过脸去。年小远趴在阿楚身侧,小声惊呼:“姐姐,是苏漠,中间那位,是你心心念念的苏大人!”

    “闭嘴!”阿楚捏住了年小远的嘴,面色如寒霜。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去见阿苏?!

    “何人在屋顶?”一个粗犷的男声传来。

    阿楚单手携着年小远,双腿发力,瞬间跃起,几个飞身,不见了踪影。

    “罢了。”位于中间的巡察使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清冷,悠长缥缈宛如世外仙音。他摸了摸下颌,抬眼望着阿楚刚刚踩过的那块摇摇欲坠的瓦片,狭长的双目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的思绪凝滞了片刻,然后将手中的铁骨扇“啪”地敲在了钱老板的肩上。钱老板浑身一颤,连带着声带都颤抖着:“苏,苏大人……”

    苏漠嘴角衔着一丝笑,却无法让人感受到一丝暖意。清冷和妖孽原本是两个对立词,去总能让人联想到苏漠的脸。就像他此刻明明是在笑,那笑里却渗着寒意。

    同僚薛宁瞥了一眼苏漠,心下腹诽:还好我与苏漠同僚已久,摸清了他的脾气秉性,也不知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所说,喜欢的是男子……

    高贵、冷淡、谪仙一般的绝色……如此这般的男子,且不说是女子,甚至就连男子,多看两眼都会心跳加速,难怪他会从盛京跑来这穷乡僻壤的边城。

    薛宁咳了几声,声音粗犷:“钱老板,麻烦你去巡察司做个笔录——哎,小李子,你小心点,地上那位还没死呢,先抬去医舍救治。”

    薛宁嘀咕着:“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将这里砸成这样,哎难搞。”他转身向苏漠看去,正想嘱咐几句,却被门外刺耳的呼喊打断了思绪。

    “快看!是苏漠苏大人!”

    “他今日当值了!天呐!”

    一群女子蜂拥着将要挤进聚宝轩,却见苏漠微微一皱眉,长臂一伸,一把勾住了身侧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的胳膊。

    薛宁惊得满面胡须都在颤抖,手臂如石化一样动也不敢动。苏漠神色如常,音色平淡:“薛兄,借手臂一用。”

    一时间,聚宝轩内内外外的人,瞠目结舌,沉默无言,目光都聚集在二人身上。

    只见那位素日冷着脸的苏大人,此刻含情脉脉地看向薛宁,声音低沉喑哑:“契兄,一会早膳想用什么?”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