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

    镇上人不少,程微末问清了路直奔兽医院。

    兽医院是个独门独户的小二层,可是大门紧锁,看来这位独苗兽医还没回来。她有些着急,跟周围人打听了一圈,可就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门口有几个台阶,程微末丧气地坐在了台阶上。

    她努力让自己的脑子里都是鲸鱼,或者都是垃圾,可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回忆起关于陆庭的一切。

    她俩最后一次见面,是中考前一天晚上。。

    和很多故事的开头一样,她和陆庭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就相识。

    女孩小时候其实比男孩更早熟,自然也更高更凶悍,而陆庭身体里的营养估计都用来长在颜值上了,一张小脸还没有巴掌大,却白嫩可爱,衬着一双大眼睛透亮无辜。

    因为有这满分外貌优势,所以他还没来得及跟上的身高并不影响他的桃花,初中班级里的小姑娘都很喜欢他,替他抄作业,替他领校服,连他自习课睡着了班长都不记他的名字。

    这在一堆十来岁的男孩子眼里,这应该是他的原罪。

    男生都不跟他玩,他们跟女孩们唱反调,她们越对陆庭好,他们就越捣乱,撕掉他的作业,在跑步时绊倒他让他摔跟头。

    陆庭懒得理他们,但是程微末先看不下去了,她比男生更勇猛,在他们书包里放瘌□□,在他们水杯里放白醋,几回合下来,没人再敢针对他。

    陆庭乖乖地成了她的小跟班。

    尤其是,她家跟陆庭家住在一起,甚至共用一道墙。

    程微末像个大姐大,每天上学放学让陆庭帮她拎包,而她提供给他全方位的保护。

    直到中考前最后一天,陆庭爬上墙头,睁着湿漉漉的狗狗眼对程微末许诺。

    “微末,我跟你考一个高中,你继续保护我,我帮你拎包,好吗?”

    那时,陆庭其实早已经没有那么瘦弱了,他身体抽长,外形褪去了稚嫩开始逐渐硬朗,男孩们也没有了最开始的幼稚和莫名其妙的恶意,反而对成绩从未离开过前三的陆庭各种示好。

    他的人格魅力从那时就开始征服任何性别任何年龄。

    程微末神经大条,从来没意识到这一点,甚至一直还把他当小弟。

    她敷衍地点了点头,站在院子里,一手掐着腰,另一只手不忘给鱼池里的鱼喂食。

    她丝毫没在意这一句许诺,或者说,这在她心里根本算不上承诺,镇上只有一所高中,他不跟自己一起上学还能去哪?

    但那就是她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等中考结束,程微末开心地敲着他家门时,再也没有人出现。

    那个墙头,也再没人覆在上面,边看她喂鱼边和她聊天。

    连个原因都没有,那时候并不流行手机,没有联系方式,人不见了,就像今天夜幕来临了就不可能再出现太阳。

    程微末假装不在意,在镇上读了高中,又考上了离家不远的大学,毕业了,回到小镇,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里不会再有陆庭的任何信息。

    但今天就那么恰好的遇上了。

    最气人的是,他根本没有认出来她。

    -

    程微末回过神,靠着兽医院门口的柱子等了又等,直到夜晚冰凉的海风吹来,冷的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样等也不是办法,她摸了摸口袋,掏出张纸条,又跟旁边的店铺借了支笔,给兽医留了个言。

    她把留言的纸条夹在兽医院的门上,准备回家,却看见不远处的店铺正张灯结彩,仿佛有什么活动。

    程微末爱凑热闹,短暂的伤心根本无法影响她。

    她挤进人群,向着那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有两个店员正在分发什么,她理所当然地伸手拿了一份。

    是一个布袋,外面那层布上印着:

    『蓝海海洋馆盛大开业,前三天免费观看动物表演』

    程微末看了,攥着布袋眉头紧锁,这些年拒绝动物表演的口号已经喊的这么响,怎么还有人让动物表演?

    为赚钱没下限!

    她使劲往前探头一看究竟,就发现这座小型海洋馆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在海边的陆庭。

    他跟以前相差不算大,现在依然不喜欢多话,只是沉默地维持着秩序,让顾客往馆里走。

    好啊,他不在海边,怎么反倒是跑来海洋馆了?

    两个工作人员发完了布袋,来到他身边。

    程微末使劲挤过去,就听见那两人小声说:“老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开业了?”

    ???

    陆庭居然是老板?

    程微末恨得牙痒痒,从小他就跟在她身边,明知道她最喜欢小动物尤其是海洋动物,还胆敢把海洋馆开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

    还动物表演?我给你演一个鸡飞蛋打!

    程微末眼睛叽里咕噜一转,挤到旁边的布匹店,跟老板买了一块布,然后叠了叠包在头上。

    她又在地上随便捡了一根火柴,顺着她脸上的细纹涂深,看起来仿佛是年迈导致的沟壑。

    她再次混进人群,一起走进了海洋馆里面。

    一进去,她倒是先被里面迷住了。陆庭审美好像还不错,里面布局整齐干净,按不同的动物划分了不同的区。唯一可能有点奇怪的,就是每个区的玻璃缸都很大,但里面动物却没几条。

    “就这还学人家开海洋馆?”程微末捂着头巾,啧啧道:“就这点东西还不如我一渔网下去打的多呢。”

    她十分嫌弃,语气仿若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这一看就要赔钱。让我再看看动物表演怎么样……”

    海洋馆里最大的房间就是表演区。

    前面一张大台子上放着海狮或者海豹爱玩的几种玩具,下面就是一个巨大的池子,里面几条海豹畅快地游着。

    程微末被吸引过去,却发现几乎每只海豹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伤痕。

    “造孽啊。”程微末咬牙,隔着玻璃摸了摸它们,“乖乖,等姐姐给你们报仇啊。”

    现在几乎小镇上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大家跃跃欲试看着面前的动物。

    程微末扭了两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脸盆来,趁着没人注意,在鱼缸了舀了一大盆水,先是慢慢浇在地上,连着浇了好几盆,地上已经积攒了不少水,前排顾客的脚都泡在了水里。然后,才又舀了一大盆冲迅速人们泼去。

    一边泼水一边大喊:“鱼缸裂了!快跑啊!漏水了!”

    她在背后用盆敲了敲墙壁,伪造鱼缸炸裂的声音。

    这是个封闭空间,鱼缸体积占了屋子一半,全是厚实的玻璃柜,要是鱼缸真的炸了,恐怕玻璃就会先崩到人们身上,躲都躲不及。

    但正是开业人太多,没几个人能看到程微末在的这个小角落,反而是她的大嗓门先一步传进了在场每人的耳朵里。

    最后面的几排人根本来不及核实,身边就是出口,都急忙推门而出,跑得飞快。

    前面的人本来还有有意核实一下,程微末展开双手拦着他们,焦急大喊:“注意安全!不要踩到人,快跑不要管我!”

    氛围让她烘托了个十足十。

    这下也没人再想核实了,再加上脚下着实踩到不少水,大家纷纷护住头逃离。

    程微末满意地看着所有人安全离开,也跟在后面打算撤退。

    没想到她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只大手拎住脖领,像小鸡仔一样被扯回了馆里。

    “啊啊啊放开我!!”程微末举起胳膊,使劲拍身后的那人,反而双手手腕被他另一只手大力攥住了。

    “再不松开我就报警了!”她看对方还是没有松手,又喊道:“我,我要咬人了!”

    那人哼笑一声,松开了她的领子,但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像抓鸡一样,将她的两只胳膊扭到下面,程微末被控住,甚至没法回头。

    他用一只手握紧她的两个手腕,然后拖着她再次往馆里走。

    程微末被迫倒着走路,现在馆里空无一人满地狼藉,要是真发生点什么,估计都没人发现。

    她终于有点害怕了,求饶道:“对不起大哥,我真以为鱼缸裂了,真的,要么我再帮你把人都喊回来?你放我一马吧……”

    脚下都是人们带进来的垃圾,扔得遍地都是,但她倒着走竟然也没有被什么绊倒,一路通畅。

    她见他不说话,再次问道:“要是这还是不行,我给您出去招人行吗?我多找点人来。”

    那人将她拉进一间办公室,关门,把她虚按在了门上,听她还能说些什么。

    程微末的脸贴着冰凉的房门,一脸苦涩:“大哥,你总不能让我给你当牛做马吧……”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下一秒,她的手被放开。

    程微末赶紧收回有些酸软的胳膊捏了捏,就听见身后的人带着笑意调侃的语气跟她说话。

    “程微末,你胆子变小了啊。”

    ?

    好耳熟的声音。

    不就是白天还见面了的陆庭吗?

    等下,他叫自己什么?程微末?

    他认出她了?!

    不是,这哪是重点,程微末拧了自己一把,重点是她破坏人家的开业典礼被揪出来了啊!

    陆庭拉了她一把,将她转过身来:“怎么?傻了?刚才不是还挺英勇的吗?”

    他侧着头,回忆她的口吻,学着她的语气:“快跑——不要管我——”

    学完,还低头沉沉地笑了起来。

    他眼睛微弯,隐在略长的额发下,程微末看不清他的神色。

    程微末脸通红,知道了是陆庭抓她,她反而肆无忌惮起来,完全没有多年不见的隔阂。

    她不满道:“怎么了?你有意见?你也是从小在海边长大的,抓捕海洋动物,还强迫它们表演,你不觉得无耻吗?”

    陆庭抬起头看她。

    程微末原本理直气壮,给他当了那么多年老大,现在老大训话,他必须听着。

    跟以前一样。

    但当她眼神落在那张脸上时,一下子哑然了。

    七年没见,他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那时的陆庭看起来懵懂可爱,长着一张程微末很喜欢掐的娃娃脸,脾气极好,虽然比她年龄大点,但一直都管她叫姐姐。

    而现在的陆庭......

    眼神锋利,微薄的内双在眼角分开,睫毛细密,搭配着一双漆黑的瞳孔,看向她的眼神犀利沉静,仿佛一直能探索到她心底。

    而他身上,也再看不出曾经个子矮的痕迹。程微末下意识站直身体和他比了比,竟发现他现在起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

    宽肩窄腰,天生的衣服架子,肩膀上的肌肉在他穿着的普通黑色短袖下略微撑起一个弧度。

    程微末一下子变成了个红脸哑炮。

    太不一样了,无论是身形还是心态,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更自来熟的话她说不出口了,忽然沉默了下来,反而让陆庭有点奇怪。

    “你误会了。”他没站直,半弯着靠坐在办公室里的桌子旁,“白天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对面那家兽医院就是我开的。”

    他抬手,非常自然地在程微末脑袋上拍了拍:“我就是镇上唯一的兽医。”

    “啊?”程微末惊讶地张开嘴,傻住。

    “小动物我还好治疗,可是一些大家伙我没地方放,干脆开了这个海洋馆,它们在这里养伤,顺便配合一下表演,等伤好了就放回大海。”

    “医药费已经免了,总不能在我这里白吃白住,现在捕鱼很贵的。”

    程微末扭捏地扣着手,有点后悔,早知道就提前打听一下了,现在不比以前那么熟,凭白让人家损失一大群顾客,真有些不好意思。

    她正暗忖怎么赔偿,陆庭已经起身,拿起门口的笤帚扔进她怀里。

    程微末下意识接住:“干嘛?”

    陆庭偏头看她,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外面表演区,你打扫干净,别的我就不跟你要了。”

    程微末瞄了一眼他桌上的表,有点为难:“今天再晚我就回不去村里了,不如还是我明天继续帮你招揽顾客吧?”

    陆庭似乎早有决断:“扫吧。”

    程微末也不再跟他求情,她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个男人跟小时候的萌娃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她转身,灰头土脸地准备去扫地。

    陆庭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他在程微末身后,低头,温润的气息扑在她耳边,痒痒的,从耳廓再到锁骨,一直痒到了心里。

    他缓声:“要是扫不完,今晚就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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