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要!呃!”
一身月白的纤弱女子被按在地上,一只粗粝地大手卡在她脖颈上迫使她抬着头,而她的嘴边另一双略小些但依旧修长有力的手正死死掐着她的两腮,捏开她的嘴巴,举着瓷瓶往里倒着什么。
哪怕女子拼命摇头反抗,那褐色的苦辣液体依旧大部分灌进她的嘴里流入她的喉咙。瞬间,剧痛侵袭。
女子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好像吞进了千片刀刃,那些锋利的东西一点点割着她咽喉处的嫩肉,让她嘶喊,让她□□。
但她却只能捂着自己的脖子,徒劳地张着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
女子双目赤红,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面前的人。
明明早上还怯怯笑着、比划着手感谢她的人,现在怎么就如罗刹恶鬼,翻脸无情地把一瓶哑药灌进她的喉咙里。
她想不通,只能无助地匍匐在地。原本月白的衣衫被泥土染黑,秀丽整洁的十指也因为之前的挣扎血迹斑斑。
青竹摧折,月缺花残,好不可怜。
她面前的女人好像也被这凄惨的一幕触动,只见她从怀里拿出方手帕,一点点擦干女子脸上溢出来的药汁。
然后说:“你救我一命,我留你一命。你也不算太亏。”
这语气温柔亲切,但听在女子耳中却如五毒噬心,不解、后悔、愤怒层层情绪堆叠起的薪垛被瞬间点燃。
女子疯了一般朝面前的女人扑去,却被一旁的男人擒住,按跪在地上,再不能前进一步。
啊!
女子无声地嘶吼、控诉,可她的绝望却无人在意。
面前的女人站起身挥挥手:“把她带走吧。”
“是。”
随着男人的一声应和,那毒哑的女子被裹挟着离开了这片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她如被风刮过的云彩,自此再无一丝痕迹。
而女人则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他们来时的路。
“准备好了么?”
女人问。
“回大人,都已准备妥当。”
一直隐匿在树林的黑暗中的人探身,恭敬地对女人说。
女人点点头,接过属下递过来的火把,看着眼前救她于危困,给予她治疗和安全的小院,目光平静地把手中的火把投掷进去。正落在木制的屋顶上。
一切,付之一炬。
小院中,肖梁卿睡得并不安稳。
一闭上眼睛,都是他坠崖之前的场景。
北荆国埋伏的军队,突降而至的暴雨,和那在雷声中也无法忽视的轰响。
敌人在山上埋了火药,引爆的瞬间,大雨冲着被击碎的泥土沙石几乎把肖梁卿的队伍淹没。
肖梁卿第一时间攀向山顶,试图擒贼先擒王,但无奈个人的力量终究敌不过山川灵泽。滚落的泥石浪费了他太多的力气,最终他被敌将一刀砍落悬崖。
不过还好,他在跌落的瞬间也拽住了对面阴他的王八羔子。
还好,他现在还活着。
“咳.....”
肖梁卿是被烟呛醒的。
大火焚烧的味道伴着浓烟从窗缝、门缝里钻进来,肖梁卿挣扎起身,隔着白纱视野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外面橘色的火光。
他刚要把纱布从眼睛上摘掉,一人就已经破门而入,自火光中冲进来。
“别动!”
冰凉的手附上肖梁卿的手背,制止了他的动作。
这人声音沙哑,呼吸急喘,听着并不熟悉,只能辨认出是个女人。
肖梁卿被人救起在这小院里住了七天。知道这院子里除了救他的祝大夫,就只有与他一起被从河里捞起来的一个哑女。
祝大夫白天说过,哑女早上被家人接走了,那现在只剩下......
“祝姑娘?”
肖梁卿试探。
“咳...咳咳咳......”
来人没回答,先猛烈咳嗽了一阵,看来是被烟呛得不轻。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才哑声说:“是我,快走!”
说完,一双手就拽上肖梁卿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肖梁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感觉到了情况紧急,没有多问就顺着女人的力道起来。
女人带着他走出屋门,四周火光更盛,仔细听到处都是木头被燃烧后的噼啪作响。
黑烟环绕,焦味直呛肖梁卿的口鼻,他闷咳一声努力屏住呼吸,同时再次尝试去摘眼睛上的白纱。
虽然他现在视力模糊,但是没有遮挡总是比有遮挡更清晰一点。
但是他的动作再一次被拦住。
“你的眼睛...咳咳...受不了......”
女人的声音就在耳边。
肖梁卿想说什么,可还不等他开口,胳膊下的力量加大,简直要将他拽飞起来。
“快走!”
山路本就崎岖,夜里更是难行。
遮天的树枝将天上的星辰挡住,也挡住了身后的火光。
肖梁卿现在,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只能感受到胳膊下女人那消瘦坚硬的肩膀,感受她的每一次费力的呼吸,感受她拖着他前行带给他的每一分力道。
肖梁卿十几年中从未有一日如现在这般弱小无力,这感觉让他烦躁。
但腰间紧紧搀扶着他的手,又让他诡异的平静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救过一次的原因,这一次他也情不自禁地相信她。
“被他们跑了!追!”
远远地,一道低呵传进肖梁卿的耳朵。
瞬间,让他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到极致。
他听出来了——是北荆的口音。
北荆人发现了他,来杀他了。
显然,女人也听到了,她急喘一声更加用力地拖着肖梁卿前进。
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是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带着一个半残的男人疾步如飞呢。
肖梁卿明白,自己只是她的拖累。
“祝姑娘,他们是来找我的,你放下我吧。”
肖梁卿说话的时候气息不稳,但心里是平静的。
他知道如果祝姑娘走了,留他一人根本逃脱不了,结局只能是等死。
但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拖累别人。
可他的话却没有得到回应,架着他的人仿佛失聪了一般,只是执拗地往山的更深处走。
“祝姑娘!”
肖梁卿压低声音喊,同时身体也开始挣扎。
他想让她放下自己。
“别动!”
女人压抑呵斥。
嘶哑的声音不大,却在肖梁卿的耳中震如雷霆,让他心头一紧。
不知怎的,他竟不再坚持。
只是沉默地,更加努力地追赶女人的步伐。
不管腹部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不管还在隐隐作痛的断裂的肋骨,肖梁卿脚步越走越急,越走越用力。
他想让身下架着他的人能更轻松一点,他也想更快一点。
他想让他们——一起活下来。
但现实往往比想象难得多。
这林子真的太黑了。
古木参天,枝叶广茂,几乎一丝光亮也无。连眼睛良好的人都很难辨认前方景物。
肖梁卿察觉到带着他的人越走越艰难。尤其是为了躲避追杀,他们只能往更茂密更险要的夹缝中去走。
很快......
“啊!”
女人低喊一声,率先被脚下的东西绊倒。
身体失控的瞬间她下意识收紧手掌想要接力,拉扯之下,肖梁卿毫无防备地也摔了下去。
他们应该是走在哪个山坡的边缘,两人倒地之后就咕噜咕噜往下滚。
过程中,肖梁卿感觉自己的头狠狠撞到了一块石头上。
剧烈的疼痛加上天旋地转,让他根本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直至,滚到坡底压到一处柔韧温热的物体上。
肖梁卿脸朝地爬着,他微微侧了侧脸以免窒息,下一刻鼻尖就触碰到了一片柔软的肌肤,而后就是缕缕溢出的草药香味。
“你!”
身下人好像生气了。
肖梁卿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想把自己支起来,但是刚刚磕得实在是重,他现在脑内嗡鸣一片,手上也一点力气都没有。
最后,还是女人伸手撑在他的胸膛上,让他翻了个身躺到地上。
十七年来,除了他娘,肖梁卿从未跟一名女子这样亲密的接触过。
哪怕现在正是被追击的凶险时刻,少年脸上还是止不住的发烫。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真是冒犯了,对,对不起.......”
肖梁卿语无伦次,肖梁卿如临大敌。
“闭嘴!”
听着女人好像恼羞成怒了,肖梁卿辩解的心更急切了:
“真的,我......”
旋即,冰凉的手堵住了肖梁卿的嘴。
因为太黑看不清,所以女人凑近了,才准确无误把手附上肖梁卿的嘴巴。
肖梁卿看不到他们的姿势,只能感觉到有发丝垂到他的脸上。
随后,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朵上。
“你听。”
肖梁卿忍住去蹭蹭耳朵的冲动,凝心去听。
悉悉、索索。
那是布料擦过树枝,以及急步跑过落叶的声音。
是追杀他们的人。
已经很近了。
肖梁卿立马想要站起来,却被那只冰凉手一下按在地上。
“我去引开他们。”
沙哑的气声在肖梁卿耳边响起。
他自然不能同意。
但女人也非常坚决:“我一个人更安全。”
随后不管肖梁卿的反抗,女人已经站起来向远处跑走了。
肖梁卿什么也看不见,很快那些响动他也听不到了。
他一个人躺在山坳冰冷的泥土上,只剩下黑夜里的蝉鸣陪着他。
焦虑,孤独,担心......
混沌的大脑里情绪杂陈。
下一刻。
“嘭”
拳头狠狠锤在地上。
那是肖梁卿对于自己无能的愤恨。
请你一定要...安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