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这层关系太过宽泛。

    姜冬也的室友们理所当然地把江祁归为她的哪个哥哥，和时昶差不多。

    军训期间，时昶来过南川，那天南川晴转多云，傍晚下起了小雨，新生们刚到训练场不久就解散了，时昶提前在学校的咖啡店点好了几杯咖啡，姜冬也和室友们到了店里刚好喝上。

    当天时昶是晚上十点的飞机，如果没有下雨，姜冬也就不能去送他。

    她感叹这场雨下得真及时，停得也及时，喝完咖啡准备去机场的时候雨就停了，地上湿漉漉的，而且已经八点了，教官也不会再把她们叫回训练场。时昶笑着说，他就是提前看了天气预报才来的。

    时昶这个哥哥，让人印象深刻。

    换下礼服后，姜冬也去食堂找林鹿，她对室友王佳介绍江祁：“他叫江祁，也是南大的，大二，计算机专业，开学搬去了新江校区。”

    室友心想，这帅哥也姓“姜”，果然是兄妹。

    “你好，”王佳也是个自来熟，和林鹿很像，“我跟着小也叫你表哥可以吗？”

    江祁脸上的表情短暂地凝固了一瞬，“表哥？”

    他语气淡淡：“没听她叫过。”

    林鹿没有憋住笑，不小心被辣椒呛到了嗓子，她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坐着咳，站着咳，脸都咳红了，鼻涕眼泪一塌糊涂。

    姜冬也连忙找纸巾，切发现她的上衣和裤子都没有兜，出门时着急，手机都只能拿在手上。

    一张纸巾递到她手边。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她捏住了纸巾的一角，然而对方没有松手。

    目光顺着男生干净的指尖、骨节分明的手指、黑色衬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江祁不紧不慢地问：“你在你朋友面前都是这么叫我的？”

    林鹿咳得更厉害了。

    姜冬也分不清江祁眼里那浅淡的笑意是揶揄打趣还是强颜欢笑，又或者是短暂失神后的无奈，只感觉到他的力道松了，她背过身，把纸巾塞到林鹿手里，林鹿的咳嗽止住了，姜冬也的心上却泛起涟漪。

    她得喘口气，“我去买饮料。”

    “我也去！”林鹿立刻跟上。

    进了便利店，林鹿解释道：“不是我叫江祁过来的，他自己来的，我看开幕式的时候特别专心，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也在观众席，结束之后才在出口看到他。”

    “每年运动会开幕式这天，其它校区的学生都会来看，”姜冬也习惯性地从货架上拿了一罐柠檬茶，这会儿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江祁高三那年最常喝的饮料，她脑海里全是刚才江祁看她的眼神。

    她低低地叹了声气，“他好像生气了。”

    “不会吧，他脾气那么好，咱们也没说什么啊，”林鹿忽然想到她从来没有见过江祁生气是什么样子，“那……你哄哄他？”

    姜冬也神色为难，“我怎么哄？”

    林鹿喝了两口酸奶，慢悠悠地道：“男人好哄得很，国庆假期我没回家，我妈问我去北京找谁玩儿，我撒谎说是去找班长，李观棋知道后也跟我生气了，脾气再大又如何，我抱一下，亲一下，再撒个娇，就哄好啦。”

    这个参考答案，姜冬也参考不了，“你们是男女朋友，我和江祁只是朋友。”

    “你别不信，江祁可能也吃这一套，”林鹿觉得姜冬也做完第一步江祁应该就消气了。

    便利店里突然多了好多人，姜冬也刷卡结账，提着几瓶饮料往外走。

    林鹿观察着姜冬也的情绪变化，继续说：“从朋友到男女朋友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小也，你就自私一点，为自己争取一次，先悄悄谈着呗，反正你小姨和江祁他爸已经结婚了，如果他们发现了，不同意你和江祁在一起，顶多也就是让你们分手，他们的夫妻关系肯定不会发生改变。江祁这种万里挑一的男朋友，谈了就是赚了，你先感受一下和他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以后再找新的，只会比他好，不会比他差。”

    到了江祁和朋友所在的楼层，林鹿便自然地扯开话题：“我周五晚上有课，高数老师昨天上去请假，把课调到周五晚上了，不能陪你去还礼服。”

    礼服是租来的。

    姜冬也点头，“嗯，我自己去。”

    食堂里闹哄哄的，姜冬也心不在焉地往他们坐着的位置走。

    当她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江祁脸上的时候，她才猛地惊醒，意识到她刚才竟然真的在想林鹿说的那些话。

    自私一点，勇敢一点，和他在一起。

    心跳加快，眼神躲闪，呼吸不畅，这些都是秘密被人当众扒开后的表现。

    姜冬也可以骗骗别人，但无法欺骗自己，她不仅在某个瞬间真实地有过这样的念头，晚上做的梦更是离谱，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她清醒后只是稍微回想一下都会无地自容。

    和那些相比，亲一下抱一下根本不算什么。

    运动会连续开三天，和盛大的开幕式相比，闭幕式就有些普通。

    姜冬也回宿舍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准备去还礼服，礼服不算重，但不好拿，王佳正好要出去买东西，就和姜冬也一起出门。

    两个人先去店里还礼服，再去美食街买东西。

    美食街有一家糕点店在南川很有名，王佳想买一些寄给父母尝尝。

    姜冬也尝了试吃品，觉得味道很不错，也买了几盒，分别寄给姑姑、外婆还有时昶，旁边就有快递站点，很方便。

    林鹿上课开小差，发微信问姜冬也，店主是不是把押金全退了。

    姜冬也边走边回消息，隐约听到有人在吵架，她抬头往马路对面看，一个女生从拐角处跑出来，没跑几步就被人从后面狠狠抓住头发，摔倒在地上。

    “家暴男！”王佳也看见了。

    路灯变绿，姜冬也穿过马路，到了对面就直接跑向正在被伤害的女生，王佳跟在后面。

    摔在地上的女生又被重重地踢了一脚，姜冬也边跑边大声喊，希望更多的人听到，“这里有人打人！”

    男人满身酒气，面露凶相，“我是她男朋友，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管，赶紧滚！”

    “你就算是她的祖宗也不能对她动手，”姜冬也扶起长发女生，发现她脸上有血。

    王佳朝着人多的地方喊：“大家都来看看，这里有一个家暴男！他把女朋友打得满脸血！”

    “臭三八，你想死了是不是？”男人不屑咒骂，解了腰上的皮带，用力一甩。

    姜冬也及时拉住王佳，自己的胳膊被抽了一下。

    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席卷了她，半条胳膊都麻了。

    女生挡在王佳和姜冬也的前面，“钱斌，半年前是我眼瞎，我认了，但你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男人打了个酒嗝，“妈的！你给老子过来！老子是你男人！”

    “别害怕，”姜冬也握住女生颤抖的手。

    不远处就是火锅烧烤一条街，现在不是旺季，摆在外面的桌椅收起来了，客人都在店里。

    不知道是谁先注意到马路边的情况，进去叫了人，没一会儿，大家就围了过来。

    男人甩着皮带，冲路人发脾气：“看什么看？别管闲事！这是我们的家事，我教训自己的女人，谁都没有资格管！”

    姜冬也正要还嘴，手腕被人拉住。

    紧接着，一顶帽子盖在她头上，对方抬手压了下帽檐，让帽子遮住她的脸。

    何少楠没耽误事儿，挤进人群后就开始正常发挥，“哎呦喂，这又是谁喝了几杯酒就开始发酒疯，大家都看看啊，带了手机的也可以拍下来，就是这位哥们儿当街对女生施暴，恶化男女之间的关系，谈恋爱要命，以后谁还敢谈？”

    “我看谁敢拍！”男人扔了皮带，一只手从兜里掏东西。

    是一把水果刀。

    姜冬也心一紧，“小心！”

    在男人拔掉刀套的前一秒，江祁一脚踢在男人的膝盖，男人吃痛，半跪在地，刀也掉了，江祁迅速扣住他的右手，反拧到后面，何少楠和另外两个同学反应也快，冲过去帮忙把人摁在地上。

    有人捡起皮带扔了过来，江祁用皮带反捆住男人的双手。

    何少楠松了口气，“今天这顿烤肉没白吃，力气全都派上用场了。”

    江祁揉了揉手腕，站起身。

    男人趴在地上像条快要脱水的胖鱼，但还在高声咒骂，骂得很难听。

    江祁挤出人群，走到姜冬也面前，“有没有受伤？”

    他紧盯着她，“不准撒谎。”

    姜冬也清楚地看到了他满眼的担心，“……胳膊被皮带抽了一下，不严重。”

    江祁皱着眉，脸色也冷，但握着她的手，卷起袖子的动作很轻很温柔，目光落在她手臂的那道红痕上，“胆子真够大的，他身上有利器，如果再晚一点，你可能就不只是被皮带抽一下。”

    “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姜冬也已经不觉得疼了，她反握住江祁的手，“你的手……”

    江祁放缓语气，“没事，挠破点皮，没有流血。”

    姜冬也低头在手背伤口处轻轻吹了几口气。

    江祁心里那股强烈的后怕感并未减轻，就着她握着他的手的力道，把人拉进怀里，“幸好……”

    他低声重复着：幸好，幸好。

    姜冬也剧烈的心跳在江祁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她回头看向呆愣住的王佳，“佳佳，你还好吗？”

    王佳回过神，“我还好，你是替我挡了一下，才会被那个家暴男伤到。”

    一直在哭的女生哽咽着道谢：“谢谢，谢谢……谢谢你们救我。”

    姜冬也察觉到女生的不安，“别害怕，我报警了，在警察来之前，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警察来得快，一部分人带受伤的女生去医院，另一部分人带施暴的男人去警局，人群散开之后，混乱的场面才结束。

    江祁对这附近很熟，他找到一家药店，买了碘伏和纱布，还有一支涂抹的药膏。

    何少楠递给他一根冰棍，“店里没有冰块，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谢了，”江祁坐到姜冬也的身边，把冰棍冷敷在她已经肿了的胳膊上。

    胳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姜冬也拧开那瓶碘伏，让江祁拿着瓶子，她取了一支棉签，沾了些碘伏，轻轻涂在他的手背。

    冰棍化了，那道鞭痕依然很明显。

    江祁给她消毒，涂抹药膏，轻薄地缠上一圈纱布，最后再把外套给她穿上。

    他们坐在药店外的台阶上，王佳吸着奶茶，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们不是兄妹……吧？”

    何少楠笑了，“谁告诉你他们是兄妹？”

    “他们俩都姓姜，我就以为……”

    “江祁的江是江河海川的江，不一样。”

    王佳后知后觉，“难怪周三那天，我因为白吃了他一份猪脚饭，想着拉近关系，问他能不能跟着冬也一起叫他‘表哥’，他是那种表情。”

    何少楠也在自言自语：“难怪他这个月频繁地往江北跑。”

    何少楠在江北大学城，在今天之前，他是见过姜冬也一次的，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半了，但还是有印象。

    好人做到底，他陪着江祁一起送姜冬也和王佳回学校。

    南川大学江北校区面积大，体力不好的人从校门口走到教学区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何少楠制服家暴男的时候耗尽了力气，走得腿酸，但他看江祁乐在其中，恨不得这条路长得能从天黑走到天亮。

    道完别，姜冬也和王佳进了宿舍大门，等她们走远后，何少楠才一把勾住江祁的脖子，笑得不怀好意，“我就说你开学搬到新江小区之后怎么约饭还是来江北校区，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江祁也不否认，“你以为你有让我跑这么远只是吃顿饭的魅力？”

    “你这段时间打游戏暴躁得不像你，跟她有关吧？怎么，一天不见就想得难受，见到了也难受？”

    “她拒绝我，又考到我所在的学校。”

    “初恋很难忘但不至于念念不忘，你别想太多，昌宜的学生考南川大学太正常了。”

    江祁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但我就是念念不忘，这怎么办？”

    何少楠热心地给他出主意：“你盯着她，迷惑她，勾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