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尼洛今天没等到打骂。
整个港口的喧闹声传遍各个角落,可乐尼洛兴奋地拉着里包恩出去看热闹。
跑到门口,里包恩回头望了一眼,南灵忻子捏着帕子,呆愣地站在原地,灯光昏暗拉扯着阴影,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巨大的惶恐撕开周围的喧嚣将他们的身影笼罩。
“怎么回事?!”
老婆婆压低声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一船打渔人得罪了大人物,被喂子弹啦。”
这些渔民躲过了自然的灾害,却躲不过人祸。
“全死了?”
“可不是吗,听说是渔船回行的时候碍着大人物们的游轮了。”
“游轮怎么跑这里来了。”
“谁知道呢?现在连尸体都不敢收。”港口唯一一个卖报的啤酒肚中年男人伸直脖子往人群里望。
可乐尼洛唇色发白,失去了大脑里的兴奋,靠着身量小和里包恩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
两人跑到岸边扒着铁链,一艘十几年的老船破壁疲惫的倒在浅海,海面还浮着几个想跳海逃跑却依旧被射杀的人的尸体,周边海水被染上猩红。
扑面而来的海风夹杂着浓郁的腥气。
他们认得这条船,男人说过,过两年就同船长说带着可乐尼洛和里包恩打渔。
距离太远,他们仅能看到些衣服布料,却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衣物。
可乐尼洛和里包恩呼吸加重
现在没人敢下去,也下不去
等天空暗下来,人少了,他们才听见周围人的哭声,有的声音已经暗哑,有的细弱如蚊,还有声嘶力竭的哭喊。
里包恩从空无的情绪中脱离,意识慢慢回拢,这才注意到可乐尼洛咬牙在静默中泪水已经流了满面。
远处的灯塔如往常为回行的船照亮回家的路,里包恩的心脏在海风呼啸的夜突然悬停。
“回去。”
冷淡的声音无视海风、没有灯塔照亮到海浪、无所谓的阴沉天空,干瘦的少女举着灯,身子融入黑暗,被手电光照亮的两个飘荡无助的灵魂被牢牢勾住。
明明差不了多大,但南灵忻子的身量比他们高出一截,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被拉长的影子映射的格外明显。
不同于白日的自在,可乐尼洛和里包恩同南灵忻子落下好一断距离,灯光越来越远,他们前方的南灵忻子的步伐未改动一分。
直到里包恩摔倒,那个似能被风吹倒却像野草一样狂乱生长的身影才停下,神色冷淡地回头。
可乐尼洛连忙拉人
“reborn!”
远处的人站定,似在等他们
灯光直射人眼打开无形的阈,可乐尼洛哽咽一声,眼眶憋着泪水。
里包里看不清南灵忻子黑暗里朦胧虚幻的脸,有海风的寒夜里,身边人哽咽的声音格外明显,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生动、鲜活的。
如同那段看着父母失去呼吸的时间里冰冷无助的心,终于开始回暖有了锚点。
避开岩石,两人搀扶着注意脚下,亦步亦趋跟上面前人的步伐。
...
躺在床上,可乐尼依偎着长姐,里包恩第一次紧贴着少女,瞧瞧摸着她的衣角,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今夜没有鼾声,紫色的眼睛依旧等到撑不住了才闭上。
第二天下午,南灵忻子带着可乐尼洛和里包恩去领男人的尸体。
人群里的女士捂嘴指着他们三个感叹
“啊!可怜见的!”
他们没看见男人的尸体,曾经和男人一起出过海的好心中年人已经帮他们把他火化了,中年人自从没打渔后就做起了火化生意。
南灵忻子好像早有预料,里包恩和可乐尼洛看着她把今天早上细致数了一遍又一遍的钱币递给了中年男人。
“这是家里的所有钱了,谢谢叔叔。”
中年男人在他们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先是对她点了点头,又满面愁容地摸了摸南灵忻子的脑袋,神态自若地接过钱。
待钱被揣进男人腰包看不见后,南灵忻子三人身上的视线才没了。
他们抱走骨灰盒出门,新进来的人又受到周围人的注视礼。
这里是火葬的地方,是送行的礼堂,是孩子们感到神秘和好奇的场所,是好心多愁善感的人们的情绪放置地,是心怀鬼胎的人情报打探处,是即吃死人又咽活人的狂欢之地...
回到家打开门,可乐尼洛和里包恩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屋里已经面目全非,明显有人从窗进来翻箱倒柜,食物和但凡值点钱的已经完全被扫劫一空。
明明亮着灯,但屋外的黑暗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涌进这座狭小的空间。
可乐尼洛不经看向南灵忻子
南灵忻子从进门就没什么反应,站在壁炉前站着,一分钟后才扭动四肢把凳子抽起来,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空洞了无人气。
里包恩和可乐尼洛知道她有病,但现在猝然有些害怕。
“姐姐...”
你别丢下我们...
可乐尼洛颤着音,里包里眸光颤动伸手去抓她,手心的力道在南灵忻子手上掐出印。
过了一会儿,南灵忻子才转动眼珠看向他们,直直盯了好久,久到可乐尼洛生出了覆盖住被抛下的恐惧的退缩心思。
“拿渔网。”
听到南灵忻子的话后,里包恩蓦地松开手退后,同时心里松了口气。
两人跑去角落在箩筐里翻出渔网,南灵忻子取下墙上挂着的绳子,踩着板凳取下在高处挂着的斧头。
南灵忻子把绳子丢给可乐尼洛
“绑人会不会?”
可乐尼洛恍然悟到了什么,同拿着渔网的里包恩对视一眼后重重点了点头。
南灵忻子不再多说,抱着斧头来到老女人门前,不管不顾的砍起来。铁器在木板上砍出沉重刺耳的声音和女孩的疯样让窗后鼓动的浑浊眼睛的主人瞬间瑟缩。
当里包恩将渔网甩在她身上的一瞬间,退化的声带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可乐尼洛被吓地一抖,害怕的快速将绳子缠住她。
“把我们的东西找回去。”
南灵忻子慢慢走近老女人,没有一刻放下斧头。
老女人的声音更加凄厉,周边屋子里的人纷纷探出头,向这边观望。
里包恩和可乐尼洛翻出了本属于他们的鱼干、米、黑面包、劵...
回到家,南灵忻子搬开床下的墙角,摸出里面的钱有开始细数。
好在今天给火化场交了钱,不然就不知道有什么牛鬼蛇神跟着他们回来了,但她知道一定比隔壁的女人更加恐怖。
布满霓虹灯的酒吧里,精明人笑声震耳,烟雾缭绕,把酒欢饮;奢侈游轮里的水晶灯下,成功人士西装礼裙,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破败丑陋的屋檐下,可悲之人互相撕咬,平穷疾病,饮血为兽。
又是被雾霾掩盖天空的一天,他们得知老女人死了。
吞鱼干噎死的。
是昨晚他们给她留了两条鱼干。
半夜,老女人声带发痛已经吼不出声,干枯的手找到绳结,原来早已经松开。
气愤到凶猛鼓动的胸腔突然停滞,她张扬舞爪地扯开渔网,蹒跚走到桌前。
黄黑浑浊的眼珠盯着两条鱼干,久久未转动,心脏从极速鼓动到逐渐冰冷,她伸出手感受鱼干的干燥。
没有咀嚼的吞咽,直直插入喉嗓
下去!下去!下去!
气腔被堵,老女人止不住地反呕咳嗽,随着窒息感,眼泪滑落,常常死气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了诡异的神采。
耶稣啊,请原谅我一身的罪恶。
1987年,一次台风影响了意大利的部分地区,导致了意大利的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靠海、依海为生的人更甚。
因为这场灾难,南灵忻子带着可乐尼洛和里包恩离开了这座港口,跨进西西里岛巴勒莫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