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女巫的儿子真是不幸，既不能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也不能像女巫那样使用魔法，我估计你连像我一样抢别人的魔法用都不行吧？真可怜，那就都归我所有了。”莫里尼埃一只手盖在他脸上。
阿特米斯感觉身体里的魔法不受控制地在向眼睛汇聚，仿佛坠落进泉水，所有温热的液体都在向上、向上……痛苦也因为这种有规律的运转而逐渐磨平。
某个瞬间，眼前一片淡蓝色闪光。
那蓝色形成了绝美的光柱，飘逸地在空中形成一条甬道，向一个方向聚集。
“阿特米斯……”艾比盖尔绝望地凝望着他，眼泪也簌簌滚落下来。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雪，羽毛一样的雪花纷纷扬扬。城市的钟楼里传来厚重、悠扬的钟声，在整座城市泛起涟漪，就连莫里尼埃这处秘密的房间也能清晰地听到。
他愣了一下，那些向上流淌的液体忽然失去了控制，落回到阿特米斯脸上。
“是什么？”莫里尼埃直起身，向窗外看去，“有谁来了？”
卡洛琳和艾比盖尔只剩下头还在地板上，听到这钟声，卡洛琳忽然燃起了希望：“是她们，是她们来了！”
“是谁？”艾比盖尔问。
雪花飞扬的夜晚，一个穿着灰蓝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钟楼旁的街道上，口中低吟着舒缓庄严的曲调，是数百年前，那些被送上十字架迎接火刑的女巫所吟唱的。她缓缓向前走着，歌声不停。
杂货店前面的街上也凭空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蓝色斗篷的人，唱着同样的歌，忘情而专注，周围安静极了，只有这歌声悠悠扬扬。
很快，礼品店前、住宅区里，城市各处，都出现了穿着灰蓝色斗篷的人，她们即便没在一处，却奇异地合唱着，直到这歌声传遍大街小巷，每一个紧闭门户的人家。
莫里尼埃家的外面，也出现了同样的身影，只是在唱歌的同时，穿斗篷的人还抬起头，露出那张和阿特米斯相似的面容，她眼神深邃，看向那扇窗户，仿佛隔着漫天大雪和朦胧的黑夜，也能和莫里尼埃对视。
而此时，房间里那些孤注一掷的魔法全都失效了，鬼魂四散奔逃，艾比盖尔、卡洛琳、阿特米斯全都解除了禁锢，从地板里出来，坐的坐、躺的躺。
“这、这是怎么回事？”莫里尼埃松开抓着阿特米斯头发的手，颤抖着想要再次施法，他发现用魔法翻不了书，就用手自己去翻，可是还没碰到书页，就像被人凭空拎起来，像扔垃圾一样地扔到墙上。
剩下的人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都没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随着皮鞋踏在地毯上的声音，一个女人轻快地说道：“真是卑鄙，不让他尝到教训，难解我心头的气。”
安杰利卡把兜帽放下来，走过去一脚踩在莫里尼埃的脸上，原本他被摔得蜷缩在地上，这下他连起来都无法做到了。
“这就是你使用禁术的下场，卑鄙的小人！”说着，脚还在他的脸上来回碾动。
莫里尼埃疼得嗷嗷叫。
“嘿嘿。”安杰利卡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同样是灰蓝色的斗篷，在原地笑嘻嘻地看着莫里尼埃的狼狈样。
“母亲。”阿特米斯轻声唤了一句。
安杰利卡这才把脚拿下来，走到阿特米斯跟前，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你还好吧？”
“……我还好。”阿特米斯回答。
“苦了你了。”安杰利卡一只手捧住他的脸，擦拭他脸上的泪痕，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疼惜。
阿特米斯没有说话，只是感受那手掌的温度。
“哥哥。”安杰利卡身旁的女孩放下兜帽，露出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她笑起来脸上有一对酒窝。
阿特米斯看向她，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们离开的时候劳拉还只是个婴儿，所以你可能记不清楚了，她是你妹妹。”安杰利卡说。
劳拉对阿特米斯甜甜地笑：“哥哥，我们是来救你的。”
阿特米斯恍然，“谢谢，我以为你们……再也不会出现了。”
“怎么会呢？”劳拉说，“我们只是去了女巫应该去的地方，又不是去了天堂。”
“是女巫集会吗？”卡洛琳忍不住插嘴道。
劳拉看向卡洛琳，扬眉笑道：“是呀，我们和很多其他的女巫生活在一起，别提多幸福了。”
“真的是你们！”卡洛琳激动地上前两步，“我找了你们太久了！希望你们也能把我带去，让我和你们生活在一起！”
劳拉观察了她一小会儿，“你是个女巫？”然后转头看向安杰利卡，询问她的意见。
“你如果跟我们走了，就再也不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了。”安杰利卡说。
“我早就受够我的家人了，他们把我卖给那个恶棍，我一天都不想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卡洛琳指向莫里尼埃。
安杰利卡和劳拉转头看向莫里尼埃，互相交换眼色，大概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们就是感受到有人使用禁术才过来的，没想到不仅能抓到罪犯，还能找到一名新的女巫。”安杰利卡笑容明媚，“跟我们来吧，人间本来就不适合女巫生存，你如果能放下亲朋好友，我们很乐意接纳你。”
提到好友，卡洛琳脸上的笃定不见了，她恋恋不舍地拉住艾比盖尔的手，“艾比，我要走了。”
艾比盖尔说：“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会生活得很好的。”
卡洛琳对她点点头，走到了母女两人身边。
安杰利卡向艾比盖尔投来温柔的目光，“我们又见面了。”
艾比盖尔脸上有些泛红。
“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女孩，大概只有这么高。”安杰利卡在自己腰际比了一下，“现在已经这么高了。”
艾比盖尔笑了。
安杰利卡道：“上次是为了救阿特米斯，现在是为了救你的朋友，真是个勇敢、善良的孩子，以后你也会幸福的。”说到最后一句，她扫了阿特米斯一眼。
“我会让她幸福的。”阿特米斯说。
安杰利卡点了点头，随后脸色由晴转阴，看向缩在墙角的莫里尼埃。
后者还沉浸在疼痛之中，他身上所有的魔法不知怎么回事全都消失不见了，正在惊疑不定，猛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不祥的预感浮现，战战兢兢抬起眼帘，发现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嘿……”他笑得很狼狈，求饶道：“我错了，我道歉，保证再也不会这么做了，你们想要什么？要钱吗？我有很多，都归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放了我……！”
“噗！”地一声，一阵烟雾炸开，莫里尼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乳猪，慌里慌张地在原地转着圈跑，最后撞在墙上，晕过去了。
劳拉抓着这只小乳猪的一个蹄子，倒着拎起来，走回到母亲身边。
烛火明灭，几名女巫消失了。
街道上的路灯一盏一盏，在灰黑色的夜晚晕染着柔和的光，雪早就停了，四下里寂静无声，因此那一男一女踩在积雪上的声音竟然也能引起微弱的回响。
拐个弯，马车夫还尽职尽责地停在原地等候，只不过已经睡着，头上、肩上积了厚厚的雪。
“老乔，醒醒。”阿特米斯帮他扫下身上的雪。
几片雪花落进衣领，马车夫老乔一个激灵，总算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自家的大少爷和大小姐，赶紧坐直了身体，“实在抱歉，我睡着了吗？”
“对，”阿特米斯道，“在这样的天气里睡着会出危险的，还是要注意。”
老乔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然而他发现自己竟然不像平时睡着以后再醒来那样疲惫，相反地，他如同度过了一个极为惬意的假期，精神饱满。于是回答：“不知怎么回事，我感觉特别有力气，上来吧，我送二位回家！”
艾比盖尔和阿特米斯上了马车。其实不仅仅老乔这样，他们也是，只不过他们知道原因，是那些女巫施了魔法，消除了他们的疲惫。
回去之后，莫里尼埃神秘失踪的消息很快就登上了报纸，成为众说纷纭的热门话题，而卡洛琳的失踪却只有少部分和她关系亲近的人在谈论。
艾比盖尔及时消除了黛西和莉莉的担忧，其他人还在对此展开猜测的时候，她们已经又能在花园、树林里聚会、野餐了。
一天早晨，艾比盖尔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旁边放着一些草稿纸，方便她随手把看到的有趣内容写写画画。写到一半，她似有所觉地停下来，从抽屉里拿出那张魔法纸，仔细看，上面正在一行一行浮现出字迹。
是卡洛琳发来的消息。
她说她已经抵达了女巫集会的地方，一切都比她想象中要好太多了，再也没有人逼迫她嫁人，更加不会再偷偷学习魔法，这里的女巫全都身怀绝技，也愿意把自己的所学传授给她，她要开始新的人生了，也祝愿艾比盖尔能过上自己理想的生活。
哦对了，她们还处置了莫里尼埃，把他变回人，然后架在火上烤，直到化为灰烬。女巫从来不会对欺负自己的人手软。
艾比盖尔也写了一些祝福的话给她，向她表达自己知道这些有多么高兴，正写着，房间外面传来一阵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