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二开始就重新分班了，乔岭七中多少有些重理轻文，文科班有两个，理科班多一个，余下三个班分别是美术、音乐和体育班。

    这两天，门外总是隐隐传来尖利的争吵声。大家似乎都习以为常了，总会有老师不满学生对于分科的选择——就算九月份一开学就要换班主任，老师们也希望自己曾经带过的学生越来越好。

    与此同时，另一个传言如流水一样在全年级兴起了。

    “你们听说了没有，A班的那个季言要在七月份的时候举办同学聚会，邀请高一年级的所有人来参加，在……在鸿泰阁！”

    “鸿泰阁？那个一碟小菜都要几百块的高级餐厅？他是家里有矿吗？！”

    “……可能是矿里有家吧。”

    这阵吵吵嚷嚷的风如同气旋一样打转，一直刮到了期末考试结束还没有消停。高一学期末有一个小典礼，所有学生被安排到礼堂落座。

    柯白晞眯着眼睛，靠在深红色软椅背上假寐，耳边是铺了地毯的木板台阶上回荡的咚咚的脚步声。

    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让她睁开了眼。

    台上，高一A班的女班主任正容光焕发地站在演讲台后，上了太多粉底液的脸颊强烈地反着光。

    “就像我们班上的季言，从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起，我就把他当亲儿子对待的。……在他选择要学文科之后，身边的同学、父母、老师第一反应都是不理解、不支持……”

    由于跑去校刊社帮许澄颜处理印刷问题的缘故，柯白晞没回B班的区域，而是在边上随便找了个四周都没人的空位置坐下。

    因此有人坐在了她旁边，也如同针落地般清晰可闻。

    她微微侧头，看向刚刚坐下的季言：“真的吗？”

    季言点了点头：“嗯。是真的。”

    女班主任陷入了自我感动中：“不过我们这些做班主任的，主要是尊重孩子们的选择嘛……我不会的，不会去干涉。”

    柯白晞半合着眼。旁边季言对她悄声说：

    “我差点被她锤死。”

    灯光下，A班班主任继续慷慨激昂地道：“再者现在的年代开放多了，对于文理分科的歧视不应该留存下来——无论选择那条路，都是平等的，应该感到自豪和欣喜。”

    “不论你们未来遇见的是库仑定律，亦或是针叶林和阔叶林，都要挺直腰杆，咬牙坚持下来——”

    “这个选择是因为你们自己的梦诞生的，而非别人的梦。”

    台下，季言看了看柯白晞的侧颜。

    她眼底仿佛蓄着深黑的潭水，静静地看着前排椅背上的金属座位号。阴影落在她身上，将她衬得无比平静。

    她丝毫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学文科，没有关心最近沸沸扬扬的“鸿泰阁”同学聚会，甚至都不在乎他怎么坐到了她旁边，就像她根本从不觉得他这个人同她有关一样。

    A班班主任的演讲很快结束了。柯白晞总觉得她的目光好像在观众席上搜索来搜索去，就像是想找到她刚刚演讲中的主人公，再问问他对学文科的事情有没有回心转意。舞台上灯光切换，身旁又重新暗了下来。

    柯白晞看向季言，“她好像在找你，你要去吗？”

    “那好吧。”他甚至没看舞台上的班主任，直起腰起身。

    “对了，柯白晞。”

    季言人已经离开座位了，在这充满嗡嗡噪音的环境中，又俯下身在柯白晞耳边说了句：“小心身边人。”

    说完，没有看她的反应，侧着身径直从观众席离开，让两侧浓墨般的黑暗吞没他。

    ——说起来，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确认一下，确认柯白晞是否收到了同学聚会的特殊邀请函。但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那个女生——温袖，一定会转达的。

    -

    柯白晞期末考试的成绩除了化学总体都没什么大的进步，尤其是语文成绩只低不高。

    高一的最后一天，说完暑假补课的相关事宜就正式放暑假了。

    外头炎日当空，湿闷的空气紧贴着皮肤，似乎已经钻进了毛孔里。蝉鸣声从远处悠悠响起。柯白晞下了楼，一楼的走廊安安静静的，刚抬头就迎面遇上了一个身影。

    “秦老师好。”她平淡地开了口。

    “哦，是柯白晞啊。”秦芹的态度有了点微妙的变化，左手腕戴着的银镯子闪闪发亮，“你六月份发表在校刊上的文章我也看了，孩子都需要鼓励的嘛，你也挺有天赋的。”

    柯白晞在心里短促地笑了一声。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她听出来了，也就是说秦芹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发现那些文章都是她自己写出来的了。

    “嗯，我有事先走了，秦老师再见。”柯白晞说着转过了身，迈开了步伐，却被秦芹喊住了。

    “毕竟我也教了你快一年的时间，说不关心你是不可能的，”秦芹在她身后意有所指地开口，“你上次不是说，以后想做一名老师吗？你可以和你妈妈说一声，和我走得近些，学聪明点，我或许可以抽出点时间给你补补课，提高你的水平。这样说不定你也可以和我一样，成为一个挺好的语文老师。”

    走廊又重新安静了。有一缕凉风拂过柯白晞的鬓角，因为炎热天气带来的汗珠也差不多半干了。秦芹仍在期待地等着她欣喜若狂的态度，柯白晞沉默了四五秒钟，肩膀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不会的。”她转过头，静静地说，“不会变成你那样的人。”

    最后一个字音出口的时候，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再也不去管背后秦芹的表情如何。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

    离“我是鸽手”投票截止的时间只剩下几天了。连从没参加过线下活动的摸你别躲和寂静小花都在动态发文感谢投票，三生易水却依然在做只知日更的机器。

    导致一些粉丝垂死挣扎，在评论区疯狂刷屏。

    “三生你不要不识好歹！给爷露脸！！不然小心我跪下来求你！”

    “我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三生的颜吗55555……”

    “小花和别躲我都可以不看，我只求三生参加这次采访！”

    “楼上的你也太没出息了吧，枫遇三巨头我们都要看，你难道不想看她们同框吗！”

    ……

    同时，柯白晞的名次一路飙升到第二十名，终于引起了小规模的注意。

    原本一路顺利的拉票行动，也好像到了台阶上升的拐点，各处纷纷传来进度停滞的消息。

    十六给她私信：“我算了算，我们一个学校3000多人，如果能说动大部分人的话就没有问题了。我跟他们说投票就送一块巧克力，谁知道好多人不喜欢巧克力，失算了。”

    那个学财经的苟子梧遥也留言说：“已经尽力了。他们有的人不愿意再帮忙了。”

    “我这边也是。人脉关系已经用完了，不认识的人都不想帮我忙，我也不想送他们东西，他们不配。——前面那个一人一块巧克力的是傻吗？小白柯给你报销吗？”

    「距离截止日期还有二十四小时」

    柯白晞是第十九名。

    “这样吧……我再去问问还有没有愿意帮忙的人。”

    “……我也是。”

    越到前面票数差距越大，也就越难赶超，譬如第一名三生易水一万五千多票，比第二名多了八千票。柯白晞已经成了三十名内唯一的非签约作者，排名在她附近的都是些颇有名气的签约了。

    偶尔也会出现质疑她刷票的声音，但因为数量少，都被新的评论压下去了。

    「距离截止日期还有七小时」

    柯白晞刚刚升上第十八名。

    或许是粉丝数量的差距，她和拥有十几万粉丝的作者根本没法比，更有些作者的粉丝发现了她不断赶超的行为，为自家心爱的作者更拼命地拉票了。

    “我问到了，有整整一个社团的人愿意给我们投票，条件是下学期帮他们招新。这件事小白柯来做。”

    “刚刚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我是年级第五名，班主任一高兴就帮我把投票转发到她的十个千人群里面了。”

    “……我们有机会了。”

    「距离投票截止还有三十分钟」

    柯白晞是第十七名。

    “看到了吗，票数在上涨。就算不多，但也一直在涨。”

    “我们没有停滞。”

    投票截止的时候，柯白晞仍是第十七名，最终票数1788票。

    “……”

    “……”

    像刚刚打完仗一样，大家扔下手中沉重的武器，横七竖八地倒下来，却没人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本来吵吵嚷嚷、一直都有人分享自己的进度的评论区，一下整齐划一地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苟子说话了。

    小学生十六勇敢地站出来打破了沉默：“但是还有机会，如果前十五名当中有作者拒绝参加，白柯就有机会顺位到前面去！”

    她这句话是对的。果不其然，在无数垂死挣扎的哀求声中，三生易水第一个拒绝了，原本的第十六名变成了第十五名。

    但对于所有的苟子来说，刚刚燃起的希望又一次熄灭了。因为接下来的几天内，都不再有第二个作者提出拒绝参加，每一个人都在兴致勃勃地和自己的粉丝讨论本次活动，入围的作者彼此之间的贺喜声传遍了枫遇上下。

    直到官方发了公告——“我是鸽手”的名单就这样定下了。

    那张写满了作者名字的公告图里，第一名和第二名是摸你别躲和寂静小花，加粗的字体象征着她们遥遥领先的票数。

    十六独一人扛起大旗，在柯白晞死气沉沉的评论区里巡逻：“我记得白柯在文里教过我们，即便是失败的事情，也一定会从中收获新的东西。想开点各位，这次经历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就是没苟子理她。

    十六：“可恶我的巧克力要不回来了！失算了，明明答应我没入围就退还的，而且不是说不喜欢吗，怎么都一个不剩地给吃了？”

    “别再安慰我了，白柯……白柯你才是最难过的啊！！”

    柯白晞安慰了她一晚上，答应会给她报销巧克力的钱。又挨个和努力拉票过的苟子们谈心，试图让沉默的她们重新开口说话。

    最后达成了共识——心中充满正能量地准时收看官方的直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