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婷：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一阵连续的消息的提示音响起。
【谢林洲：什么情况？】
【谢林洲：没手机了？】
【谢林洲：十点之前你不回消息我就去你家了。】
林昭宇头好痛，摸索着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勉强睁开一只眼睛。
打开聊天框，给谢林洲回了一个句号，然后开启静音。
他能感觉到背后是有其他人的。虽然，不知道是谁。
“不是有其他房间吗？”他开口说话，喉咙像被黏住了一样。
身边的人翻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我没事，睡会就好了。”他自己把被子卷了卷，睡得不安稳。
另一个人起来了，轻手轻脚地离开。
等到林昭宇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他确定自己感冒了。手机上有几个谢林洲的未接电话。
林硕端了一碗姜汤放在他的床头：“你怎么一见风就病倒了，身体这么差吗？”
“那你还跟我睡一起，不怕传染吗？”
林硕欸了一声：“昨天你回来了昭熙园门都关了，谁来跟你住啊？谢林洲夜里溜进来了？”
他是敢猜的，谢林洲肯定在附近，这点他不怀疑。
本来昏昏沉沉的林昭宇现在才彻底清醒。
他知道谢林洲没来，如果林家人没来，那还能是谁？
“烧糊涂了吧。”他用另一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没发烧。
但确实很不清醒。
林硕也伸手摸了一下：“那你等会送我去机场吧，打车送也行。”
“……”林昭宇反应迟钝了很多，“家里没其他人吗？”
“我就只有你一个儿子啊。”
“妈呢？”
“被我气走了，估计你也没好果子吃。”
“行，我等下起来。”他含糊答应。
其实这个结果属于意料之中的，闹也闹了，吵架也吵了。沈华霖不让步，沈华婷不妥协，林硕不会待在家里。最后的结果不仅是婚礼的安排会继续，他被控制的程度也会加深。
坐起来，端起姜汤闻了一下：“不想喝。”
他病了，也想做任性小孩。
“不喝也行，味道太大了。”林硕觉得年轻人，免疫力都是不错的，虽然很多年前的事情几乎摧毁了他的生命力。
“那多喝点水吧，等下路还挺长的。”林硕拍了拍林昭宇的肩膀，林昭宇木然点头。
他还是穿的单衬衫，外套套的是羽绒服，混搭地复杂但不违和。
翻出来鸭舌帽和口罩戴上，毕竟病了，还是得保护好别人。
他双手插兜，帽子把头发压下来，露出来的东西不多。
门口停了两辆车。
林硕打开后排座位，推着林昭宇上去。
他不是很清醒，但也能看见后座是有人的。他弯腰看了一下车里的人，他很清醒，好像又不清醒。
站直看着林硕，林硕只是拍拍他的背，然后走向另一辆车。他已经没力气思考了，坐进去，关上门。
他透过后视镜看清了司机的长相，还有后座另一个人的表情，都是熟人，一样的绿眼睛。
黑西装，腿上放着合同文件，车启动，跟着林硕的车。车上三个人都是沉默，隔板升起，两个人更沉默了。
林昭宇自然往车窗靠，他现在就庆幸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带了口罩，第二件事是没喝姜汤。
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尴尬，和死了没太大区别。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太尴尬了，林昭宇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中文怎么难吗？半个小时了一页都没看完？”
那个人的视线终于从文件移到他脸上：“嗯，一个字都看不懂了。”
对视半秒，林昭宇移开了视线。
他们俩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他喝的神志不清，遇到的时候直接捧着人家的脸，说，好漂亮的眼睛。
怎么不是见色起意呢。
“可惜了，合同没有配图。”
“但你结婚的消息，有配图。”他的中文其实是很流畅的。
苏世恒在国内会戴深色的美瞳，盖住原本浅色的瞳孔。Adrian（艾德里安）不会，他本身是深绿色的瞳孔，盖不住，也没必要。
林昭宇有一种后悔，不该说话的。
他合上文件，本来也看不进去。
艾德里安还是看着他：“我以为……”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退烧了。”
触感太熟悉了，林昭宇扭头对上他的视线：“你翻进我家了？”
“没有。”
“？”他也觉得这个念头荒唐。
“我从后门走进去的。”
“……”
荒唐没有持续太久，只觉得让人沉默。
一想到林硕能把他推到这辆车上，开个门又能有多不可能。
大概是林昭宇的表情太不耐烦了，没两句又陷入了沉默，漫长地沉默。
到机场，林硕只在远处挥了挥手，没说什么。
“你不走？”他只是随口问问。
“我有工作，暂时不走。”
又是沉默不语。
如果时间倒退十年，他肯定会追问，但是现在，算了。
隔板降下来，艾德里安开口：“送他回去吧。”
林昭宇还有：“不用了，我自己走。”一边说话一边下车。艾德里安原本是打算拉住他的，手伸出来，快要在碰到的时候，停顿了一瞬间。
只是一瞬间，就没有抓住。
“哥？”Evan（埃文）透过后视镜看着他还没收回的手。
艾德里安只是微微叹气：“我原本以为他是想见我的。”
“不过见了也没用。”他惯用的是英语和法语，中文很少用。
后悔吗？
其实也不后悔。
至少现在都活着。
艾德里安和埃文换了位置，驱车到新云资本，叶氏的产业，专做外资业务的投资公司。
艾德里安在停车场等着埃文谈工作。投资对他来说只是幌子，他不是为了这事情来的。
林昭宇打车到了一家酒店，谢林洲早早在酒店楼下等他，替他付了车费。
付完还不忘调侃：“真怀念你为我豪掷一点二亿的时候，现在你想拿出一百二十块钱都费劲。”
他不是拿不出来，只是消费的每一笔都会被监控，后续又是麻烦不断。
“我付了，我妈马上就会来找你。”林昭宇摘下口罩，“我想喝水。”
他带着他走到房间，忙着给他倒水：“换季压力这么大？病得也太快了吧。”
“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林昭宇没接玩笑话，认真问了问题。
老实说，他觉得谢林洲会来，但是不觉得会来这么早，或者说，这么着急。
原本他觉得是这件事情的舆论压力太大了，现在看了，昨天绝对不是艾德里安入境的第一天。
“有段时间了，绮丽珠宝品牌会之后，我给你打电话的那天。”他知道瞒不住。
原因太简单了。
即便沈华婷不是公众人物，艾德里安也会很快知道。
因为绮丽珠宝的黎琮，是他的朋友。
他就是因为艾德里安才认识的黎琮。
所以，总会有人告诉他的，只要想见，总能见到的。
他一口气喝了一整杯，谢林洲端着水壶给他续上：“他找你干什么？”
“叫我看在和他过命交情的份上，告诉他你还愿不愿意见到他。”
“过命的交情？过谁的命？我的？”他冷笑，不知道在笑谁。
谢林洲又给他把水续上才坐下：“不然呢，还能过谁的。挺荒谬的，他说我对他那么大成见说明你还爱他，我当时就无语了。”
“他说的对。”林昭宇点头，“我确实想见他。”
“你这样我很难做啊。”谢林洲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没关系，双标是人类的本质。
谢林洲思索半分钟：“要出国吗？我我想办法送你出去。”
“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当时不也在吗？”他指的是他差点被杀的那天，“有点不甘心而已。”
“那么多年都过去了，干嘛突然要见他？”
“半年前吧，婉瑛的毕业演出，当时舞台的灯掉下来了，砸到了钢琴，伴奏没了，婉瑛不愿意中途结束演出，观众席上的苏世恒直接站起来小提琴伴奏了。”演出虽然出现了错乱，但也是临场发挥的优秀事迹。
林昭宇那个时候是家长代表，他看到苏世恒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他认识的小孩，Troy Deland（特洛伊 戴兰德），是Adrian Fries（艾德里安弗里斯）唯一的小提琴学生。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站起来的冲动。
一旦他站起来，吸引了目光，只会被认出来。
他低调地看完了整场演出，婉瑛结束表演，苏世恒也进了后台。
他们两个聊了几句，林婉瑛自我介绍还有感谢，苏世恒这个名字只是苏家给他取得名字，他使用的名字从来都是Troy Deland。
那时候苏世恒说：“这么巧，我老师的爱人也姓林。”
“小提琴演奏家吗？是哪位老师？”林婉瑛只是顺口问。
苏世恒说：“不是，他是我的启蒙老师，我用的琴就是他的，他已经不演奏了。”
他就在角落听着，明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毫不了解。比如他不知道苏家的混血小儿子是Troy，Troy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女生是林昭宇的妹妹。
他也不知道他所谓的老师的爱人，在角落里面看着，听着。
不过是信息差罢了。
他看见了，听见了，那一瞬间的情绪太痛了。
他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从那天开始，多了一个想法。
其实，Adrian是有很多选择的，如果喜欢的不是他，现在应该还在舞台上演奏。
演奏小提琴是闪闪发光的。
他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留学时候的演奏会。
Adrian的独奏。
他穿着白色的长袍，头上带着金色的橄榄叶头冠，浅金色的头发，偶尔会随着演奏飞舞，翡翠色的眼睛明明没有太多的情绪，眼神流转的时候仿佛有着万般情愫。
他是闪闪发光的。
一直都是。
优越的出身，擅长的乐器，多样的爱好，上等的皮囊，坦诚的真心。他什么都好，样样都好。
也偏偏是因为拥有的太多，遭人嫉妒，又偏偏是因为真心实意，一次又一次因为真心放弃其他的东西，以至于最后几乎是没得选了。
他以为，分开之后，两个人都能过上最开始没有遇见时候的日子。
那个时候没有爱情，但也是不错的日子。也许还能站到台上，继续做那个闪闪发光的演奏家。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最暗色的衣服，完全收敛自己的性格，每时每刻都做着不想做不喜欢的事情。
好像完全失去了光芒。
但他确实如Adrian预想的一样，过上了普普通通富二代的人生，虽然中间有些出入。
“你心疼他？”谢林洲是疑问句，但没有质疑的意思，“我还心疼你呢？你现在和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还有哪点一样啊？”
“性别？”他试图把自己抽离出情绪。
谢林洲没接话。
喝酒的时候，演出的时候，爱恋开始和结束的时候，他都在，他什么都知道。
他见过最好的林昭宇，也见过最光辉的Adrian，现在两个人变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恰恰也是因为都见过，所以很清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论是后悔过去的选择，还是想要改变未来。
他们都不可能再有什么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