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沧岳朝中部的小月山实在不是什么名胜佳秀之地，那是一座小小的山，小到尉迟真君的神驹也无趣地垂下了脑袋。

    “当真是人杰地灵、神人辈出之地！”耳畔一个聒噪的声音如是说道。

    这般风水不佳的山头，豺狼虎豹都不愿来，如何会有英雄才俊出没？

    “天杀的，你取你的罗刹女，孤回孤的七宝城，你这巫女的鬼话，孤不信的！”火罗王心中起疑，当即拉住了马缰。

    “这小月山上的佛寺，虽不及火罗那般金光灿灿，却也香火旺盛，主上佛心深厚，不如去见识一二？”莲歌朝火罗王递去一记宽慰的眼神。

    “此方当真是卧虎藏龙？”

    “英雄不问出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莲歌心中发虚道。

    “天杀的，若此番你这巫女欺瞒了孤，孤会让你的罗刹女化为满天飞絮！”星月弯刀霍然亮出，火罗王兀自发狠道。

    “佛门净地，刀剑无眼，这使不得，主上会将那些和尚吓跑的！”

    这话却也不错，火罗王怒收弯刀，策马赶路，只是他发现沿路的和尚没有被吓跑，皆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杵在路旁。

    “那些和尚是什么天杀的表情？”火罗王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脸庞，对于这般“礼遇”甚感意外。

    “主上英伟、俊逸出尘，那些和尚看呆了！”女娃辛乌赞叹着凑过了花颜。

    “毗陀提的辛乌，可那些和尚似乎对你也是这般？”火罗王疑惑地打量周遭。

    “这有何奇怪？那些香客中可有见过如辛乌这般美丽的女子？”女娃兀自取出了晏夫人相送的银镜，揽镜自照时，得意地笑了。

    “若如你所言，这些和尚当是空有佛性、心在红尘的假和尚，天杀的！”火罗王只觉晦气。

    “假和尚？真的么？”辛乌欣喜地瞧去。

    “佛眼之下，不得妄语！”眼见辛乌顾盼生辉地花枝摇曳，莲歌不由地斥了句。

    “即使是在火罗，辛乌也从不拜佛，那和尚有什么好瞧，请两位好去！”

    山寺门前，女娃撇唇时轻一打马，自去一旁寻幽览胜。

    只是初入小月山的辛乌实在倒霉，在河边饮马时，她美丽的头发被鱼钩钩住了，而那渔者是位头戴斗笠，身着僧衣的男子。

    “天杀的，我的头发！”

    “好大的鱼！”提袍步过的僧人手执鱼竿，赞叹着今日难得的好运气。

    “辛乌是美人，不是鱼！”女娃懊恼地摘掉那鱼钩，鼻翼发出的气息呼呼作响，连眉毛都竖了起来。

    “美人？”和尚目瞪口呆，咧了咧唇，又因眼前女娃眼中的光芒太过邪恶，又慌忙别开了视线。

    “难道不是吗？”

    辛乌叉腰白那男子一眼，那清清河水中倒映的女娃多漂亮啊！沧岳朝的男人真是有眼无珠，目光触及那僧袍，辛乌不免哀声叹息，遁入空门的僧人根本就是瞎子！

    “这位小施主，还请相信贫僧的话，长了妖眸的女子不是美人，还不如那河中漂亮的鱼儿来的福寿绵长！”僧人阿弥陀佛间，将那鱼篓里的鱼看了几眼，道了声“罪过”，便利落地剖开了那鱼腹。

    “妖眸？”毗陀提的辛乌第一次听到这般令人难堪的形容。

    “小施主不知道吗？您的眼睛是茶色的，还透着一股子邪气！”和尚撒了几粒盐巴于那鱼上，认真道。

    “你真是僧人？”当那鱼在架起的火堆中变成了一道道焦黄美味时，辛乌疑虑深深地看过。

    “当然！”

    “可你杀生，还……”

    辛乌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那鱼已被眼前自诩为和尚的男子津津有味地吞了下去，而当那和尚细狭着眼眸打量她时，辛乌发现那双黑色的眼瞳绽出了一束妖光，骤然将她的目光吸了进去。

    “你恐不知，小僧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妖僧！”男子轻笑，唇红齿白的模样，出奇地惹眼俊俏。

    “妖僧？”辛乌转转眼珠，噙起了冷笑，殊不知她的竺亚阿母是个巫女，而毗陀提的女人最善于斩妖除魔。

    “你不怕吗？”妖僧看那女娃从容不迫地立着，着实惊讶。

    怕？

    毗陀提的辛乌最害怕失败，除此之外，她不懂该怕些什么，而男人们的气味她只要一嗅便能嗅出一二来，只是眼前相貌不俗的男人是一个僧人，还一身的庙香味，令人丧气！

    “真可笑，我该怕你吗？”辛乌吐吐舌头。

    “这里方圆十里之处，但凡听到妖僧二字的人，皆会四散奔逃！”僧人的脸孔不再柔和，眸华流转时，那掩不住的怒意将他那黑色如潭的眸子染地光华晶透，瞧起来十分危险。

    “天杀的，你以为你动动眼珠，我就会怕你么？”四目相接，辛乌错了错齿。

    “你——”妖僧的怒气凝滞，好似瞧见了怪物一般。

    “听着，那方圆十里算什么？在辛乌的家乡，方圆百里之处听到辛乌二字的人，也会四散奔逃！”辛乌忽然怀念起黑市叱咤风云的日子来。

    “辛乌是妖娃的意思么？”方圆百里，妖僧哦哦咋舌，想着那未曾见过的广阔，一时震撼地呆住了。

    “天杀的，辛乌是本姑娘的名字，是只有如花般的美人才有的名字！”辛乌就势抡起了拳眼。

    “小僧……小僧的耳朵没聋……，你这妖娃的力气好大！”僧人骇然闪开，指斥间似有所顿悟，一摸前额大呼道：“是了……，小僧明白了，你这女娃亦长了一双妖眸呢，难怪你不怕我？可这方有很多村民和和尚，你这妖娃一路行来皆没发生什么吗？”

    “你是说那些山中的和尚么？”辛乌颔首，这小月山若没有和尚，想必风景会更好些。

    “这么说，你见过我的那些师兄了？”妖僧大惊失色。

    “你那些师兄弟好似一个模子生出的人，辛乌只知他们是和尚，却一个也没瞧清！”辛乌百无聊赖道。

    “不知……不知他们如何待你的？”

    “你那些个师兄他们没见过美人，他们沿路皆如呆子一般瞧着我！”辛乌耸肩，这是此行唯一的乐事了。

    “天，幸亏是遇到了我的师兄，否则你这妖娃就惨了，趁村民们没有发现你之前，快快离去吧，否则他们会派了巫人来观你的妖魄的！”

    “巫人？辛乌若说自己便是呢？”辛乌眨了眨漂亮的眼瞳。

    “巫……巫人……”妖僧显然没有想到，一时间宛如石化。

    “是，辛乌出自巫人世家，得获了一身的真传！”毗陀提的辛乌取出一颗黑色的宝石道。

    玉面妖僧手中的鱼惶然间掉在了地上，伴随着“啊”的一声尖叫，那青衣身影已三步并作两步，夺命向山谷深处逃去。

    “妖僧，哪里跑？”麻针在手，毗陀提的辛乌跃上绿兔，纵马追了过去，那个僧人显然没想到会有此劫，待他幽幽转醒，已处于了篝火熊熊之中。

    “妖僧，你说你在此地声名远播，很好，可知大火会让尘间的妖鬼现出原形，它们待的地方据说极阴极冷，故它们怕火！”

    女娃辛乌拍拍手掌，将那和尚烤鱼用的柴薪瞬间挑旺了去。

    “此法……此法已有人用过了，只是无人知道本僧的妖身洞府？”眸子射出一片琉璃光华，可只是一瞬，那眸子又化为了一线深不见底的墨色。

    “那是因为你这妖僧还未遇见辛乌！”

    毗陀提的辛乌煞有介事地施法，她摘了朵水莲，于火光中梵语轻送。

    “红莲……，红莲女……”火光中，手指捻弄莲瓣的女娃，一张面孔说不出的邪恶妖冶，僧人于战栗间发出了哭音。

    “红莲女是什么？”毗陀提无所不知的辛乌脸上茫然一片。

    “大……大师傅说……，红……红莲女会噬啖菩提慧觉……，会让我佛中人破戒、坠入红尘！”妖僧强自镇定道。

    “红莲女是美人儿么？”

    “美则美矣，只是……只是她是佛祖派来试炼世间佛徒的法咒，根本不是人！”

    “那么你觉得我美吗？”辛乌瞧向手中的红莲，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美！”妖僧圆睁双眸，怒视过去。

    “天杀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别看辛乌年纪小，你可唬不了我！”女骑手辛乌抬起了“小马腿”，朝那白面僧人威慑地比划了两下。

    “一个心如蛇蝎的人即使长的再美又如何？”

    “哼，你又没剖开世人的肚肠，如何知道这天下的人心究竟是何模样，只说你眼睛看到的！”辛乌没有客气，朝那僧人使出了几招逃生用的绝学，那被捆缚住的妖僧瞬间吃痛地倒在了地上。

    “住手……，你……你既问了……，小僧便告诉你，若非是长了一对妖眸，你自是比那山下村子里的豆腐西施生的美丽，只是世人并不相信眼睛所瞧见的，他们相信道听途说、蜚短流长，没有人信你是个美人！”僧人吃痛地嚷道。

    这是句颇讨人欢喜的话，毗陀提的辛乌美滋滋地笑了，其后她打量着那容貌不俗的僧人，十分不解，“真不知你们这些和尚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那外方的红尘不好吗？”在她眼中即若是那枝头麻雀的叫声也比小月山枯燥的诵经声来的美妙。

    “红……红尘……”玉面妖僧一下结巴了去，这一问自是问到了他的痛处，比起木鱼声声、青烟缭绕，他更喜欢山下的人世，那里有很多人，形形色色的面孔，各式各样的表情，就是那山下的一棵树、一朵花也与这小月山上有着天壤之别，甚至连那过耳的微风也好似要与自己说话似的，让他快乐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