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
莲歌扫视着远处，不由地捧起了抽搐的脸颊，两眼失神了好久。
那的确是白的，水泽旁是几间鸭舍，内中的鸭子，好像白皑皑的雪毯一般，让人叹为观止。
“此方有不少茅屋，平日会供南来北往的孤客借宿，且好生下去歇息！”
“那主家老爷呢？”
“此番出行，未曾置备银粮，孤去去就回！”
“那是——，那是什么意思？”乌眸细细打量过去，靠部族血拼起家的火罗真神，于此方劫夺些银粮实乃轻车熟路，莲歌双眸晶亮地问道。
“哼，孤乃一国之君，如何会劫夺百姓资财？且此地群雄枭首众多，会惹出诸多麻烦来的！”
视线没有忽略过一个女人幽暗的揣度，火罗王半掀眼帘，不悦地打了声马哨，疾驰而去。
“本殿才不信，必是丢下本殿独自寻乐去了！”
心中腹诽，久未住人的草屋，潮湿而阴冷，住在这黑迹蔓延的城池，怎能睡的踏实？一夜辗转反侧，晨曦微露时，门扉吱呀一声开了，莲歌于迷蒙中瞧见了那轻易能召来噩梦的身影，她发散的视线本欲移开，又须臾聚集了过去，魔头周身闪烁着光芒，珠光璀璨，还有空气中食物的清香也在瞬间勾动了苏醒的味蕾……
那不是病中的错觉，手执灯火凑过，“唔——，是……，是如何办到的？”她咋舌打量着那些珍宝细软。
“佛光泽陂，有美人以百宝箱相赠！”斜倚在暗角的男人眼缝中露出一线光亮，慢条斯理地说道。
扁了扁唇，“不知是何方美人儿如此大方，会这般倾囊相授？”瞧出眼前的珍宝价值不菲，莲歌颇为热络地追问了句。
“昨夜街市纵马，一美人儿以绣帕言请孤做她的护卫！”
疲惫地打了记哈欠，火罗王将衣袖内一颗色泽优美的云珠大方地赐赏给他的“仆人”，却见那“仆人”眉眼藏针，霍然俯身于他的衣襟处嗅了嗅，一抹冷感的笑容就在那一瞬幽幽绽放，刺的人面部滚烫。
“唔——，好大的脂粉味？”莲歌锐利地瞧去。
“细螺眉、赤丹唇，脂粉香浓，是位让人心动的美人儿，只可惜商贾重利轻别离，那娘子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火罗王细细回味着。
“素昧平生，那美人儿就于老爷您面前细数心中悲苦，哭了个肝肠寸断，依小的看，不是那商贾中利，而是这妇人不安其室，而老爷此番斩获了护花使者的美誉，比起那些劫掠的暴徒，让人敬之尤甚，这桩交易公平的很！”
莲歌看的通透，想他也是一国之君，却如此不顾及体面，财色相易，各取所需，不禁嫌恶地掸了掸袖子，自去了一旁。
“你这巫女自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事实是孤见那娘子可怜，临幸了她，可知各部王族中有多少臣子愿献上身家资财，将那妙龄女子送入七宝城中？”火罗王自牙缝中挤出话语，讪然辨诘道。
“可怜那些臣公的谄媚之心，不想主上您却偏偏被一美人儿点中荣纳入了鸳鸯帐中，如今财色皆收，落了个福泽绵长！”莲歌拉长了声音，忽的又凝神打量了面前人影儿半晌，不知他这一国之君如何有这般惹人唾骂的嗜好，偏偏好与那些长脚的红杏瓜葛千般？
“在火罗一个勇士授纳他人的妻女是荣耀，何况孤是火罗之主，在孤心中，孤的美人乌乞阿卓如雪莲一般圣洁，怎可与昨夜那露水姻缘同日而语？”
“若知道主上与人色财相易，一失足成千古恨，恐怕阿卓姐姐会伤心的！”耳听火罗王大言不惭，莲歌浮想翩翩道。
“住口！”火罗王咆哮，若非是为了躲避母后的寻查，他也不必误打误撞掉进那媚眼如丝的小娘子的芙蓉帐内，本想将昨夜之事抛于脑后，未想到却被这巫女拆穿了个彻底，思前想后，不禁涨红了两颧，眼见那巫女还睁着迫人刁钻的眸子，不禁恼道：“孤怎是为寻幸而去？此番须易得一艘舟船，方可从这婆罗嘉丹的暗河秘密驶入毗陀提，那美人儿可不一般，在此方神通广大！”
“老爷不是说火罗没有舟船么？”莲歌闻言大有上当之感。
“的确没有，只是婆罗嘉丹城例外，天下万物皆可在此方的市集上到手，包括人头！”火罗王伸出凝聚内力的手掌，抬了又抬，心道这巫女长了千颗脑袋也不够他杀！
“主上神武盖世，那平川大湖，于您来说，不过是如履平地，这区区暗河，自当游弋自如。”莲歌细细回思火罗王昔日训教的话语，又调回了目光。
“此方暗河，水流湍急，孤倒无妨，倒是你这累人的巫女，恐怕得淹死在里头！”
火罗王拂袖，想自己一时轻率，终究是于她这外人面前留了话柄，而若非是因这巫女，他如何也不会为易一只舟船，而失了寸度，踱步来去，一时自顾着发怒，倒真不愿睬莲歌了。
莲歌酒足饭饱，一旁无聊，只去与那水鸭啰嗦这些想不明、理不清、笑煞人的火罗万象，这本是好好休整养病的日子，却因那水泽中倒映的一张美人面，变得匆忙而又纷乱。
“快，速速告诉你家主人，我家夫君回来了，让他快逃！”
一张地图还有一截系着红线的青丝情意绵绵地落于了“奴婢”莲歌的掌心。
“世有道，那妇人的夫君来此捉奸了，你你你——”茅舍中，莲歌五指震颤地将那些物什挥手砸过。
“岂有此理，待孤纳了那美人儿，便拿这莽夫的尸骨铺街！”茶眸小白脸听讯后，阴沉着张脸道。
“主上此番乃微服出巡，还是莫要节外生枝，逃为上策！”
莲歌冷颜，她可不想因他这不检点的魔头丢了性命，索性拉了那人奔逃出了鸭舍，二人东躲西藏，几番辗转，终于于昏昏夜色中跳上了暗河中的一只小舟。
火罗王这一路没少与莲歌争吵，却终因理亏败的有些颓靡，其后河中划桨，颇为辛苦，眼瞅那巫女闭目养神，终是义愤难平。
“孤累了，你来！”
“莲歌是公主，又是一介女流，自不会有驾驭舟车之能！”
“孤是一国之君，此乃奴者之劳！”
“滄岳朝诸葛陛下扶犁稼穑，每岁农时必亲力亲为，堂堂大国之君尚如此，区区火罗国君安能如此贪图享乐耳？此番行舟，主上当身体力行，体察民情，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不该只会脂粉流连！”莲歌一眼白过。
“你——”火罗王复度伸出五指，那汩汩的杀气喷薄而出，一时气煞肺腑。
“主上适才驾驭舟船，安行数里，莲歌观之甚好，若指望莲歌这病弱之躯，想必赶至毗陀提，那耶悉茗花的花期大概要错过了！”莲歌再度表示爱莫能助。
“公主一席肺腑之言，当真是振聋发聩，想必邬敕国若指望公主这病弱之躯，恐是没有什么希望了，而孤的神眼观得你邬敕国的一轮朝阳被阴云遮盖了，可惜真是可惜！”
怒不可遏，火罗王自背后取下一物抛入了舟中，一折身跃入了水中。
“喂，你——”莲歌瞧着那湍急的河水，慌乱间掩了掩口。
“孤自当亲力亲为，舟上有地图，公主自求多福，孤先行一步，告辞！”
声音回荡在岩牙交错的暗河中，火罗王像一尾灵动的游鱼，须臾不见了踪迹。
“尉迟璿璥，你这个小人！”莲歌怒极，暗河中涡旋甚多，莲歌手执橹浆应付地好不吃力，费力行至水势和缓的河段处，人不由地呆住了。
“什么？一轮朝阳被阴云遮盖，那是什么？”打量那丝绸包裹的器物，莲歌竟觉有一丝眼熟，借着船头的灯火，打开那黄锦。
“轩辕剑？”莲歌大惊失色。
火罗王晦涩的话语一次次盘旋在脑中，凉意倏然蹿上了心田。
这柄剑为轩辕氏诛杀楚贼之用，当在大哥之处保存，如今楚贼尚有喘息之地，这柄剑如何不该出现在此处，不该！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暗河蜿蜒，水花拍岸，有急遽的桨声在幽夜中显得清晰可闻，那汗流浃背的身影不舍昼夜，一双水眸中早已是血丝遍布，后来她终于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冷，好冷……”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夜色中悬挂着一轮圆月，明亮而通透，像极了莲塘上方的那轮明月。
“大哥？”她低唤。
那襦衫飘飘的少年仿佛就在眼前，墨色的瞳仁中闪烁着神邸般煦暖的眸晖，似大地的主宰，光芒万丈，又似飘渺的云雾，轻轻一触又散了。
“快看，她就是阿母带回的异族人！”
“瞧，如竺娅阿母一样，她的眼瞳是黑色的，可是她看起来要死了！”
“是啊，异族人纤弱的身躯无法承受珠拉神的眷顾，一向短寿，她们好可怜……”
……
一些茶色的眸睛不时出现在眼前，他们说着一些古怪的话语，让她分辨不清。
“待在病者身旁会不吉利的，孩子们，快快做你们的活计去！”一个身着长裙的女子步了过来，于少女们嗔怪道。
“大哥——”榻中的人影呓语频频。
“我的孩子，你在害怕！伟大的太阳神和月神守护着天地，他们纵然无法相见，可他们坚守着自己的誓言，永不分离、交相辉映！”有清凉的叶片覆盖住了她的额头，一个有着黑色眼瞳的女人于她耳畔说道。
“太阳……,太阳被阴云遮住了……”莲歌念叨着，眼睛滚下了颗颗珠泪。
“我的孩子，你累了，好好睡吧！”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住了她的双眸，有着神一般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