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老太太深知她这孙子看着是斯文儒雅,其实骨子里和他那妹妹一样,不服管教。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多说无益,好好的一顿家宴,到头来,倒显得她这个老婆子爱管闲事。

    “道理你既是都明白,那祖母就不说了。”老太太也不想自讨没趣,“趁着你还没娶妻,别整日待在翰林院,有空常回府瞧瞧你父母。”

    云峥说道:“祖母的话,孙儿记住了。”

    家宴本该是和美融洽的,但眼前的气氛僵硬,丫鬟婆子互相对望着,今儿个难得聚这么齐,还以为能让老太太欢喜欢喜,结果……唉,六姑娘的这张嘴哟,真是惹事的。

    姜秀琴碰了一下云蒲的手,笑道:“老爷,适才你不是跟妾身说了吗,趁着今日孩子们都在,把那件喜事讲出来。”

    云蒲顿时木讷,往日严厉的面孔竟显现出几分难为情。

    众人目光都在云蒲的身上,云栖好奇又纳闷,父亲能有什么喜事?

    老太太着急了,何等喜事有如此难以启齿?

    “老爷,你怎么不说?”姜秀琴催问道。

    云蒲看了一眼姜秀琴,眉间的皱纹突然茂密丛生,蔓延至眼尾、两颊,怎么看都像是祸事。

    “……府里是出了一件喜事,而且能有这件喜事,是你们容姨娘的功劳。”云蒲试着用严肃的语气来说,“前几日容姨娘身体不适,请大夫来把脉,把出来的是……喜脉。”

    若为青年时期,云蒲不至于这般难为情。

    他年近五十,有了此等喜事,若传出去,委实招人笑。

    何况他的嫡长子仍未成家,那两个嫡女,一个为人母,一个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

    没把孩子的婚事都安排妥当,已是失职了,自己却……却又让容姨娘给府里添了子嗣。

    其次,云蒲没想到容姨娘会有身孕,起初他只以为大夫把错了脉,但大夫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确实为喜脉。

    他也没想着要在家宴上说这个,夫人忽然提起,大抵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

    云蒲讲完容姨娘有孕一事,最先笑出声的是老太太,“好,好,果然是喜事。容姨娘身子弱,当年生晚棠她们姊妹俩就吃尽了苦头。”

    “这次容姨娘怀有身孕,实属不易。你且得多到锦霜院陪陪她,院里的丫鬟婆子,不行就换了,差丁管家挑些麻利好使唤的下人去伺候。”

    老太太把刚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仔细地叮嘱着云蒲,“总之你这些天用不着去宫里上朝,少在外边吃酒喝茶,没事便带着容姨娘去后院散散步,对胎儿也好。”

    云蒲仿佛是刚成婚的年轻郎君,闷声点头,耳朵更是红得厉害。

    末了,老太太问着容姨娘睡眠如何,胃口如何,喜酸或是喜辣。

    容姨娘含羞带怯,答道:“奴这次怀有身孕,除了夜里腹中胎儿爱动,其他的……没什么异常,酸辣都爱吃。”

    老太太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容姨娘这里,再不提小辈的婚事。

    云栖笑道:“姐姐,还是母亲聪明,知道往哪处使力,一下就哄好祖母了。”

    “你呀你,幸灾乐祸。”云霓夹了块豆腐放进云栖的碗里,低声说道,“原是你一人要面对的风浪,让长兄挡着就罢了,母亲也护着你,现在这风浪都落到父亲那儿了。”

    她叹道:“你这张嘴巴,以前不知说了多少好听的话哄祖母开心,现在就只会气人了。”

    云霓是及笄之年嫁到平阳侯府的,她跟云栖是嫡亲姐妹,一同生活了有十年。

    在那十年里,云霓很疼爱云栖,即便妹妹有时闯祸顶嘴,她也不舍得说半句重话。

    出嫁以后,她隔几月就写家书寄到伯爵府。

    虽是了解妹妹的心思总是跟别的小女郎不一样,可照着妹妹的脾性,怕是要和长兄一样,姻缘难遇。

    “姐姐,我并非不愿哄祖母开心。”云栖诉苦道,“只是祖母现在把婚事挂在嘴边。我若说着违心的话,指不定下次姐姐见我,我就变成了那话本子里讲的,因嫁错人而过着苦命日子的倒霉姑娘了。”

    云霓两弯柳叶眉紧蹙,她嗔怪道:“平白无故,说什么胡话?有母亲和姐姐在,哪能让你嫁错人呢?”

    “你何时学会了偷看话本子?这都是些胡编乱造的故事,岂能当真?当年我嫁到平阳侯府,也怕受委屈,受欺负,但嫁过去才发现,日子好像也过得下去。”

    云栖记得姐姐当年与平阳侯仅有一面之缘,谈不上两情相悦。

    “姐姐现在喜欢平阳侯吗?”

    云霓噗嗤笑道:“傻话,如若我讨厌他,为何要给他生下一儿一女?”

    “……”

    云霓见丫鬟婆子给容姨娘说着吉祥话,按礼数,她们是要去姨娘的房里坐坐。

    “栖妹,等过完年,咱们去锦霜院一趟。”

    *

    正月初三,夜色斑斓,纷飞的焰火映照着汴京城。借着烟火的光亮,可远眺到皇城一角。

    崇宣帝站在宫楼上,听着远在皇宫外响彻云霄的鞭炮声,神色凝重。

    他仰视着天上的孔明灯,慢条斯理地问道:“确定开战了?”

    “陛下,千真万确。”身穿蓝金披风的中年男子单腿跪地,语气焦灼,“据探子来报,大单于总共率领八万大军,分五队攻击边塞,他咬定了决心要撕下燕朝的一块肉,末将料想,大单于定是做足了进攻的计划。”

    “嗤咚——”

    红色焰火绽放在夜空,崇宣帝摩挲着手中捏的虎符,从容地问:“曹将军,贼子攻的是哪五个边塞?”

    契丹的大单于沉寂许久,憋着劲在草原操练军队,眼下选择这个时节来攻打燕朝,无疑是在挑衅崇宣帝。

    曹翁接到线报,便马不停蹄地来皇宫禀报,饶是知道早晚有这一战,不免还是会急躁。

    他抬眼看崇宣帝的背影,心下困惑,天家的反应太过平静了,莫非是已有对策?

    “镇南关、虎牢关、嘉峪关……”曹翁念道,“攻打紫荆关的契丹兵有两万余人,末将——”

    崇宣帝打断曹翁的话,转身说:“塞北这一带呢?”

    “塞北这一带,距离汴京遥远,消息暂未到末将的手里,”曹翁将佩刀呈给崇宣帝,自责道,“还请陛下降罪。”

    “行了,你若让这几个关塞失守,让朕的百姓流离失所,砍下你的人头,都不够赎罪。”崇宣帝双手背后,冷言道,“先命驻扎在各州县的士兵分派到关塞,让镇国公进宫来见朕。”

    翌日,契丹进攻燕朝的消息传遍了汴京城,这会儿朝臣哪敢过年假,个个儿自觉地拾掇好官服,进宫面圣。

    这场战事不是三五天方能结束的,契丹人是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论体力、论耐力,燕朝的士兵始终占下风。

    另有大单于指挥作战,契丹的将士热血沸腾,视燕朝为肥美的巨羊,恨不得明日就把燕朝生吃活剥了。

    而百姓纷纷涌进大相国寺,给燕朝和奋勇杀敌的士兵祈福,盼着燕朝早日打赢这场硬仗。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