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24)

    回老宅的第三天,赢九竹带着戚柔柔去了院子里的陶艺室。

    陶艺室里面还有几位老师傅,为首的一位看到戚柔柔后笑道:“昨天就听说九竹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今天才见到。”

    赢九竹介绍道:“这是我舅舅。”

    向荣说道:“我今天才回来,想着给你女朋友找找见面礼,没想到你这小子先一步过来了。”

    赢九竹:“我带柔柔过来玩玩。”

    向荣颇有点警惕:“你?还是柔柔?”

    赢九竹:“我和柔柔。”

    向荣:“……”

    向荣身后的几位老师傅:“……”

    戚柔柔没懂他们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等到两个人捏了半天陶土,赢九竹手里的茶杯慢慢成型时,她看着上面的图案,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赢九竹笑:“这是鲤鱼。”

    戚柔柔:“?”

    这确定不是爬虫吗?

    向荣过来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真像。”

    说不出来是在嘲讽,还是在嘲讽。

    赢九竹颇有点满意自己这次的作品:“确实很像,宝贝你看我要不要再捏一朵莲花当杯柄。”

    戚柔柔:“……可以的。”

    向荣:“……有创意。”

    最后赢九竹手里的杯子稀里糊涂,戚柔柔在杯子上捏了一朵兰花,勉强能看出来兰花的模样。

    向荣:“柔柔,第一次做这个?”

    戚柔柔点点头。

    向荣夸奖:“很不错了,这兰花很别致。”

    说完他看了一眼赢九竹手里的杯子,挪开眼睛,道:“九竹,你进步了。”

    赢九竹:“多谢夸奖。”

    向荣:“……”

    要不是有人家姑娘在,他真想用最残酷的语言让这小子认清自己!

    临走前,向荣告诉他们还得烧瓷上釉,等成品出来后就邮寄给他们。

    说着,他拿出后面的一方盒子,递给戚柔柔:“迟来的见面礼。”

    戚柔柔:“谢谢。”

    向荣:“不打开看看?”

    戚柔柔打开,里面是一套鲤鱼戏莲花的陶瓷茶具。

    向荣:“够有创意吧,这是我新设计的,专门给你定的。”

    戚柔柔:“很好看。”

    比赢九竹捏的四不像好看多了。

    回去的时候,赢九竹见戚柔柔拿出陶瓷茶具细细端详,侧头过来,问:“宝贝,我舅舅送的茶具和我的杯子,你喜欢哪个?”

    戚柔柔:“……”

    她暂时还说不出什么违心的话,只好放下茶杯,转移话题:“我腰疼。”

    赢九竹听见后,果然转移了视线,他捏了捏她的腰:“这里?”

    戚柔柔点点头:“还有腿。”

    他的手下移,捏了捏她的腰后,又捏了捏她的腿。

    戚柔柔见他还有想问的趋势,又道:“背也酸。”

    赢九竹手划过怀里的人的背,按了按。

    按着按着他手下就变了味道,戚柔柔捂住他弯下身子想要亲过来的唇,道:“晚上的航班。”

    赢九竹拉开她的手,继续探下去:“这不是还没到晚上吗?”

    戚柔柔:“……”

    最后告别一家子人时,戚柔柔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

    赢九竹说道:“姥姥姥爷,还有爸妈,你们休息,我们自己去机场就好。”

    说完他抱着人,进了车里。

    车上有司机,赢九竹道:“叔,麻烦把挡板升起来。”

    前座后座之间的挡板升起,他将身侧的人抱起,放在怀里,细细轻揉着。

    戚柔柔有点困,在他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睡着了。

    等回到别墅,已经到了深夜。

    别墅和离开前还是一样的,戚柔柔走时专门请了钟点工打扫,现在别墅内外干干净净。

    赢九竹将人从车上抱下来,回到别墅。

    戚柔柔半清醒过来,环住他的脖子,依赖一般贴了贴。

    下意识的动作让赢九竹心里一软,抱着人,轻声道:“到家了。”

    戚柔柔:“嗯……”

    朦胧意识间,戚柔柔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个东西。

    “找到你了!”

    声音由远而近。

    “咦咦咦?怎么和我想象得不一样。”

    来自遥远时空的意识顿了顿,以为应该是寂寥无助的场景,没想到,她身边还有个男人。

    原本想要直接带人离开的想法顿住,它想了想,觉得应该先观察观察。

    没成想,这一观察,就是一辈子。

    这本不应该是一具灵魂破碎的人应该有的命数。

    ——

    在平平无奇的一天里,戚柔柔刚刚看过老中医调养身体,就收到了久违的电话。

    她找到赢九竹,两个人一起坐飞机去了南方。

    到地方的时候,寺庙里雨纷纷,落叶满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秋天。

    戚柔柔进门,看到屋内床上的人。

    是一个老妪,依稀能从衰老面容中看到昔日眉目如画。

    她衣冠整齐,躺在床间,眉宇带着病气。

    戚柔柔靠近。

    她已经不是她的师父了。

    可她还是行了礼。

    戚云珠看向她,哪怕她眉目衰老,一双眼睛依旧透着严谨清澈。

    “三年了,我以为你忘了,没想到,这方面的礼节,你还记得。”

    戚柔柔:“不会忘的。”

    师父之恩大于天,她饶是出了师门,也永远记得在道观里的一切。

    戚柔柔以为自己会忘的。

    但是她再次回到这里,昔日场景浮现,她发现一切都清晰刻在她脑海里,几乎成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感觉到外面等着人,戚云珠道:“不带你的人,进来见见我吗?”

    戚柔柔摇头:“他不用见您。”

    戚云珠:“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戚柔柔:“如果您还是我的师父,我不会这样说话。”

    戚云珠看向她。她仔细,从头到脚看她,仿佛要把她这三年的生活都看透似的。

    她打量良久,说:“你过得很好,比在我身边要好。”

    戚柔柔:“是的。”

    戚云珠眼里泛着怒意,又带着恼意:“你从不悔过。”

    戚柔柔:“我不认为这是错。”

    戚云珠:“为人,当收敛自身,而非刻意纵容自己,你纵容自己三年,一事无成,难道不是错?”

    戚柔柔看向她,反问:“纵容自己就是错吗?”

    戚云珠胸口怒气翻腾,她努力压下去,看着面前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弟子,她眸光沉沉,喊了她的道号:“惠生!”

    戚柔柔:“现在我不是惠生。”

    戚云珠:“你是!”

    戚柔柔:“您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

    戚云珠眸光落在她身上:“你怨我?就为了一条鱼?”

    戚柔柔没说话。

    她心里有怨气,哪怕今天看到戚云珠坐在床间,三年来不知衰老多少,她心里依旧有怨气。

    “一条鲤鱼而已,煮了便煮了,为何要生气?”

    戚柔柔抬头看向她:“一条鲤鱼而已?”

    她眼神突然红起来:“那我打瘸戚行舟,您是不是也可以不计前嫌,叫我一声惠生?”

    戚行舟,是戚云珠养大的人,她的师弟。

    戚云珠:“戚柔柔!”

    她怒气翻滚。

    戚柔柔见状,知道她的意思,冷了眼神道:“您还有什么话想说,不妨说出来,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您了。”

    戚云珠怒骂:“你个逆徒!”

    戚柔柔照收不误:“您还要说什么吗?”

    戚云珠见她没有半点想留的意思,停了半天,稍稍缓过气来。

    她转了话题,道:“惠生,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惠生吗?”

    戚柔柔垂眸,没回答。

    “惠,非贤惠之惠,而是明惠之惠。”

    她翻出一旁的家谱,慢慢散开,翻出一页。

    “戚家枪法,源自大渊明惠皇后之父,戚少择,这是戚家家谱,第一页。”

    “你和明惠后,很像。”

    戚柔柔没看史书上的画像。

    戚云珠目光落在属于戚后的画像上:“你天生适合戚家枪法,注定是戚家人。”

    她言语透着笃定。

    戚柔柔没什么反应。她目光都没落在书上。

    戚云珠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她目光怅然:“你从不信这些。”

    戚柔柔:“我只是我自己。”

    戚云珠:“你的师弟,也很像一个人。”

    “戚家威平侯,戚白江,这份族谱的创立者。”

    戚云珠觉得一切有迹可循。

    戚柔柔却觉得她魔怔了。

    “您说这些,有用吗?”

    戚云珠却是道:“我想看看来自大渊的灵魂。”

    她一生,念经,崇古,发了疯一样复原戚家的枪法,三岁看老,她从福利院领养孩子的时候,一眼看到了戚柔柔。

    那张脸,若是长成,就是家谱里第一页的人物。

    戚云珠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是缘分。

    但是养育戚柔柔之后,她又遇见了戚行舟,一个比戚柔柔漂亮,比戚柔柔讨喜,比戚柔柔会说话的男孩。

    他与族谱的创建者一模一样,戚白江的名声,大过明惠后。

    哪怕后来分姓而居,但他还是戚家人,甚至于将明惠皇后也列入了戚家族谱,受戚氏后人历代供奉。

    戚柔柔:“您说完了吗?”

    戚云珠仔细看了她一眼,喊了一声:“明惠皇后。”

    戚柔柔:“……”

    她低头,摸了摸族谱上的画像。

    “你师弟比不得戚白江。”

    “但是你很像……明惠后。”

    戚柔柔没说话。

    离开前,戚云珠看向她:“惠生。”

    “这么多年来,我薄待你,皆是因为你的命数。”

    你天生,六亲不近,注定孤苦。

    她知道她的命数,任由它发展下去,这么多年来,戚云珠从未想过改变。

    戚云珠又咳嗽起来。

    戚柔柔:“秋日里寒风大,您注意保暖。”

    说完这些,她转身出门。

    戚云珠看着她背影。

    恍惚间,她看到小时候的她,生病了,脸色通红,求她给她看病。

    那时候她说了什么。

    她说:“生病,会死吗?”

    “不会的话,就去练枪,休息一日,荒废一日,你真想当个废物吗?”

    年少的女孩脸色红彤彤的,被训得哭出来。

    那天,她生病,被她加罚了两个小时。

    夜里风大,似乎也是这样的天气,她在外面待了半夜,差点发烧死掉。

    戚云珠想,她是第一次当师父,她总得原谅她。

    可女孩脾气软,怎么都不会生气,她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忘记了自己当初的愧疚。

    就连她自己,也开始深信当初的话,生病,并不会让她死。

    师徒之间的分崩离析,不仅仅是因为一条鲤鱼,而是来自她长达数年的薄待和冷漠。

    一命二运三风水,一个人命运终途,最终要看的,还是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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