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魂盅

    “你是谁?”稚嫩的声音断续地飘荡。

    周遮万籁,血腥腐臭在断裂的墨夜。万具挣拧死去的尸骨碾于混乱的泗河之畔,怨魂恶鸣沉吟浸入厚士,未散的虚影栖于骨边,难以去眠。

    死神从虚空中抬起冰冷的眼眸,窥视这了无声息的世界。

    黯淡中,晕着金光的白,格外醒目。

    孩子的手指在血泊中胡乱地抓了几下,麻木的痛犹如指骨分离。双腿似有血钉钉穿髓骨,无法动弹。指尖触着湿润的大地,脱了力的关节无法支撑一具走到尽头的身体。

    他的面容因为血迹斑痕变得模糊,唯有一双澄澈的眸子静静亮着,似有万千星辰坠入眶中,在漆黑中肆意燃烧。

    踏过重重的横尸血水,那人的白袍却未沾染一丝血污。长袍上隐隐浮现金色莲花纹饰。他在孩子面前半蹲下,无袍宽大掩去他半数真颜。他伸手探孩子的脉搏,而后将手抚在孩子眸上。

    “孩子,我已经救不了你了。”

    “求您...救救我。”孩子的声音哑得不行,用尽了全身之力抬起右手,扯住了面前人的袍袖,孩子的手心中隐约透出抹淡光,只觉手心有什么东西裂肤而出,“求你......”

    白袍人猛的握住孩子的手,盯着愣了半晌。

    孩子顿觉一股温热将自己层层围住,灵魂似乎要冲破这躯壳,眩晕与耳鸣即随之而来。很快,温热便退散,痛苦再次回溯全身,像被群蚁蚀满全身,冷到刺透骨髓,恍惚中,捂在眸上的手松了,孩子猛得睁眼。

    浮光掠金,跳跃的金光盈在身畔。他看见白袍人低头而自己靠近,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只感一股凉意贯入心脾,顿然之感全无。

    孩子的呼吸变得极弱,体温也冷得可怕。白袍将他揽在怀中,抱起。

    “尊。”不远处站着的青衫男子唤了一声,“这是……”

    “带他回清佑养伤。”白袍道,语气平缓,并未添分波澜。

    “尊。可他已经死了。为何您要带一个已死的孩子回去?”男子怔了怔,及时止住诧异的神色,换了一贯尊敬的口吻。

    “我渡了口气予他。而今,他的命只是因为我的那口气暂且续着,你当然识不得他还有气息。”白袍淡释,“抱犹,快带他回清佑,命人给他输送灵气,他支撑不了多久。这里剩下的我来收尾。”

    “尊!朔城之亡成定数,我们来此只为度化游魂。生死本就定数,就算您再心疼,也不该用自己的命来续他。”唤作抱犹的男子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克制着几分疑惑与不满。尽管如此,他依旧伸手接过了那个孩子。

    “抱犹。这朔城虽是天域和邪域的边境,但也并非要地。为何仅仅一日,便覆灭至如此地步。”白袍叹,“今日,设局者用这遍地活尸诱你我前来,料定我会倾尽一切超度这里游离无依的灵魂。但是你看,旁边的这些尸体有什么异常。”

    抱犹四周环顾,发现这些尸体并不是因为普通打斗而死的,而是被车辙碾碎身骨而亡。可是血迹并没有被拖拽过的痕迹,说明这些人在被碾压时毫无反抗。按常理来说,如此面对痛苦的死法不可能所有人都毫不抵抗逃跑,除非是……

    “他们身上和四周的血迹中车辙的痕迹,不难看出他们的最终死法。但是有一个疑点,这里并没有任何拖拽挣扎和逃亡的痕迹。若只是因为驱车碾死是绝不可能的。加之他们脸上都是惊恐怖惧之意,而且大大没有阖眼就死了,不难判断他们是以一种极痛苦的方式被害,断不可能是死后才被拖至此处。”抱犹答。

    “你再看这些尸体的排列和这朔界的地势如何。”

    抱犹传灵探了朔城情况,这些尸体排列奇异,但因为朔城中间低平四周稍高的地势。合其二者来看,最外围的尸体环城一圈,中间尸体的排放虽然杂乱无章,但是车辙碾过的痕迹却有规律可寻,血水顺着车辙碾出的痕迹由外围汇集流向中间。也就是这朔界的最低点,刚刚那个孩子所在的地方。

    白袍将抱犹骤变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道:“但这万千车辙碾碎骇骨,这城无一人生还,这孩子为何还能存有一口气等我们到来?”

    抱犹想不出缘由。

    “这些尸体死前四臂用八骨钉刺入大地,使他们无法动弹。后施幻形咒术驱使千百灵车乱碾在人身上,直至五脏爆裂骨碎而亡。这样的尸体能汇聚更深的怨灵,并且长久不散,叫做活尸。”

    “活尸做引,车辙碾血,血水能更好地沿车辙碾出的轨迹顺应朔城的地势汇于中央。”白袍继续道,“这中央便是这个孩子。此极恶咒法——怨魂盅。”

    怨魂盅若要开启则取决于咒眼里这的唯一鲜活之物。待尸血聚于车辙中漫入活物身畔,血里的怨气便会侵蚀活物,将这活物变成载着怨魂的极恶相。

    “这设局者用心良苦,一般咒法就算再难也只能困我几日。而这怨魂盅不同。此恶乃结怨而成,这最后死去的孩子便承受所有人死亡时的惊惧愤怒不甘痛苦,变成傀儡一般的极恶相。而这里所有的恶魂便会在这极恶相的召领下入侵我们的精神和六魄,让我们变成永远丧失本我的傀儡。所以,设局者才处心积虑留他一口气到在我们来之后。”

    “我明白了,尊。”抱犹低了低头,无措地看向怀里的孩子,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才好些。

    “但,若救了他,这溯界所有的怨魂便因盅破而永远无□□回。”

    抱犹一惊,抬头望他,白袍下那双眼睛盛满了莫大的悲哀。

    面前的人同他一起立于这苍穹之下。耳畔风啸哀鸣,那是渡人无数心怀大圣的尊,那是往日就算是落得了失己的局面,他亦会把渡人放在首位的尊。

    “那现如今该怎么办?”抱犹叹气。救,游魂无法超度,多少无辜的性命进不了轮回。不救,便是顺了摆阵法之人的心意,那人今日屠城引尊者前来,就是要看他成为极恶相下的傀儡,无法守卫边境超度恶灵。此阵,无解。

    “做此抉择必有牵连,之后我会守在此处,尽力净化恶灵超度游魂。那孩子手心留有我从前刻的护生印。”白袍悲哀地笑道,“我们必然同生同死。不救他,我还是无法救这朔界。”

    “护生印……”抱犹下意识地惊叹,自觉失言,便闭不论了。他颔首,离开朔界准备赶往清佑找人救治怀着的孩子。

    抱犹转身离去不久,朔界万里的土地金光乍现,百天浮光直冲云霄,硬生生把黑夜衬撕出一道裂口,百里之内,尸骨骤焚。火焰连着血红色的天,与浮光相映,生出一幅怪异且盛大的景象。

    光中,白袍翻飞,白袍尊者手里绽出了一朵的墨色的莲。

    金莲盛火迎你重逢,我愿天下再无战火,愿万里孤魂归处安在,愿死去的人们轮回转世平平安安。为此,我甘愿献祭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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