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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蛰居时

    齐冕留了大约一百名守卫,在院墙外把四周包围起来。

    院内是我们自由活动的场所——据说齐冕本想让守卫站到里面,宋昀的刀尖一直逼近到齐佑轩脖子上的青筋,他们才妥协。我以换洗的衣服不够为由讨十来块布料,让叫花子们用黑布把所有漏花窗都挡上。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是泼墨搬浓浓的黑。关于晚上的住宿问题,我们是这样安排的:我和宋昀一间房,两张床;依然昏迷的齐佑轩放在门口,两人负责守夜,在他的脖子上架刀;其他人住两边的耳房,相约如有异动,立马大叫。

    我和宋昀住一间是他提的,出于安全和方便的考量都不该留我一个人。共处一室也不是第一回了,他说得坦然,我却在男人堆里混了十八年后的今天,前所未有地觉得扭捏。

    三更半夜,宋昀安安静静躺在另一张床上。我侧身注视着他的侧脸,心里激荡起莫名的雀跃。

    门外传来杀猪般的嗷嗷叫。

    我和宋昀同时从床上弹起来。宋昀一把长剑已经出鞘,我也做好了拆手上的夹板去拿防身四件套的准备。

    门口守夜的叫花子轻轻推门,见我们没睡便道:“是不是吵到你们休息了?那个小家伙醒了……”

    “喂!喂!想把爷爷我冻死在这里吗!还敢绑架!也不先查查我的武功,你们以为绑得住我……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门外是齐佑轩怒气冲冲的吼叫。

    “把他带进来吧。”我道,“我跟他说几句。”

    -

    齐佑轩被麻绳捆成一团,瘫坐在地上斜靠案脚,恶狠狠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盯出一个窟窿。

    “你是柔嘉郡主!”

    “小将军原来认得我。”

    齐佑轩又盯了一会儿,“你还是阆中宋二郎隔壁的那个姑娘!”

    我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你明明是剑南郡主,之前却冒充良民混在阆中,肯定图谋不轨!我要去告诉我爹!”

    他身后另一张床上的宋昀悠悠一笑,“不劳小侯爷费心,令尊早就知道了。”

    齐佑轩这才发现那团黑暗里面有人,猛然回头。

    “宋昀!你……叛徒!狼狈为奸!你们早就是一伙的!”

    “这还真是小侯爷误会了。”宋昀从容地下床穿靴,几步路走来在我床沿坐下,“我们就是凑巧都被令尊看上了项上人头,这才不得不挟持人质保命。”

    “我还救过你一命呢,你恩将仇报!”

    “不得已而为之,抱歉了。救命之恩,改日再报。”

    宋昀轻飘飘一句话,听来冷淡无情,我却觉得未必是随口胡诌的。

    齐佑轩显然脑子里只有恩将仇报,“卑鄙无耻下流!有本事单挑!”

    “不是只有能文善武才算本事。能让小侯爷饮下毒药,也是我宋某人的本事。”

    齐佑轩脸色铁青,“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不要叫我小侯爷吗?我是将军。”

    我想起当初阆中一役,眼前这位焦躁狂怒的少年,也曾在战场上纵马持枪,调兵遣将,甚至不曾忽略一个普通庶民的性命。他的确是一位将军。

    “哦,好。”宋昀火上浇油地重复了一遍,“小将军能饮下毒药,也是我宋某人的本事……不过小将军放心,那东西不致命,只是让您安分一点。”

    齐佑轩盯着身上的麻绳,眼里冒出一股不甘心不服输的劲儿,但全身上下也只有眼神有劲儿,别的部位都在落回和软骨散的作用下,有心无力地软成一滩泥。

    “小将军不必着急,我们已经和令尊说好了,你只需要在这里待一个半月。一个半月之后我们离开襄州,你自然也能离开这里。”

    “一个半月?这么久,你们要在这里过日子吗!”

    “这是令尊定的时间。”

    “……”齐佑轩无语。

    “夜深了,休息吧。”

    “我要睡床!”

    “侯爷给我们备的床不太够用,小将军若是想要,那就劳烦你明早跟外头说一声。”

    “……”齐佑轩再次无语。

    片刻后,大约是终于接受了自己被当人质的现实,齐佑轩开始计较自己的生活质量:“可是外面也太冷了!”

    边上给他架刀的人凉凉道:“就当体验一把咱们叫花子的生活嘛。”

    “你是叫花子?一个叫花子也配和我说话!”齐佑轩别过脸去,甩给他一个后脑勺。

    我:“小五,不如给齐小将军讲一讲,你是缘何沦落至此的。”

    小五冷哼一声,神色郁郁道:“我家的田地五年前被达官贵人侵占了。”

    “哪家达官贵人?你放我出去,我就让我爹帮你把他处理了。”

    “正是令尊。”

    “……”齐佑轩第三次无语。

    “怎么了,不信吗?”

    齐佑轩气得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空口污蔑我爹,够你死八百回!”

    宋昀:“是不是污蔑立案查证便可知,但小将军连一句实话都听不得的态度却是心虚至极啊。”

    “荒不荒唐,为了一个庶民的空口白话就立案。”

    “这是律法。凡举报,必行查证。若系谣言,举报者有罪;若罪行属实,被举报者按律处罚。”宋昀正色道。

    “哪来的律法?我怎么不知道?”

    “刚定的。”宋昀把如此尴尬的三个字说出了“早有此事”的气势,“论贤台上提出之后,陛下与政事堂已经开始拟具体的条文了,期间还召我问了一些建议。”

    我诧异于谢乾灵惊人的行动力。

    “立案而已,并非定罪,侯府莫非已经心虚到立案都不敢了。”我冷冷地看着齐佑轩,“其实齐小将军心里是有数的吧。侵占田地这样的事,令尊做的出来。”

    齐佑轩涨红了脸,嘴上却依旧倔强,“我爹也算是军功赫赫,这么多年来守护江山,难道不配得到几块田地。”

    “那被占了田地的人呢,他们难道活该么?”

    “……”

    军功会滋养骄傲。齐佑轩就是在这种骄傲的滋养里长大的孩子,一边在自信心源源不断的助推下习武练兵,一边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优渥的福利,将万民供奉揽入囊中。

    我想,他们可以对敌人傲慢,却不该对百姓的傲慢。

    而现在的齐佑轩,在镇南侯府沾染的一身顽性已经入骨。面临挫折坎坷,只会像以前无数次以权压人那样,骂骂咧咧地放狠话。

    那晚,为了能得一夜安寝,我们用布堵住了齐佑轩的嘴。然后门外响起了脚踩木板的梆梆声。小五猛踹了两脚之后,又变成了手肘撞门板的砰砰声。

    宋昀打开一条门缝,我冲门外喊:“再吵明天不给饭吃。”

    齐佑轩呜呜呜地叫了几声之后,宋昀抽走了他口中的布。

    喉咙里迫不及待地蹿出一句话:“饿死算了!”

    “好。”我这样回答。

    然后他安静了下来。

    宋昀关上门,指了指齐佑轩,模仿着他做了一个又羞又怒的表情。我们相视而笑。

    -

    次日,我开始尝试站起身来走路。房门外阳光倾落,庭院简朴空旷,叫花子围坐一圈有说有笑,手里拿着正在啃的蒸饼。

    齐佑轩挨了一整夜的冻,通红的脸上挂着两行鼻涕。我让人把他揪到左厢房里避风,但大门必须敞开,脖子上的刀也不能放下,以免生变。

    大家一阵子商议后,列出了一个狮子大开口的白吃白拿的清单:十二张板足案,十二张方凳,十二张竹席。

    我和宋昀又另外讨要了一些东西:笔墨纸砚,《孟子》一册,《盐铁论》一册,《战国策》一册。

    东西一件一件地搬进来,大门一关,就让齐冕以为我们在读书吧。

    我跪坐翘头案前,嘴唇衔住一根线头,拆下了手指的夹板。砚台边放着一支狼毫笔,我软趴趴的手指从下面勾了两下,使不上力。于是我索性用手指蘸水,铺开一张纸,画出了两个构件的立体图。

    “哎……”宋昀搬着一张板足案进来,惊叫道,“洛泱,你这是做什么。”

    我有一种做错事被抓包的羞愧感,低下头道:“对不住,夹板还要麻烦你再固定一次。”

    “你对不住的是你自己的手。”宋昀宽大的手掌把我两只手都托起来,瘫软的手指终于放松地平展开来。

    “这是一个榫卯结构。”我用目光指了指刚才画的图纸,“我们要造一个梯子,却不便发出太大的声响,钉钉子的步骤不能有。用这个构件,只需锯割和锉削。”

    “别打岔。”宋昀轻轻摩挲着红肿依旧的手指,抬眼投来一个认真的眼神。

    “那是正事。”

    “你的手也是正事。”

    “那图也不能不画嘛。”我努力辩解,“我不是没想过找你帮忙,可是这么复杂的结构,并非一两句话能讲清楚。”

    辩解后又想起宋昀那张嘴有多厉害,半个天下的士子都得不到便宜,我可没有班门弄斧的癖好。

    于是我很识趣地说:“是我错了。”

    宋昀板着脸挪开眼神,没再数落我,却也不说没关系。

    “拆都拆了,顺便再上一次药吧。”他指了指床沿,“去坐那儿。”

    “嗯。”我如蒙大赦地点头,依言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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