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接下来的十几日里,她和谢衍行除去军营中有人汇报重要事情两人几乎是寸步不离。

    年节已过,定远伯府的装饰又恢复往日,已取下的红幔早已被谢夫人吩咐着下人往库房中收。

    日子已经入了春,姜如雪在明月拿过层层布料中挑选了好几件做春衣的衣裙,以及再为谢衍行做的衣裳。

    这些日子过得无澜,直到一次,夜中谢衍行因着军中剩余的事物繁多一直在书房待了半夜,而她近日来因着怀着身孕,夜半总会是想要小解。

    只有夜明珠照亮的卧房中,姜如雪的手抓了抓一侧无人盖的锦被,在夜中坐起。

    “明月。”姜如雪唤了声。

    明月因着谢衍行给她定的规矩,在他夜晚未有在卧房时可在外室中的软塌上睡,以便她夜半要人时有人可用,一直在外室的塌中睡着。

    如今一听是她的声音,明月立马坐起身,拿起旁边一烛火往内室走去。

    被布包着朦胧夜明珠照耀下,姜如雪定定瞧着明月的到来。

    要按以前,她半夜若想小解独自一人去就可,可现在不同,她有了身孕,不仅是谢衍行对他注意着,就连她自己也是万分小心。

    明月瞧着走到拔步床前,低下身子将软靴放在她的跟前。

    姜如雪拿起明月手中烛火,待着她为她穿好软靴时,搭着明月的手站起。

    寂静的暗夜下,她们主仆两人往外走去。

    由于连日来因着明昭帝就要彻底将定远伯府封为侯府,府内进行了一次大的修缮。

    大到院中的开阔,小到茅厕的翻新。

    今日谢伯爷正好点到墨云院这处,于是今夜的茅厕是不能上了。

    于是明月也只好将人带到府中的另一处茅厕当中,待到姜如雪一切弄得妥帖过后这才往回走。

    而此刻墨云院的卧房中有沉稳的步伐踏入。

    谢衍行一见内室无人,拿着烛火转头就往外走去。

    与此同时,在姜如雪弄妥一切之后回墨云院的路上,却见两院交叉必进之路,竟有人站在此中。

    自那次谢衍行和他相见起,她后来有听闻谢家大公子开始流连于酒楼之中,明日都是喝得醉醺醺回来,同之前完全不同。

    姜如雪遥望着,此时的谢衡远正如一个跌跌撞撞的不倒翁娃娃一般流连在两院之中交叉处。

    他一手拿着酒杯,身子摇晃,对于一个怀着身孕的妇人来说,这时的谢衡远危险得极。

    姜如雪小手紧抓着明月,示意她先往回路走,等到谢衡远回到他院中后她们两人才回去。

    明月收到姜如雪指示,主仆二人转头之际却突然听见男人话语。

    谢衡远此时喝得醉醺醺,想要入院不知何方向转身时却见着姜如雪。

    一时之间,猛然清醒。

    交叉路中的榕树后,有人影往前。

    对于谢衡远的叫唤,姜如雪没给他任何机会,连答复都没有就骤然往另一方走去,哪料男人路程更快,不过瞬时,立马抓过她的葇荑。

    姜如雪用力甩手试图将人甩出远地,明月见此连忙上前,帮着姜如雪,口中还喊道:“大公子,这是我们二公子的夫人。”

    谢衡远的力气很大,更何况他今日还喝醉了酒。

    榕树底下,目睹这画面的男人握紧了拳头,正要往前走阻止,下一刻却诧异停了下来。

    只见交叉路前,谢衡远好似不再醉酒,自始至终都扫着眼前女人的肚儿。

    妇人胎一旦过了三月,肚子就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大,而现今的姜如雪,一向平坦的肚儿因着肚中孩子的成长慢慢隆起。

    在他面前,她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的肚儿。

    谢衡远满眼猩红带血地看着她的肚儿,说出的话残忍至极,“如雪,明明你这肚中的孩子血脉应该是我的。”

    没错,他是记起了前世,是在谢衍行打他一掌过后晕了的睡梦中。

    他清楚的看见前世的他满心欢喜以为姜如雪终于接受自己时却给他来了当头一棒。

    她用一盏毒药以及忍辱的媚给他送上了最后一击。

    姜如雪瞪大了眼,似乎不能接受谢衡远有了前世的记忆。

    “夫兄,你我之间只是普通关系,你这样说话,是想要置我于不忠贞之地吗?”

    谢衡远这句话,万万不可让外人听见,若不然,外头风言风语难免会让人误会。

    同时姜如雪往后退却一步,一手护着肚儿,另一手又是拳头紧拽。

    她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即便对着眼前这个前世亲手将谢衍行杀害于悬崖之上男人的恨意。

    她仍旧在恨,即便前世她为他报了仇,如今再见着他,她也恨不得再杀他上千百遍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谢衡远似看穿她的想法嗤笑一声,步伐往前正要再次抓住她的的手,霎时之间有一阵风往她们两人相对之间疾速掠过。

    飞速之间,姜如雪忽见谢衍行健步如飞奔来,大掌横过她和谢衡远之间缝隙再次狠狠击过谢衡远肩膀,趁着此时将他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由于谢衍行用的力度过大,谢衡远捂着被攻击的肩膀连连往后倒退,跌落于地。

    长长的睫毛遮住男人眼中的狠厉,谢衍行的瞳孔透露着深寒,额上有发丝飘舞,衣袖翻飞,在这凉凉的夜风下,独有清贵。

    男人身上淡淡沉香味散开,莫名将姜如雪的心抚平静安。

    她仍旧护着自己的肚子,放下满身戒备长手碰上男人因警惕而奋起的健硕肌肉,抬眸注视,“夫君。”

    谢衍行低眸顾盼姜如雪一会,她的眼眸似水,柔柔让人一看就不再愿去责备。

    谢衍行看着姜如雪下意识的靠近,周身戾气因此消散许多,而后他再快速扫过一眼狼狈跌落在地的男人,眸中带着厌恶。

    “谢衡远,你信不信我今夜就杀了你!”

    狮子追杀猎物,没有万分的把握将其一击毙命,在此之前都会蛰伏在茂密的丛后。

    而谢衍行就宛若这只雄狮,在他还未有足够的能力将其人与其母族一派灭门前,他永远都不可能会漏出尖牙。

    但这次不同,一旦把此事牵扯到姜如雪身上,他又一次毫无例外失了理智,以致于他把目光放在谢衡远身上后,散消了刚才对姜如雪的温宁,转眼间眸中眸色狼狠。

    谢衡远功夫向来不比谢衍行,他抬头去见,夜光之下,男人器宇轩昂,亦步亦趋朝他走来。

    男人周身的气场实在太大,谢衡远下意识的往后退。

    双手并用下,谢衡远抬头去瞧,便见谢衍行的眼中带着狠戾,与常日不同,如今的他身上满是透着血腥之气。

    外祖父曾与他说过,谢衍行这种人能很好的诠释一个掉落于泥泞中十几年未有见过光,一旦有了救赎便就会以之为他人性最低处,只要触碰,顿时就能不计代价将其威胁之人毙命的人。

    而谢衍行的救赎便就是姜如雪。

    所以,外祖父尝尝告诫于他,不到最后胜利一刻,他就不能在谢衍行面前提起姜如雪,真到那刻,外祖父也保不了他。

    而他这次在谢衍行面前提到了姜如雪,还是在他怒气冲天的情况下提起,他知道,他是彻底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谢衍行的步伐离他越来越近,谢衡远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冷汗贴满心膛,“二弟,你就不怕你杀害我后会彻底陷入无止境的黑暗之地吗?”

    以外祖父的能力,对付一个身上没有爵位靠着自身能力刚上位的将军还是绰绰有余。

    情急之下,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只能出此策来威胁男人,试图让他放下仇恨。

    哪料谢衍行不是吃素,震哼道:“只要大哥身死,我便觉得值。”

    凌冽的寒风下,男人的声音低哑徒然传入姜如雪耳廓。

    在谢衍行举手正欲将谢衡远杀害中,顾不上肚中的宝宝,用着极快的速度往他奔去。

    强劲的腰身突如其然被柔软身躯紧贴,姜如雪用着哭音颤颤道:“夫君,停下!”

    顷刻间,谢衍行停下欲要往下劈去的大掌,转身不可思议看向她。

    他自嘲一笑,完完全全地暴露了他这段时日来的不安,“呵,囡囡这是舍不得了?”

    他就说,她刚刚下意识的往他身后靠是她装出来的,是为了混搅他的视听,只不过是为谢衡远争取一线生机。

    现在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方才愿暴露自己身份,妄图用她佯装出来可怜兮兮的怜悯去抵他对谢衡远的恨。

    “我没有,难不成夫君真得愿陷暗黑之地,永世不能翻身?”姜如雪知现在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不能叫醒她。

    她愿意同他而去,却不愿意让谢衍行掉落永世不能翻身之地,于是她再次开口,语气坚定,“夫君你若真处于此地,你要我和肚子里头的宝宝日后处于何地!”

    姜如雪死不松手,将面颊贴在男人后肩下。

    话音一落,男人抬起的手放下,似是溺水的人儿找到了冲出深渊之法,满眼鲜活看向女人。

    他承认,他复又被她口中说出的话蛊惑了。

    姜如雪的一句话,让他不受控制击破了他清醒已久往日来的不安,再次掉入黑暗。

    同时心中生出一股他若真因此事死于地,日后她们娘俩该怎么办?

    他想象不到他将人带走,让姜如雪孤零零地留在世上带着孩子在谢氏和谢衡远外祖父的压力下悲屈讨生活的日子。

    谢衡远嘴中有血渗出,倒坐于地。

    姜如雪明白这时的他对她们一点危险都没有。

    姜如雪又感受到男人身上紧绷的力度小了,知他是在犹豫,趁机拉住谢衍行的手,轻轻摩挲着,“夫君,你就为我们想想好不好。”

    她轻语慢咛,抬起的双瞳对上男人失去挣扎的眸中满满都是对他的依赖。

    紧抓的大手在她柔柔的视线下松开,姜如雪握上他的大掌,深思熟虑,“夫君和我回去。”

    朦胧的夜光下,谢衍行傻傻得被姜如雪带走。

    明月随即跟上,只剩余谢衡远一人。

    谢衡远见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如劫后重生,大大呼出一口气,尝试着起。

    而他却不知今夜的墨云院中将会有大事发生,是独属于谢衍行和姜如雪两人间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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