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要义其一无畏

    欢愉短暂,白衡以一杯酒结束了这场相聚,之后他环顾四周,才意识到今晚的聚会中少了一人。

    “香兰还没回来吗?”白衡向身边的人询问道。

    一群人正在收拾满地残渣,听见白衡的问话方才警醒过来,霍香兰虽说偶尔任性些,但分得清是非对错,深夜不归这种事,她绝不会做。

    白衡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即吩咐展开搜寻,可还未等人群散开,霍香兰竟自己回来了。

    火堆尚未熄灭,视线跃过变形的热焰,白衡看到霍香兰就静静站在树林深处,微弱的光线刚好能照亮她惨白的脸,如同鬼魅。

    见她满身的血污,白衡心中一窒,也顾不得此情此景的异常之处,径直奔上前去。

    只一瞬息,白衡感觉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飞过来,未等他反应,便听见“叮”地一声,一柄短剑迸裂成两段落到了地上。

    他下意识看向霍香兰。

    只见,她的神情呆滞,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瞳孔像夜猫一样不自然地放大,她嘴角夸张地上扬,一字一顿道:“我主即将降临。”言毕后瘫软在地。

    白衡迅速反应过来:“她中了摄魂咒!”众人随即围拢,做出防御阵势。

    白衡查探她的鼻息,如释重负,暗道:“活着就好。”

    缓过神后,他回头看向不远处没入石中的重箭,正是号称千里不虚发的破云箭,而霍香兰的短剑已经被生生击碎。

    虽然极其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是被崔时言救了一命。

    另一边,崔时言追踪破云箭至此,他瞥了眼霍香兰手腕上系的布条,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

    世上竟还有这么聪明的魔……

    这是崔时言被戏耍后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种奇妙的兴奋感。

    “有一种很狡猾的魔,它能够压制自身的魔性,扮成人样,藏匿在我们的同伴之中,你们要小心。”

    崔时言一边自顾自地说话,一边蹲下身查探霍香兰的额头,然后不知结了个什么法印,按向她的眉心。他的动作流畅,气定神闲,没有丝毫慌乱。

    “替她清理脸上的污血,”崔时言摸出随身的手帕扔给白衡,而后起身召集人马。

    “你是说,那个小乞丐是魔?”白衡追问道。

    “先前并不确定,但现在看来确定无疑,毕竟不会有任何正常人,能够在剖腹断骨的情况下死而复生。”

    剖腹断骨?白衡看着他毫无波澜的脸,不寒而栗。在自己都不确定的情况下,他就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审问一名至少看起来无辜的小孩子了吗?

    思及此处,一阵莫名的恐惧爬上心头。

    崔时言并没有注意到白衡和周围人眼神的变化,他拿出一块骨头,对着月光仔细观察。

    画皮难画骨,不管多么高明的变化之术,只能模仿外表,而皮囊之下自会显露出真实。那个小鬼不但会摄魂咒,甚至还能利用霍香兰迷惑他,可即使这样,他的骨骼和常人依然存在明显差距。

    哼,魔骨不改,本性难移,再狡猾的妖魔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队伍整装待发,崔时言将手上的玩具抛向空中,翻身上马后又潇洒地接住。

    “回开天府!让师尊也见见新奇玩意儿!”

    他正欲扬鞭,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勒马转向白衡,说道:“我们此番会经过降灵山,可需要带话?”

    白衡取丹药的手一顿,着实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如果霍香兰醒着,必定有一箩筐信纸托付,可惜她正昏迷……

    “不用带,护法大人一路顺风。”

    白衡目送崔时言一行人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马蹄声。

    夜已深,再不抓紧时间睡觉就快天亮了,他们明天也有很长的路要赶。可霍香兰目前的状况还不稳定,没人能安心睡下。

    白衡用清水将丹药化开喂给霍香兰,然后坐到另一边。他从行囊中翻出厚厚一叠信纸,再一张张投入火堆。

    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没人提出异议。

    这些薄薄的纸承载着霍香兰一路上的思念和喜怒哀乐,现在它们都化作火星,随风而去。

    “你不怕她哪天发现吗?”一名女修问道。

    “这是师尊的授意,师尊不就是为了让她远离玉鉴台才放她出来的吗?”

    “哎——”

    待最后一张纸化为灰烬,众人齐声叹息,师尊他老人家的算盘一直在落空。

    *

    逑云宫的金砖玉瓦下戚肆正在受苦。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不垢净体六要义的第一关他就过不去。

    他盘腿撑着脑袋坐在大殿的法阵中心,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颓废至极。

    一只黑黝黝的噬骨虫企图从他脚下溜走,戚肆眼睛都没眨,一巴掌拍过去,然后顺手丢进嘴里。

    嘎嘣脆……

    玉书华在外面清楚地看到这一幕,仰头缓缓闭上了眼。

    戚肆知道她就在外面看着,但他并不在意。五年来一直如此,他在里面受罪,玉书华就在逑云宫外独自练剑。

    他的哭声越大,玉书华的剑法就越快。

    戚肆早就摸清了。

    若是几年前,他还有耐心陪她玩这些幼稚把戏,可五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他不禁在想,何必非要通过继承的方式获得神器呢?去偷,去抢,哪个不是良策?

    戚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瞥见脚边躺着的解光,发脾气似的一脚踢开。

    都是这破玩意儿害的!

    最初他还以为这把剑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是用来衡量他修行是否过关的指针。解光越是明亮,就证明他离不垢净体越远。

    戚肆捏紧拳头,瞪着地上明暗交替的剑,真想把它砸烂……

    但心思一转,他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老子不陪你们玩了,”戚肆暗下决心后服下一粒丹药。

    主殿的法阵有六个阵角,六个生门。戚肆理了理乱糟糟的衣裳,轻车熟路地从其中一个生门出去,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进入到了一间暗室。

    暗室的墙壁上挂着刑具。或许是为了恐吓来者,这些刑具或是被猛兽毒物衔着,又或是被妖魔鬼怪捧着。

    看着怪吓人的,实际却是假把式。

    戚肆从墙上随便取了几件看起来最疼的,然后狠心落在自己身上,越是皮开肉绽,越是血肉模糊,效果就越好。

    既修无畏,他自然不怕痛。

    出暗室回到主殿,他看了眼地上的解光觉得自己还有发挥空间,索性举起剑往脖子上一抹。

    剑与人同时落地……

    既修无畏,他当然也不怕死,况且玉书华也不会让他轻易死去的。

    戚肆盯着大殿最中心的藻井,以及漫天的四方架,目光逐渐涣散。他面带微笑躺在地上,鲜血顺着衣衫渗入地面的法阵中,泛起点点红光。

    七日护心丸已经化开,他闭上眼,将体内的气息调整到最佳状态,等待着玉书华将他唤醒。

    不,这次他一定要比她先醒,然后偷了御心铃,离开这鬼地方。

    而玉书华也果然不负其期望,逑云宫檐下风铃响动的瞬间,她便已经站到了戚肆的身边。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玉书华轻声自语。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他们师徒这些年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戚肆永远在受伤的路上,而她则永远在为他疗伤的路上。

    玉书华习惯性地为他探脉,可就在刚接触的瞬间,戚肆的脸色倏然转为青灰色,脉搏也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而他身上最大的伤口,脖子上那条骇人的裂缝,已经停止往外流血。

    玉书华顿觉不妙,立马封住他的心脉,又以自身法力强行护住他的神识,然后抱着戚肆匆匆赶往灵泉。

    扶桑树下,清水从岩缝潺潺注入,血水从崖壁汩汩涌出,灵泉被染成了暗红色。

    玉书华和戚肆各据一边,死亡宛如一条狡猾的水蛇,借助灵泉之水在两人之间游走徘徊。

    此时,以灵泉为纽带,他们共享生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隐去最后一缕光芒,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池水变得清澈,戚肆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伤痕。

    一切正如他所料,玉书华果然因为法力过度消耗陷入沉睡,而七日护心丸的药效也刚好到达顶峰,所以他先醒了。

    戚肆故意激起水声,在确定玉书华没有反应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佩剑藏起来。

    戚肆越过水池,小心翼翼地靠近倚在池边的玉书华。

    虽然知道她此时虚弱至极,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刺破自己手指,挤出几滴血,点在玉书华的唇上。

    身为魔,总得有点坏心眼才行。有魔血继续消耗她的精力,才能睡得更久……

    一整套操作下来,戚肆总算能够安心了。

    御心铃应该就挂在玉书华的胸口上,但他却迟迟不敢下手。倒不是怕她突然醒来,只是玉书华身上好像有种特殊的结界,让她即使衣冠不整,也显得圣神不可侵犯,令人心生敬畏。

    一定是因为佩有神器的缘故。

    戚肆不信邪,又仔细看了眼斜靠在池子边上的人。

    白衣湿透紧贴肌肤,青丝在水中自然散开,如同水墨滴落宣纸。她的眉眼淡泊,即使紧闭也难掩疏离,只是那抹殷红的唇色异常刺眼,与她格格不入。

    戚肆突然有些愧疚,他觉得自己的血不干净。

    为了能顺利取得神器,他最后想出了个馊主意,封闭视觉和触觉,远离外界干扰,他就能毫无顾忌地取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为何说这是个绝顶的馊主意呢?当然是因为他根本没摸到御心铃。

    戚肆心里一着急,直接睁眼扯开了她的衣物。

    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他明明听见了铃声!

    这声音他听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听错?

    戚肆是见过御心铃的,他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子,也知道它的威力,更知道玉书华绝不会让神器离身。

    戚肆捏着眉心细细回想……

    他好像的确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直接见到过神器了,他一直以为玉书华将其放在了中衣里。

    如果不在胸口,那会在哪里呢?

    戚肆刚想去翻找,却发现水波微微晃动,霎时如芒在背。他打了个寒战,强迫自己抬起头来。

    “你给我喂了什么?”冰冷的声音蓦然响起。

    玉书华抹掉嘴角的血迹,神情淡漠。她轻轻摩挲着指尖沾染的血,又凑近鼻翼轻嗅,然后浅浅一笑,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

    她凤目微挑,眸若寒星,与戚肆对视。

    “为师一向宽容。”

    戚肆不知作何解释,他扫了眼这片露台,脑海中计算着此时跳崖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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