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烛火亮了一个通宵，直到外面的鸟叫声响起，戚肆才略微合上眼休息了一会儿。
过了很久……
缩在墙角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提醒道：“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开天府打造的四大法宝之一，除了靖元大师，无人能够修复。”
戚肆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看着这面奇特的镜子，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桌面，然后转向孟落，问道：“四大法宝，我怎么没听过？”
“你竟然没听过？”对于戚肆的提问，她感到很惊讶，弱弱地伸出手指向桌上的剑，“解光就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斩龙，断笔，和黑镜。”
“想不到你懂得还挺多。”
戚肆轻笑两声，将脚搭在桌沿上，背靠椅子，手中把玩着黑镜，陷入沉思……
昨天晚上孟落说，玉星河在镜子里留下了一件东西，作为抢走她丈夫的补偿。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玉星河明明是个男人，怎么会抢她丈夫呢？莫非他这个大师伯还有断袖分桃之癖？而镜子里又到底装了什么，竟能够阻止人的魔化？
为了解开这个谜题，戚肆研究了一晚上，头发都掉光了，却只找一门叫做枯木逢春的法术，这名字听起来和修复沾边，就是法术的记载存在缺失。
“所以你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戚肆再一次确认。
“我只知道它长得像一颗珠子，只有黄豆大小。”
东方既白，慕桑桑早就去了听风崖练剑，戚肆也掐算着时候，打算前往凌虚宫请教玉书华，临走时他打开一个木箱子，对孟落说道：“白天你就躲在里面，不要出来。”
“喂！你要去哪里？”
孟落见他丝毫没有归还黑镜的意思，有些着急，手里捏着一块银杏叶大小的鳞片，问道：“你这玩意儿真的管用吗？”
窗格的光线照进屋里，打在孟落身上，让她手里原本灰暗的鳞片，变得光彩夺目。
戚肆没有理会她，直接合上了门。
在对抗魔化这方面，没有人比他更有经验了，毕竟，他从一出生便要面对这个难题。
夏日炎炎，热浪越过山岗冲向听风崖，把正在树荫下研习阵法慕桑桑，吹得心烦意燥，她合上书，踢乱脚下的石阵，眺望远方。
一个比她还要无精打采的人，驼着个背，在道路的尽头露出了上半身，阳光过于刺眼，那人身着白衣，像一团行走的白色光球，不可直视。
直到对方也进入到树荫下，她才认清来者。
“师兄！！”
慕桑桑跳起来，一把抱住戚肆，头埋进他的怀里，轻嗅……汗臭？
哎呀，不管啦，昨天她就听说师兄回来了，但奈何早出晚归一直没碰上面，夜里见他房里灯火通明，本想见一见，但自己又实在太困了。
戚肆敷衍地揉了揉慕桑桑的头发，全身脱力瘫倒在树下，而更远处，还有一个身影正艰难地移动着，口中还不停念叨：“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说来今天也是倒霉。
他本来是去凌虚宫找玉书华的，结果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见到人，然后又想着找玉禅机，又等了半个时辰，同样是一个人影都没遇到，回去问刚起床的霍香兰，才得知玉禅机平时都在听风崖指导三师妹。
两人本想御剑到听风崖，但阳光太烈，霍香兰的剑身发烫，御剑不稳，只能一步步地爬上来。
天哪！！那可是玉鉴台的最高点，盛夏草木葱郁，挡住了原本的小路，爬一趟山堪比渡劫。最重要的是，玉禅机他不在这里啊！
光影摇动，三人仰躺在树下，偷得半片清凉，但谁也不想先开口，因为太闷太热。
“桑桑，你今天有看到小师叔吗？”最终还是戚肆打破了沉静。
“今天主峰正殿有大事商议，师父和小师叔都去了，”慕桑桑勉强撑起上半身，又开始排列地上的石子。
“什么大事，为何我不知道？”霍香兰也坐了起来，想必是恢复好了元气。
“师兄要晋升小天尊了，难道没人和你说过吗？”
听闻此话，戚肆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弹坐起来，一把抓住慕桑桑的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地上的石阵又乱了，慕桑桑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何如此剧烈，但依然把自己知道的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戚肆。
“现在荣华殿正在商议此事，不过据说，解厄天尊易位仪式最迟下个月初举行，月中师兄就该搬到逑云宫去了，到时候我们师兄妹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这……这么快吗？
“可是我阵法经书法咒什么的，都还没看完啊！你确定说的是我？”
“应该不会有错，我遇见了田筝师兄，他是今天荣华殿议事的成员之一，这些话都是他告诉我的。”
“师兄难道不想去逑云宫吗？”慕桑桑见戚肆表情纠结，不由得发问，但转念一想，逑云宫是下一代神器主人的诞生之地，怎么会有人不想去呢。
“师兄他就是不想去！”霍香兰可不管什么神器不神器，反正也轮不到她头上，但从她身边抢走大师兄，就是与她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我可没说不想去，就是感觉太快了点，”戚肆敲了一下霍香兰的头，反驳道。
两人顺着话头开始拌嘴，慕桑桑试图将话题岔开：“对了，你们找小师叔有什么事吗？”
“哦，我在找一门叫做枯木逢春的法术。”
戚肆随口回了一句，并没有指望慕桑桑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况且还有鹿怀道人的藏书阁没去，降灵山藏书百万，他不相信连个修复之术都找不到。
“枯木逢春？我知道。”
戚肆和霍香兰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回过头，慕桑桑在他们眼中的形象突然高大起来，她总能在关键时候给出非同寻常的的回答，小小的身躯仿佛蕴藏着无数才智。
三师妹啊，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两人围着盘腿正坐，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而慕桑桑则撑着下巴，娓娓道来。
“所有修复类法术大多遵循相同的原理，不同材质需要选用不同类别的法术，枯木逢春常用于修复木质物品，其关键在于引导水木之气在损坏处凝结，应选取水草丰美之地布阵，卯时起阵，东方结印，通常布阵范围越大，所能获取的修复原料就越多……”
戚肆边听边赞叹，他的小师妹简直是个活百科，不过既然修复类法术的本质，是凝结天地间的离散物质，那么想要修复黑镜，就必须找到与它相容的原料。
“那有没有修复金石类的？”戚肆不禁问道。
“嗯……”慕桑桑闭上眼思考了一会，然后掰着手指计算着什么，最后得出结论：“磐石难转移，这类物品很难修复，不过藏书阁二层西区二十八列第十架应该会有相关记载。”
慕桑桑不动声色地说出书籍定位，完全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个人瞠目结舌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许在她看来，这是作为一名修士的基本素养。
“呃……师妹，你经常去藏书阁吗？”
戚肆有些好奇，他一直都知道小师妹很用功，但就今天的形势来看，慕桑桑实乃卷王之王，长此以往，他怕是要地位不保了。
“也没有经常去，每天卯初到寅正，我都会在藏书阁待一会儿，然后跟着师叔练剑，等天道热起来，我就躲在树荫下看会儿阵法，太阳小些后再学一点点五行八卦，傍晚时打坐静心……”
“好了，别说了！”霍香兰突然站起身，打断了慕桑桑的话。
她看起有些生气？嫉妒？伤心？说不准，反正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让戚肆有些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霍香兰独自跑远，背对着他们坐在另一棵树下，开始生闷气，戚肆悄悄问慕桑桑：“她这是怎么了？”
慕桑桑靠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师父和临芳仙尊要她回药庐去，她不愿意，已经闹了好几天了。”
“……你说的回去，是告别师门的意思吗？”
“有点这种意思。”
氛围突然凝重起来，另一边隐隐传来啜泣，戚肆和慕桑桑不约而同地看向天空，刚才还是熏风和恰，此时却已有乌云集结，天地像一个大蒸笼，就等着瞬间揭盖，然后大雨瓢泼而下。
戚肆站起来舒展身体，然后向慕桑桑道别：“我先走了，你们俩也早些回去，小心淋雨。”
“嗯好，师兄再见。”
慕桑桑看着戚肆远去的背影，身边不远处是独自伤心的师姐，风动树叶，沙沙作响，明明正是生机盎然之时，听起来却像枯叶飒沓，一种凄凉之感霎时涌上心头。
“师兄！！”
她叫住了道路尽头的戚肆，奔向他：“我略会一点卜算之术，可不可以让我帮你算一卦？”
“算了吧，我向来不信这些，”戚肆婉拒。
对于这些玄妙的东西，若是说他好便信，若是说他不好便不信，天命有定，知道又有何用，天命无定，不知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