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香兰他们住的地方，是玉鉴台最繁盛时所修建的，可容纳上百弟子，可时到今日，只有三个人住。
戚肆占一间，两个小姑娘占一间。
“喂！师兄不回来，你就不吃东西嘛！”霍香兰推了一把将头埋在被子里的慕桑桑，没好气道。
“师姐，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万一师兄在禁牢里出什么意外，我……”慕桑桑翻过身，只露出红红的眼睛。
“师兄连祟神窟都敢闯，还怕禁牢吗？”
霍香兰用力扯开她手里紧紧攥着的被子，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将她抱在怀里安抚道：“要是让师兄知道你不好好吃饭，那他才真的会生气。”
与霍香兰的活泼不同，慕桑桑的性格更像玉书华，他们一个是玄阳子培养出来的，一个是玉还陵培养出来了，都以继承神器为目的。
烛火摇曳，房间外是无边黑暗，房间内温暖明亮，慕桑桑小声抽泣：“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最小呀，来，快尝尝你师姐的厨艺。”
霍香兰轻拍她的背，转身从桌上端来一碗黑黢黢的东西，然后颇为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做饭，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慕桑桑看着碗里不可名状的东西，又对上霍香兰热忱的目光，已经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哭。
“呃……师姐，要不我们去荣华殿蹭大锅饭吧，这个……还是留着师兄回来吧。”
禁牢里。
孟落对着这三尊大佛，一时搞不清到底谁更可怕。
“玄清山来了人，要押你回去，”玉书华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不！我不回去！”孟落神情慌张，刚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向玉书华的眼神变得飘忽闪烁。
玉书华目光移向远处，单手背在身后，围着禁牢转了一圈，然后背对着孟落，轻声笑道：“是谁放你出的祟神窟？你若还是不想回答，明早天一亮，就跟他们回去吧。”
“你说过会保我性命！”
“嗯？他们会要你命吗？”玉书华转过身。
“会不会要我命，我不清楚，但当初就是他们把我关进去的！！”
玉书华心弦一动，闪至孟落跟前，与她四目相对：“你是被人关进去的？是不是玄阳子和玉还陵？”
“你犯了什么罪，会被扔进祟神窟？”
孟落避开她的目光，不再言语，反正不管是这里还是外面，都没有一个好人。
玉书华没有再为难她，而是起身看向虚空：“听够了就出来吧。”
良久……玉禅机显露身形，从角落走出。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怀疑戚肆另有身份。”
“哦？那你有查到什么吗？”
玉禅机低下头：“没有。”
对于戚肆，有太多细节值得怀疑，但他总是抓不住重点，拿不出证据，而玉书华又偏偏对他尤为关照。
“小七活泼单纯机敏好学，虽然偶尔跳脱了些，但这是他以往艰难的生存环境所导致的，作为长辈，你早该放下成见了。”
单纯？！他怎么可能单纯，每次在师姐面前乖得像小白兔，而在他面前就精得像狐狸。
戚肆在角落里屏息偷听，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在玉书华眼里这么好啊，又对比玉禅机垂头丧气的模样，心情舒爽至极。
两人离去后，戚肆显形。
“放心，受慕桑桑之托，我会救你的，”他回望一眼蛇模蛇样的孟落，撂下话后消失不见。
是桑桑？真的是桑桑让他来的吗？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年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她自知无法对抗，可只要是桑桑信任的人，就算是魔鬼，她也愿意成为鬼卒。
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做人的权利，又失去了自由，她不能再失去这唯一的宝贝了。
思及此处，她的瞳仁不断收缩，身上的鳞片越发明显……
出禁牢后，戚肆顶着星空回到了住处，两个师妹正托着烛台在门口等他。
“我不回来，你们都不打算睡觉，是吧？”
慕桑桑站在霍香兰身后，有些犹豫，戚肆知道她想问什么，说道：“已经搞定了，我会让她走得远远的，不再回来。”
“我就知道，师兄你无所不能”，霍香兰让开房门将他迎进屋，一进去他便看到桌上摆着碗碟，而霍香兰热情地向他介绍：“这是小炒荠菜，这是百合粥，这是烤小鱼干，全都是跟你学的。”
戚肆凑近仔细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应该已经被热过好几次了，软趴趴，黑乎乎，如果不用食具盛放，根本看不出这是可以进嘴的东西。
这？真的是跟他学的？
戚肆在心里打鼓，偏头看向身旁一脸希冀的霍香兰，带着怀疑的语气问道：“你们都吃过了？”
霍香兰和慕桑桑异口同声：“吃过了。”
那行吧，反正他以前喝天行散都没被毒死，这点挑战，难不倒他，戚肆夹了一筷子菜，视死如归。
“怎么样，怎么样？”
“嗯……还可以，” 对上霍香兰亮晶晶的眼睛，他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重，“就是有点嚼不动。”
戚肆换了边牙继续嚼，突然想起春季已过，哪儿来的荠菜啊，而且怎么感觉嘴有点发麻，舌头也有点不听使唤……
“咕嘟……咕嘟……”
“师兄，师兄，你说什么？”
看着瘫倒在地的戚肆，霍香兰两人慌了神，“桑桑，快去请师父来！！”
师兄生存手册第一条：不要轻易吃师妹做的菜，危险程度高于一滴升天的天行散。
这是戚肆醒来后悟出的真理。
不过中毒也有好处，就像现在，师父和临芳都围着他嘘寒问暖，平日最见不得他的小师叔也来看他，还有两个师妹，唯他马首是瞻。
可是大家都这样，让他以后怎么忍心离开。
“这是用来制麻药的，你也敢吃，”玉书华坐在床头看着这个不省心的徒弟，无奈摇头。
戚肆轻拉着她的衣袖，窥探着她的神色，她总是这样，冷冷的，不会有过多表情，看不出个喜怒哀惧，但有一点戚肆可以确定，那就是心软。
说到底还是外强中干，惩罚人的手段翻来覆去也就那几种，罚抄，罚站，罚刻……
没有丝毫新意。
“你们两个站过来。”
玉书华起身，与三个徒弟拉开距离，长身玉立，显示出师尊的威严：“从今日起，封闭小厨房，禁荤腥，开始修习澈元饮露。”
“啊？可是师妹她们还小……”
玉书华打断戚肆：“你去问问你们的小师叔，他是几岁开始修炼的，人一旦打开欲望的匣子，便再也合不上，尽早开始，对你们只有好处。”
戚肆腹诽：“师父她长进了啊，开始用禁食惩罚人了。”
澈元饮露，其实他早就会了，吃不吃东西倒无所谓，但是他喜欢下厨啊，喜欢看别人吃他做的东西，喜欢看他们为欲望所困，然后堕落。
或许这就是魔的天性，以诱惑凡人为乐。
“你好好修养，尽早回玉鉴台，今后为师会对你们严加管教，免得再出祸端。”
玉书华没管他生无可恋的脸色，也没理会临芳和两个小姑娘的窃窃私语，轻拂衣袖，径直离开了。
“哎！师父，我不吃，我只做，行不行啊！！”戚肆从床上跳起，想要去追，却一脚踩空，以头抢地。
临芳将他扶起，打趣道：“我看你毒已经退了，现在就回玉鉴台去吧。”
“啊不，还没呢，”戚肆拉起拖在地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地盖身上，躺好。
“师兄，对不起，都怪我，”霍香兰给他递上一碗药，算是赔了罪。
临芳白了眼畏畏缩缩的霍香兰，恨铁不成钢道：“还出身丹药世家呢，连都草乌都不认得，出去别说是我女儿。”
戚肆喝完药，看向霍香兰问出了心中所想：“不是说你们也吃过吗，为什么只有我中毒？”
“我们是吃过，在荣华殿梦渠师尊那儿吃的，”霍香兰把头埋得更低了，丹鼎派祖师临芳仙尊之女，不识草乌，险些毒死玉鉴台首席大弟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吧。
戚肆望着头顶的雕梁画栋，长叹一口气，想不到自己也有栽跟头的时候。他回想起玉书华所说的“严加管教”，和她离开时疏冷的背影，不禁好奇。
“临芳师尊，我师父她以前是什么样的？”
“嗯？”临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他停下手上的活，愣愣看向前方，回忆道：“她以前和香兰一样，喜欢到处惹是生非，那时候玉掌门一心扑在小天尊身上，没精力管她，全靠玉星河给她擦屁股。”
戚肆知道，他口中的“玉掌门”指的是玉还陵，而“小天尊”就是玉星河。
“那她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戚肆继续问道。
“现在哪样？”临芳不明白戚肆的意中所指，这难道不是小孩子长大后该有的样子吗？
“像挂在天上一样，”戚肆用手指向梁柱上雕刻的神女飞天形象，如此形容。
霍香兰一手捣药，一手指着神神叨叨的戚肆，同慕桑桑戏谑道：“瞧，咱大师兄多愁善感起来了。”
戚肆闻言，偏过头看向霍香兰，眼中充满同情，看来这孩子还不清楚，修习澈元饮露有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