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仁独自坐在贴满符咒的房间。
上一次坐在这里时，他还在为争取到活着的机会而喜悦，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了终点。
虽然也是自己的选择就是了。
为了防止两面宿傩知道太多细节，其他人关于最近的行动都没有告诉他。
昨晚回宿舍时见到了伏黑惠。他第一次并没有回应自己的招呼，只是投来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眼神。
于是虎杖悻悻放下了手。
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的生死问题上，惠一向看起来才是最在意的那个。现在连他也被说服了......
虎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该作何想法。
宿傩可能察觉了他隐隐的不安，却难得对此没发表什么看法。或许他存在的时间太久，对自己太过自信，一早认定不会输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好事。
如果在这世上，有谁是自己可以享不犹豫相信的人，那一定是五条老师。
能让两面宿难放松警惕的话......那也能算是帮到忙了吧。
忽然，颧骨上的嘴张开，发出了一声嗤笑。
虎杖第一次没有立刻拍上去，也没有与他争吵。
房间里完全感觉不到时间。进来前硝子小姐将腕上的表摘给他，但虎杖犹豫一会，还是摆摆手拒绝了。
宿傩能够通过自己的身体看到一切，他并不希望宿傩知道五条老师他们离开了多久，又去了哪里。
硝子小姐就守在门外，稍后还会来一位可靠的前辈......虽然他其实并不清楚，所谓的“稍后”究竟过去了多久。
只能凭借饥饿程度勉强判断，至少已经是晚上。
忽然，门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虎杖条件反射伸手遮了一下光，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将手拿开时便看到五条老师走在最前，手上慢悠悠抛接着一个盒子。
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明显躁动起来，虎杖多少受到一些影响，喉咙发出一声吞咽。
听见声音，五条悟接住盒子，慢慢转向他。
那里面，大概就是宿傩剩下的手指。
难怪这段时间很难看到大家，原来除了最初计划好的行动，他们还在抓紧搜集这个。
是为了消灭得更加彻底吗。
血液中对力量的渴望，和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时刻的恐惧一时交杂。
其他人陆续进入。硝子小姐走在最后，点亮房间四角的蜡烛，看了自己一眼，便打开门退了出去。
虎杖的视线一直追到门口，然后借着烛光，看到一个不太熟悉的人。
他应该就是硝子小姐口中那位——
宿傩可以准确捕捉到他每一个念头。既然他已经知道，应该也没有必要在其他人面前多做隐瞒。
更何况严格来说，这还是他同这位前辈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乙骨学长。\"
虎杖挠挠头，一手指着自己：\"我是虎杖悠仁，不过你大概已经知道了。虽然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好像有些奇怪，但我还是想告诉您——久仰大名！\"
乙骨忧太：。
这是进门前没有被告知的环节。
因为长期在外，他对虎杖的情况只知晓大概。收到来自高专的联络时，只说需要借助他的术式，完全没有提到虎杖本人性格如何。
出于对执行死刑前还能笑着打招呼的态度的疑惑，乙骨缓缓看向五条悟。
乙骨：？
\"噢！这么说来，好像有必要为你们介绍一下。\"五条悟笑道：
\"虎杖同学，这位是专门赶来为你提供帮助的乙骨忧太同学~\"
\"乙骨，这位是天真善良活泼可爱的虎杖同学~\"
乙骨：……
无声用眼神询问靠在墙边的女人：
什么时候开始？
同样感到无奈的伊澄几乎立刻点头。
——现在。
得到指令，乙骨立刻动手。
特级咒灵真人在行动中被五条悟捕获，现在像一团无力的八爪鱼，只能在封印箱中嚎叫的。
乙骨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束缚住，以极快的速度完成术式模仿，没等他有更多动作便盖上了盖子。
虎杖看得目瞪口呆。
\"接下来要辛苦你了呢，虎杖同学。\"
五条悟将木盒递到他手上，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不可理喻的话：\"可以麻烦你，把它们一口吞掉吗？\"
虎杖：……
一言难尽。
表情变了几变，最后依然还是接了过来。
虽然只是感受着这份重量就已经回忆起那股令人反胃的味道……不过现在在意这种细节好像多少晚了点。
就在虎杖将手指一齐塞进嘴里，尝试咽下去时，颧骨上的嘴巴突然开口：
\"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靠这个小鬼就能压得住我吧？\"
五条悟将墨镜摘下，与他对视。
\"全部的手指……靠你们几个想把我拦在这里，未免有些过于自大。还是说，你就这么期待和我交手？\"
虎杖：……
非常熟练地扇了上去。
虽然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
嗯，也没有什么以后了。
五条悟的正经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
“抱歉，今天的日程有点满，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
好几根手指同时吃下果然还是不可能的，只能不断吞咽，减少时间间隔。
虎杖捏着鼻子，尽量不去感受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随着吞下的手指增多，血液流淌的速度加快，虎杖捂着嘴，感觉心脏跳动得愈发剧烈，好像随时会从身体里蹦出来。
虎杖的视野盲区，伊澄和乙骨无声对视。
下一秒，同时动手！
虎杖对计划一无所知，只是被突然袭来的钝痛撕扯，捂着脑袋低吼几声试图缓解，而后猛然发觉，自己的一部分好像被割离了。
一直以来无处不在的宿傩的声音也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虎杖还有些不习惯。
颇有些迷茫地举手：“五条老师，我感觉有点——”
噗。
……欸？
“怪怪的……”
虎杖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口小小的破洞。
那里刚刚穿过了一枚细小的碎片，带出的血液呈喷射状漂溅到半空。
欸？
旋即反转术式的刻印打在他身上。后来无数次想起时，虎杖都觉得伊澄小姐的攻击和治疗应该是几乎同时出手，然而在他看着自己血洞的当下，却觉得漫长得仿佛几个世纪。
伊澄奈也感受着虎杖逐渐被修复的心脏，缓缓皱起眉头。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真人毫无行动能力，封印箱在熊猫和惠的看管之下，不可能出现纰漏；乙骨打过暗号后就再没有别的动作，意味着术式和作用和他们之前的设想一致，宿傩的灵魂已经被局限到那个位置；门口守着硝子和七海，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能最大限度降低对外面的影响。
她要做的，就只有用碎片为载体将宿傩分离出来，再捏碎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伊澄奈也总有些隐隐不安。
屋内只在角落燃起几支蜡烛，火焰被碎片带动，光影闪烁，明暗交织。
越过昏迷不醒的虎杖悠仁，伊澄对上五条悟的眼睛。
瞬间，她发现了自己不安的来源：
那里没有即将成功的喜悦，只有无法言说的歉意。
……为什么？
不等她深思，原本只是静静环绕在她身边的碎片们像曳动的鱼群，向虎杖的方向汹涌而去！
几乎同时，五条悟周身燃起青白色的火焰，那是被他放纵着肆意流淌的咒力。此时此刻需要他有如此消耗的，只有——
狱门疆！
“不……”
与宿傩的距离这样短，伊澄却感觉一切像进入了慢放。
游魂们脱离了她的掌控，裹挟着宿傩冲进深不见底的黑暗。接连不断彼此重合的低语响起，几乎难以听清他们这样拼命，是在说着什么。
可是伊澄奈也知道，两面宿傩也会知道。
那是惨死在他手下的灵魂，最后的悲鸣。
原来，这才是那一分钟。
是为了保护平民前仆后继向他发起挑战，被残忍地撕成碎片的咒术师；是双目已经失明还要用身体挡在他面前，喊自己的孩子快跑的绝望的母亲；是在仇恨中长大，不断追查他的去向，却被他轻易一脚踢开的勇士…
是那年冬天，将宿傩误认为无家可归的旅人，满眼天真施舍善意的她自己。
所以当她在讨论会上提到那不可能达成的一分钟时，五条悟的表情那么耐人寻味。原来他早在那时，甚至更早，就计划牺牲碎片中的灵魂了吗？
可是他们变成这个样子苟活于世的那个瞬间，就已经是被牺牲了的啊。
\"不！——\"
随着大量碎片陷入封印，伊澄再也无力支撑，跪倒在地。无论她如何奋力召回，他们都义无反顾地奔向前方，只留下一枚茫然无措的碎片在她身边，飘飘摇摇，好像不知道自己应该跟随着昔日的伙伴，还是陪伴千年来的主人。
伊澄奈也半伏在地，耳边响起早已遗忘多年的声音。
“由里子，要多吃一点啊，这么瘦怎么行！”
“由里子是姐姐，要保护弟弟妹妹们哦！”
“由里子，别怕，跟在我们后面就好，那个什么大妖怪来了，我们会保护你的！”
“由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