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的，我知道了。啊！五条先生来了，稍后见。”
挂断电话，伊地知洁高连忙将手机放进口袋，躬身打开车门：
“五条先生，另一边传来联络，十分钟前伊澄小姐已经出发了，您看我们……？”
五条悟径直经过，甚至未曾多看他一眼，便坐在了后排，言简意赅道：“开车。”
伊地知：“……”
今天的五条先生比平时更冷漠一些，连佯装友好的调笑都省去了。刚刚伊澄小姐的随行监督也暗示她的状态不是很寻常，全程一言不发。
伊地知悚然一惊：难道说！今天的行动果然很危险吗！
不不不…伊地知给自己系好安全带，一脸凝重地启动车子，听着发动机的轰鸣，试图说服自己：
一定是他们昨晚又打起来了！
需要他们两个打起精神才能应对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存在嘛！
上午十点，伊地知将车稳稳停在划定场地，拿出记录簿开始汇报：
“五条先生，我们现在距离目标位置还有五公里，附近民众已经尽可能疏散，封锁正在缩小过程中；伊澄小姐七分钟前就位，目标是捕获真人；您应该先……等等，五条先生？”
伊地知愣了愣，打开车门追出去：“五条先生！您去哪里，我还没说完！”
……
羂索几个起落，看准时机，从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中迅速脱困。花御在刚刚的混战中不知道被追赶到哪里了……明明交代过他无论如何跟紧自己的。
算了，倒也无妨。
羂索缓缓起身，拍拍衣袍下摆，无声暗笑：咒术师们自以为无懈可击，殊不知在他眼中全是破绽。若非时机尚不成熟，他还不大希望这么早就和那位故人相见，哪里会容他们……
嗯？
羂索眯起眼睛，打量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的人影。那人背光而立，看不清神色，唯有一头银发格外显眼。
羂索嘴角抽动——
五条悟和自己，或者说和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当然终有一见，但绝不应该在此刻，更不该在这个废弃居民楼一样的鬼地方。他耗费数年安排的好戏还未开场，演员尚未就位。
完全不应该是现在。
不过好在，他看起来也是独自前来。
既然避无可避，羂索立刻进入状态，扬起练习过数百次几乎形成肌肉记忆的微笑：
“好久不见，悟。”
一秒、两秒……羂索有些克制不住得兴奋，迫不及待亲眼见到所谓最强的崩溃时刻。他会如何面对昔日惨死的挚友，如何哭诉自己的愧疚，如何声泪俱下地缅怀那段满是血腥的青春…
只是这样想着，羂索就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躁动起来。
骄傲自负的五条悟竟然会选择留给自己这样大一个破绽，若不加以利用，简直有些对不起他，和这个年纪轻轻就送了命的傻子。
悲伤吧，五条悟，然后心甘情愿陷入我的圈套。
借着婆娑树影的掩护，羂索发动了狱门疆。
三秒、四秒……
嗯？
羂索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尽管半个身躯隐在黑暗里，羂索依然确信，那就是五条。但自从两人碰面，他就始终一言不发，大半张脸处于眼罩遮盖下。
没有愤恨，没有崩溃，甚至没有表情。
“那家伙说这样不行，肯定会露馅——”
羂索一惊：这个声音，明明和搜集到的资料完全一致！如果不是五条……
难道说！
“所以昨晚我花了很大力气，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照着他的样子。”
言语间，不断有细小的碎片从那人身上剥离，高大的身躯很快消失，剩下的唯有她真实的模样。
她。
羂索狠狠咬牙。
伊澄奈也暗红色的长发随着外壳的消散逐渐显露，抬手接住飘然坠下的眼罩，轻笑着道：
“不过看来你因为顾忌五条，还没来得及见过他，倒是我们高估了你。”
风带来熟悉的味道。羂索的表情变了几变，最终停留在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
只有她一个。
杀掉就好了。
就算是成百上千、上万个，为了咒术的未来，也没什么不能下手的。
“看来你调查得还不够清楚……咒灵小姐。”
羂索缓缓向前，语气温和，看起来几乎像是在体贴地为她解惑：“那些杂鱼，你当然可以不放在眼里。可是我…这具身体的主人，却几乎称得上是所有咒灵的天敌！”
羂索停在五步之外，彬彬有礼地邀请道：
“那么，你是想体面一点，自己归降；还是经历一番不自量力的痛苦挣扎，最终成为一柄没有思想的兵器呢？”
伊澄奈也缓缓抬起一只手，然后…
摸了摸鼻子。
羂索：……
伊澄：“我以为你是走投无路，随便挑了这么一个临时住处。没想到关于他…你知道得还挺清楚。”
羂索拖着最后一丝耐心回应：“彼此彼此。”
一边说着，手上已经起了势，即将成型的术式要看就要推过去！
“咒灵操术——”
话音未落，刚才还站在那里的女人瞬息间化成无数碎片四散而去，羂索瞳孔一缩，反应过来，立时便想将术式调转方向，转身的空档却被碎片凝成的冰锥穿肩而过！
星光再度聚拢，伊澄落在摇摇欲坠的破旧路灯上，居高临下：“人类的身体，是不是很脆弱？”
羂索却不怒反笑：“怎么了？怕到这种程度，连领域都不敢展开？”
伊澄神色一凛，随即再度逆风而去！
碎片化成的利刃不断穿透羂索花费不少力气找来的身体。即使他一直在修复，身上的创口却依然越来越多。
羂索张狂大笑着：“但你真的觉得，你的弱点就只有领域而已吗！”
密集的攻势毫无停歇的迹象，羂索却从其中找到了某种规律，之前频频落空的术式接连得手，碎片不断变成黑色的圆球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伊澄耳畔响起无数哀嚎，然而她只是全力寻找突破点——只要消灭本体，本体……
一定就在这里！
呲——
一道缝合线被划开了。
……
因为咒力消耗过大，伊澄半躺在地上，一手搭在腹部平复呼吸。
按照计划，原本她不应该独自对上羂索。咒灵们潜藏已久，一定是有什么阴谋。她还没有这么自信，确保能够一击得手。万一失败，总要有人将消息传递出去。
然而安排好的咒术师和监督，却一个都没有来。
究竟是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是层层挑选的精英们已经出现叛徒，她眼下还无法分辨。
只有一点能够确认。
羂索得到夏油杰的尸体……一定有人协助。
对高专的渗透，远远比她和五条悟想象得还要早。
鼻尖一阵湿润。伊澄闭上眼感受了一会，终于迟钝地发现，好像下起了小雨。
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万里无云的。
费力牵动四肢，却依然感受不到双腿。可能是咒力尚未恢复，四散的碎片感应不到本体，还在附近游荡着。被羂索吞噬的部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要快点恢复才行……
这样想着，却愈发昏沉。
嗒、嗒。
不知过了多久，伊澄听见几声轻响。雨好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片阴影。
伊澄费力睁开眼睛——
撞进一双澄澈的眼眸。
真是狼狈。雨水溅起的泥点斑斑驳驳，身上只搭着一件他的外套，完整的肢体尚未形成，伊澄奈也却忽然低低笑起来。
“看样子，是你先结束啊。”
“不小心输给你了呢，五条先生。”
出发前附在五条悟身上作为伪装的碎片早已剥离，环在他身周，像一片温和的星光。
只是身处中央的他本人，面色却绝对称不上柔和。
感受到咒力多少恢复了一些，伊澄略抬抬手指，附近的碎片们很快有了方向，迅速聚拢过来，破碎的肢体正在一点点修补。
五条悟垂着眼，将手中的伞稍稍倾斜，并没有去看她修补着的身体。
“这就是你向夜蛾保证过的，万无一失？”
伊澄缓缓起身，将自己包裹在外套里，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你能再晚一些来的话，看起来的确会是万无一失的。”
“是你太出乎意料了，五条老师。”
她站起来得有些吃力。然而五条悟没有伸手，她也没有寻求帮忙。
远处有车灯亮起，五条悟率先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是作为后备支援的年轻咒术师。这些人的立场尚不确定，因此他只是遥遥点头示意，不打算在这里讨论更多。
……
回程路上。
五条悟：“所以最后你遇到的，是什么人？”
伊澄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语调轻快：
“什么样的人啊……”
“不小心忘记了呢，抱歉。”
“你那边呢。”
五条悟绷直了嘴角。
片刻后仍是答道：
“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