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只是单纯看他不爽。
虽然没有明说,但想来他对自己也是一样。在自己的世界里强大太久,突然出现另外一座顶峰时,总感觉是种有意无意的冒犯。
特别是他毫不掩饰的骄傲和过度自信,让她总忍不住想看他心甘情愿俯首认输的模样。
结果打也打了,斗也斗了,没想到最后让他低头,用的是这种方式——
伊澄奈也探出舌尖,轻轻勾了勾他的下唇,如愿换来不满的低喘。腰后的手添了几分力道,将她稍稍托高,细密的吻深邃而绵长,攻势调转,她却开始不乐意了。
“……等等。”
她伸出一指抵在五条悟唇间,半靠在他肩膀平复呼吸,眸光闪亮:
“这里是我的房间,要听我的。”
五条悟沉默两秒:现在才想起来和他谈条件,会不会太晚了?
好整以暇:“这么算起来,当初建这间校舍的时候,上面正好缺钱,我还十分慷慨地从津贴里取出三十万。”
伊澄显然不信,脱口而出:“你最好是能攒得下那么多……啊!”
一时不注意,被五条悟找到破绽,顿时被抵在门上的人变成自己。光着的脚刚好踩住他圆润的鞋尖,伊澄皱眉,刚想偷偷挪开,然而没接触到木质地板,脚下依旧是熟悉的质感。
大概是他悄无声息跟了上来。
觑了眼他的神色,伊澄一手抓着遮掩能力接近无效的床单,一手紧紧攥着五条悟的外套保持平衡,没有再动。
“结束对真人的审问之后,有什么安排?”
“嗯……我对东京还不是很熟悉。有什么提案吗?”
他好像很认真地思考起来:“吃东西的话,我倒是知道几家不错的居酒屋。工作日应该也不需要排队。”
伊澄跟着歪头笑道:“好啊好啊。”
仿佛那一天真的会到来。
五条悟单手打了一个响指:“不如也叫上虎杖同学,人多会热闹一些!”
伊澄睁开眼,直视着他,仿佛没有看到他过于灿烂的笑容和多少显得有些刻意的期待,许久没有回答。
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终于,伊澄垂眸,妥协道:“嗯,会喊他一起。”
五条悟悬在空中的手无声虚握成拳,到底没有忍心给她太大压力:“他知道吗?”
伊澄苦笑,为他难得的迂回。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算他直接来问,她也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
“他在两周前,就已经答应了。虎杖是……遵守约定的孩子,我相信他不会反悔。”
他没再开口。
然而他的沉默却让伊澄奈也明白了什么:
“今晚,是为了阻止我吗?”
——阻止我逼迫你心爱的学生,为了一个短期内毫无杀伤力的咒灵去牺牲?
他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问道:
“那你忽然扑上来,是为了阻止我吗?”
——阻止我为了贯彻身为教师的责任,在最后一刻利用契约充当他的护盾?
埋进他怀里的小野猫顿时炸毛,拽着他的衣服又拉又扯。五条悟伸手将在自己背后作乱的两只爪子揪到前面来,一手固定住,轻轻拍着她肩膀。
半晌在安抚之下,终于安静下来。
——因为懦弱。
她想。
千百年来她不是没有过一起前行的同伴。自己就像一条孤独的时间轴,用双眼记录下他们人生的各个节点。从脆弱的婴孩到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从逐渐成为中流砥柱的壮年到力不从心的老年。初时的彷徨过后,她总是能够很快调整心态,接受不断重演的相识与告别。
这没有什么。她曾遇见过的那些人,他们的坚毅与勇敢,温和与善良,都会永远留在她的记忆里,成为她的一部分。
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想将一个人压在身下,抵在门边,想看他的眼角染上红晕,想听他用勉力维持镇定的气息,轻声喊出自己的名字。
这样的感情,她却没有勇气宣之于口,甚至不敢留给他回答的机会。
直到将他压倒在床,倾身吻上他眉眼时,伊澄仍忍不住分神想:原来这张床,只有这么小吗?
高专宿舍里的每张床,尺寸都相同吗?还是可以特制……
很快她混乱的脑子里就塞不下更多。
只余一室旖旎。
夜已深。房间里只能听到放在桌上的闹钟滴答轻响。几分钟前野蔷薇和真希刚刚蹑手蹑脚上楼,曾在门口短暂停留,像在注意里面有没有什么声响。
睡在里侧的人睫毛微颤,环住他小指的手无意识紧了紧。隔壁的动静稍歇后,就又沉沉睡去。
五条悟目光一黯。
静静看了她一会,将落在腰间的薄被往上提一提,盖住她肩膀。
伊澄奈也小声念了句什么,向被子里面缩了缩。
虽然很想就这样到天亮……不过显然还有其他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五条悟将揽住自己的手小心移开,翻身下床,握住手柄打开门,在走廊等了一会,神色渐冷。
“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一枚细小的碎片从入口处的花瓶里畏畏缩缩飞出来,一路上不远不近跟在五条悟身后半米远的距离,左拐右拐,最后走进校长室。
五条悟从角落捡起一只兔子玩偶,用力拍拍上面的灰尘,按到沙发上,自己坐在对面。
这枚碎片显然比上次的小孩聪明许多,自己主动融入玩偶,活动两下,很快熟悉了崭新的身体。
不等他开口,兔子抢先道:“五条大人不必担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五条悟:……
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兔子努力镇定,飞快补充:“也没听到。”
五条悟:……
“怎么称呼?”
兔子艰难地保持着跪坐姿势,显得十分恭谨:“五条大人,请叫我浅川就好。”
五条悟神情微动:“浅川,奈良的浅川家?”
“是的!”大喜过后,兔子很快冷静下来,“大人是如何……?”
“不必这么称呼我。你若真是千年前浅川家的祖先,我还应该向你行礼才是。不过据我所知,浅川氏族如今已经很少踏足咒术界,现任家主更是将商业版图一再扩张——”
五条悟起身,从冰箱里翻翻找找,端出一块精致的蛋糕卷:“不必客气。”
上面赫然用烫金字写着两个大大的字——浅川。
兔子的表情有一瞬僵硬。
“不喜欢甜食的话,浅川氏还涉足了饮品、速食、家电,”他一本正经数着手指,“听说前段时间还投资了房地产。”
他笑着,眼底带着微不可查的阴霾。
先前因为受了些干扰,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躲藏的她。明明是伊澄的附庸,现在的行为却很明显违背了她的意志。
不过恶战在即,希望只是个恶作剧。
反正她收留的那些碎片们,性格都有些……可爱。
五条悟看着肩膀一抖一抖的兔子,漫不经心地想。
他十分理解这种对后辈大失所望,又不好轻易在外人面前表露的尴尬,解气之后,只觉得她拼命克制的样子有些好笑。
现在眼罩不在手边,他抬手揉揉眉心:“说吧,找我什么事。”
“首先非常抱歉,偷听了您和夜蛾校长的谈话。”
虽然这么说着,她却全然没有理亏的样子,语调平平,仿佛一心只想尽快进入下一个环节。
五条悟:好的,看出你对我刚才的调侃很介意了。
“感谢您为了保全伊澄大人所做出的的考量。我们认为您的提议十分具有可行性。到时我们会尽全力配合,相对地,也希望您能够信守承诺。”
……我们?
她的那些碎片?
他当然没有傻到只凭一个似是而非的身份就确定是敌是友,略一沉吟:“伊澄奈也最近对我的学生很有兴趣,真要算起来,我好像没有帮你们的理由。”
“关于这个,您不必担心。”兔子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伊澄大人,从最开始就没有杀死虎杖悠仁的想法。”
“所以相对地,可以请求您也尽力保全伊澄大人吗?”
明明在套小碎片的话,五条悟却不合时宜地注意到一个细节。
“为什么你会保留记忆?我曾经见过一个小孩,她好像只记得当天的事。”
“小孩?”兔子怔愣,很快反应过来,“虽然失去□□,但身为亡灵的我们依旧保留了自己的意识。您见到的,应该是由里子大人吧。”
“……你说谁?”
“我们一直以来追随着的,毫无私心给予我们庇护和力量的那位——
兔子正色道:“伊澄由里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