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校长室。
伊澄奈也的所谓计划,其实十分简单,简单到五条悟举着报告书看了又看,才终于确定,上面是真的只有一行字。
——以七海建人作诱饵。
其他人竟然还纷纷一本正经地讨论起来。
“喂喂,”五条试图引起注意,“上次袭击七海的咒灵,至少有两只特级吧,这种级别的任务不应该多派一些人手吗?”
夜蛾正道侧身和伊澄拿着地图讨论,虎杖一脸担忧地问七海自己要不要一起去,伏黑惠沉默着点点头,野蔷薇……
五条悟探头,看见她双手放在桌下偷偷刷着购物网站。
伊澄看他一眼,佯装遗憾地说:“当然我们也很希望能够得到五条老师的援助,只是不巧,您明天的行程很满呢。”
真棒,如果不是她完全不想掩饰脸上的笑意,他就要信了。
合理怀疑,伊地知临时塞的几个任务是她的手笔。
伏黑惠在一旁观望,默默记下来:果然伊澄奈也只有在和五条老师掐架时,才会愿意说这么多话。
夜蛾敲了敲桌面:“关于这次的任务,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五条悟一只手高高举起,伸到夜蛾鼻尖。
夜蛾:“好的。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抓紧时间准备吧。”
五条:?
很快众人散尽,伊澄留下来收尾。笑笑看着他:“没想到五条老师这么积极,与传言很不一样啊。”
五条:……
“你是怎么说服夜蛾,同意七海做这么危险的事?”
“危险吗?”伊澄展开地图,像给小学生讲数学题一样,用铅笔勾出路线。
“我和七海的距离最远不会超过两米,这个保证还不够有说服力吗?”
五条点头,诚恳道:“嗯,我觉得你对自己到底有多弱,理解还不够透彻。”
……
新的一天,五条悟依然没有学会好好讲话呢!
“彼此彼此。”伊澄逐渐掌握了和五条相处的要领——
那就是不相处。
正要起身离开,又听五条道:“为什么急着把对面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
“……什么?”
“咒灵特意选在七海落单的时候动手,明明拥有压倒性的咒力,却只留下几处不大不小的伤口——简直就像等着谁来救他一样,对吧?”
伊澄奈也放下手里收拾到一半的东西,看着五条悟。
“是你救了他。”
“没错,是我。”五条赞同,语气却平静得很。
这样的五条,竟然让她感到一丝陌生。
“那天虎杖他们的任务恰好提前结束,几个学生没有报备,偷偷跑去闹市区。而我——”
五条点点自己:“我是接到伊地知的联络,匆匆赶回来的。”
什么事能重要到让他连夜回东京。联想到他对自己的怀疑,伊澄逐渐有了头绪。
“伊地知用公共电话联系我,高层有异动。”
五条悟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个偶然因素,去救七海建人的,本该是你。”
伊澄望着他,久久没有回应。
“……你偷听了我和夜蛾的谈话?”
五条失笑:“当然不是。”顿了顿,“看来,我猜对了。”
“你偷听了我和夜蛾的谈话。”伊澄将椅子拉开,重新坐下,闭上眼催眠自己,“否则的话,就是你偷偷移植了谁的脑子。”
虽然很想为自己持续高速运转的大脑恢复名誉,不过暂时还是讨论正事吧。
五条没有反驳,深深感慨自己是多么宽宏大量。
“对于咒力的使用,你之前都很谨慎。除去禅院和加茂两家的要求,也有你自己的原因吧?”
五条兴致很好:“你在躲避谁,咒术师?还是……”
“咒灵?”
真像审问犯人啊。
伊澄分神想着。就像类似的场景他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一样。
“两者都有,我不喜欢麻烦。”
伊澄低下头,在资料中翻找着什么:“咒灵也好咒术也好,我时常在想,如果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够消失就好了。”
每天挤电车上下班,吃冷掉的便当,逗逗邻居家的宠物。
虽然大多时候,猫狗一类更容易嗅到她的气息,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吠。
但它们小小的身体,真的很温暖。
“不过咒灵可没有人类这么好说话,如果不小心被发现,就会有打不完的架——找到了。”
伊澄将薄薄一页计划书递过去:“给你的奖励。”
——奖励你竟然有了这么多神奇小发现。
“高层中你也有怀疑的对象吧?把这个上报给他。”
目光中带着狡黠:“正好帮你证实,猜想是不是准确。”
五条悟挑眉:“你会有这么好心?”
“当然。”伊澄顺势道,“只要你不把刚才的话告诉七海。”
五条顿住。
“所以你其实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吗。”
“当然不是!”伊澄奈也睁大眼睛,“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担忧而已。”
七海建人会担心你——五条点点头,感觉这个观点很有道理。
和伊澄奈也打得过三个特级一样有道理。
“明天我会尽量早点结束,赶过去看看的。”五条悟靠在椅子上,“要努力撑到那时候啊。”
“……”深知这只是一句客套的伊澄保持微笑,“当然。”
第二天一早,七海准时到达约定地点。伊澄奈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神采奕奕道:“有咒灵跟来吗?”
“……你可以把过于明显的期待收一收。”
七海建人环顾四周。伊澄选的位置在郊区,周围是几栋废弃建筑,早已没有人烟。
看样子,是准备大干一场了。
“听说你坚决要求将五条排除在这次任务之外,为什么?”
伊澄怔住:“啊,你不相信我吗?”
——不会有人觉得五条悟更加可靠吧。
拜托,那可是五条悟啊!
看见七海皱眉,伊澄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放飞。
果然是在高专耳濡目染太久了。
“就算是最强,总也会有弱点的。”
伊澄语重心长,“过早暴露的话,学生们由谁来保——”
话音未落,脸色一变,从石头上一跃而下,略抬手,片片星光由石块剥离,飞舞至七海身边,绽放出绚丽的光,将他围在中间。
七海默默把刀放回口袋。
这就是他今天的任务——充当一只被保护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护佑的防御刚刚成型,炽热的火焰已从远处急速蔓延而来,顿时周围的建筑陷入一片火海。
一颗冒着浓烟的壶揣着手,看清伊澄的模样和七海身边的晶石,咧嘴笑道:
“原来是你啊,难怪那位大人这么执着。”
因为见过的咒灵太多,一时没想起对方是谁。不过既然他看起来很友好,伊澄也配合地将手中长棍隐到身后:
“既然是熟人,不妨坐下聊聊?”
漏瑚挠挠耳朵:“这次有些赶时间,可能有点粗暴,希望你不要介意。”
双手起式:“盖棺铁围——”
啪嗒。
细小的声响引起他的注意。缓缓低头,发现深紫色的血液正从自己颈间滴落。
——啪嗒。
身上各处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几乎让他怀疑失去了双腿和臂膀。定神看向对面,发现伊澄虽然还站在原地,指尖却闪着微光。
“我不介意。”伊澄奈也诚恳道。
这里的地形十分适合她提前布置一点晶石,各色的小石子零零散散,根本看不出端倪。敌人踏进来,只需要一点引导,晶石碎片就会化作最锋利的刀刃,穿出无数孔洞。
——比如现在。
咒灵的恢复能力极佳,然而穿入身体的晶石却并没有抽离,牢牢占据原本属于血肉的位置。
烧开水的壶,顿时变成一只动弹不得的刺猬。
“伊澄!”
猛地回头,七海被黑暗迅速吞噬,然而彻底消失前却向她摆了摆手,像是安抚。
明明是计划中的内容,真实发生时却依旧忍不住震颤。
——要快一些结束。
伊澄定定神,向漏瑚走去。
几十米外的一栋高楼天台,两个人影悄无声息落下。
虎杖被丢在地上后,连忙整理自己的兜帽,小声不满道:“五条老师,你下次能不能换个位置,总拽这里我会窒息的啊!”
五条将浮在地面的领域指给他,虎杖立刻会意,准备一得到信号就冲过去打碎它。
——娜娜明,我这就来救你!
伊澄奈也手中的利刃不断变换,直到剑尖戳在头顶,漏瑚才好不容易修复完关键部位,能够再度出声。
“敢伤害我的话,那位大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伊澄将长剑稍稍抬起,拍拍他的头,“你那位尊贵的大人,还赶得及为你收尸吗?”
“你对大人一无所知。”想到什么,漏瑚阴森笑道,“就像当年,你身边那个愚蠢的小鬼。”
“你叫她——禅院?”
笑意愈发明显:“哈哈哈哈,禅院二条!”
“那个自以为是的倒霉蛋,还以为自己是个英雄,哈哈哈哈——”
漏瑚的笑声还在继续。尽管无法移动,依然没有妨碍他的嚣张。
伊澄静静看着他。
他在拖延,等自己的双手恢复行动,寄希望于利用领域将她吞噬。
只是她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
“领域展开,”伊澄奈也在距他不远处起式,“十里无峦。”
“哈哈哈哈,来吧!让吾辈见识一下你那拙劣的领域!”
漏瑚大喜。他有足够的自信盖过眼前这个低级咒灵,只要再一分钟……半分钟,他就能让那位大人刮目相看!
在他灼热的视线里,伊澄奈也的领域迅速铺开,然后——
只将她自己裹了进去。
漏瑚:……?
这是,遁了?
原本只是在观望的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不对,低头温和道:“虎杖同学,几分钟就好,你可以闭上眼睛吗?”
“嗯。”虽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虎杖懵懂应下,想了想,自己不能看的话,宿傩应该也不行吧……
果断戴好帽子,双手放在口袋里,老老实实背过身蹲下。
反正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五条老师——等等五条老师呢!
伊澄奈也的领域只维持数秒便骤然碎裂,无数尖锐的晶石一齐拥出,飞扑向被钉在原地的漏瑚!
怎么可能,他可是特级,特级!
未尽的震惊随着头部和身体接连被穿透而逐渐模糊。
特级……
晶石在漏瑚残破的身躯后汇聚,伊澄的原身逐渐显现,红发飘摇。
“不要用你满是脏污的嘴,提她的名字。”
漏瑚眼底的光渐渐消散。伊澄轻轻一点,他的身体便化作灰烬,无声无息。
这边尘埃落定,伊澄遥遥望了望地上的衣服。
——算了,现在好像也不是坐下来慢慢穿外套的时候。
看向不远处的封闭领域。
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应该就是真人。
能够改变灵魂的术式吗……伊澄闭上眼,隐隐感觉到刺痛。
接下来,只要解决掉他——
正要突进击穿那个一看就很薄弱的脆壳,一件宽大的衣服从天而降,正好盖住她的头。
伊澄:……
谁啊!
隔着外套,五条的声音有些模糊:
“喂喂,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
“虽然我不是很介意……还希望你多少顾忌一下未成年的感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