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那你倒是说怎么样了呀。

    明语压下心里的吐槽。

    人或许都有逆反心理,明语本在犹豫拒绝,对上那恶霸似挑衅的目光。

    一个瞬间,明语抬步走进玄关,拖鞋踩上黑色的毛毯。

    明语似乎听见了季岭洲的一声笑,抬头看去,季岭洲已走进卧室,抛下一句,“门不用关,鞋子在鞋柜,你自己拿。”

    明语也不过来了季岭洲家一次。

    明月打开鞋柜,上次是季岭洲帮她拿的鞋,此次明语自己拿,才发觉,季岭洲的鞋柜看似平平无奇,内里别有洞天。

    清一色的男士鞋子。但光是拖鞋就放了两排,款式不一,有些包装袋还没拆。

    “……”

    明语辨别了一下,认出上次季岭洲给她穿的灰色拖鞋。

    大大的,明语白嫩的脚趾缩在拖鞋里走进客厅。浅浅环顾一圈,与明语上次来差不多模样。

    只是,少了丑橘和丑橘的玩具。

    且,几面上不见了那些要被打上马赛克的图片。

    看到熟悉的大理石几面,死去的社死记忆又开始攻击明语。

    就在明语站立难安的时候,季岭洲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药膏。

    看见如言进来的明语,季岭洲眼底浮过笑意,他走向明语,直言目的:“明小姐既然来了,帮我个忙,背上的实在够不到。”

    季岭洲之前已打算罢了。

    倒没想过,明语会主动过来。

    明语憋了憋,却是道:“你别叫我明小姐了,总觉得阴阳怪气。”

    “好。”季岭洲从善如流,“明语,帮个忙。”

    季岭洲家里怎么看都不可能有第三个活人能帮他涂药,他会过敏又有明语的一分“功劳”在。

    明语只能挪过去接过药膏。

    “那我脱了。”

    季岭洲打量明语一眼。

    明语平静地点了点头,垂眼认真在读药膏上的说明书。

    季岭洲解腰间系带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顿住,喉结轻轻滚动,眸中掠过短暂疑惑。

    明语读完说明书,和季岭洲确认,“涂上去抹开,涂药范围比红斑大2cm,就这两点注意事项吗?”

    季岭洲点头。

    清了清嗓音,微妙重复,“在背上,我脱衣服了。”

    “好的。”明语认真。

    季岭洲微阖了阖眼,走向一旁的餐吧,感应灯随之而亮。

    朦胧的一圈圈鹅黄光晕。

    季岭洲转身背对明语,冷白指节抓住系带,利落扯开,浴袍敞开,沿着宽厚的脊背线条,褪至腰侧。

    肌理在如月般柔和的灯光下泛出微显蜜色的光泽,发尾未干的水滴蜿蜒而下,没入随着季岭洲抬手俯撑在吧台而深陷的腰窝。

    明语剔透的眼落在上面,专注扫过冒出红斑的几处。

    目光干净,不带任何其他情感。

    冰凉的白色药膏在指尖,明语抬手触上季岭洲背脊的时候,颤动传来。

    分不清是来自明语手指,亦或指腹下绷紧的肌理。

    明语长睫垂落,真实的触感传来的那刻,明语终于意识到,此刻,是不同于从前,在画室描摹人体模特的。

    坚硬温热,在她指腹下触碰的。

    是季岭洲。

    指腹发烫,明语抹开药膏,速度不由加快。

    时间一分一妙,似被拉长。

    季岭洲喉结滚动,不敢下咽。

    似有另一种震耳欲聋的声音。

    明语手指从背脊一处,移动到另一处,牵动背脊绷紧。

    不知过去多久,明语收回手,僵硬出声:“……好了。”

    季岭洲立刻直身,拉起浴袍,将系带用力系上,却不敢系太紧。

    季岭洲在吧台上扯了张纸巾朝后递,嗓音莫名的哑,“擦擦。”

    明语接过,仔细擦净手上残余的药膏。

    季岭洲走向冰箱,取出瓶冰水,拧开灌了半瓶。

    随后再取了一瓶,拧开递给明语。

    “谢谢。”

    明语接过,慢慢喝了一口。

    冰凉的水入喉,让发热的思绪沉淀。

    明语询问:“还痒吗?”

    那是另一种痒。

    季岭洲又喝了口冰水,摇头:“擦过药好多了。”

    “那就好。”明语松口气。

    想起刚刚的发现,“丑橘呢?”

    季岭洲指了指侧边紧闭的一个房间,“在那里面,那是专门给它打造的房间,双层隔音。”

    季岭洲问:“你要去看看它吗?”

    明语挣扎,“不了,太迟了,丑橘应该睡了吧?”

    季岭洲笃定,“丑橘绝对到了最精神的时候。”

    五分钟后,明语没抵住诱惑,站在专为猫猫打造的猫爬架——“一座城堡”前,神情空白。

    “丑橘,出来。”季岭洲懒声呼唤。

    丑橘尚算给面子,探出脑袋,居高临下朝两人喵了一声。随即一个大鹏展翅,突然跃下。

    就在明语以为要迎接重压出击的时候,季岭洲的手伸出,稳稳接住丑橘。

    丑橘扭个身要跑,被牢牢抓住,发出不甘的叫声。

    明语笑,顺着丑橘的背脊。

    季岭洲沉默片刻,似是想到什么,“你给我上药的手法,是揉丑橘揉出来的?”

    “……?”

    上药需要手法吗?

    季岭洲熟练地换了个问题,“那以前给别人涂过?”

    明语成功被带偏,“没有,给你涂是第一次。”

    “哦。”季岭洲点点头,放任丑橘跑走。

    ……

    明语久违地睡了个好觉,到天光大亮才起床。

    收拾房间的时候,明语捡起昨天后来放在地毯上的画,打算稍后再将它完善一下。

    这时,明语的手机响起。

    来电号码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但明语第一眼见到,便觉得有些熟悉。

    那只可能是曾经添加过通讯录,又删除的联系人。

    明语面色微变。

    电话过久无人接听,已经自己挂断,结果没一会儿,手机又在手中振动起来。

    坚持不懈。

    明语微微阖目,苍白的面上神情难辨。

    许久,明语点击接通。

    明语没有出声。

    电话另一端的人像是未曾料到电话会被接通,片刻,少年方小心地试探开口,“姐?”

    明语克制地垂眼,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

    深吸口气,明语语气冷硬,“我说过,不要再那么叫我。”

    少年喏噎,平时也伶牙俐齿的人不知所措,只能无措重复,“姐……”

    明语冷声打断,“我不是你姐,没事的话以后不要再打我电话了。”

    明语就要挂断电话。

    “别挂!”少年急声,但仍是维护某种岌岌可危的底线般倔强,低声:“后天我二十岁生日,在金裴座订了包间,离你家很近,就邀了一些我的大学同学,明语姐,你来参加好不好?”

    话音到最后,少年撒娇的拖长音,语调绵软。

    曾经这招无往不利,如今回应他的却是,明语挂断了电话。

    徐知朝怔怔看着黑屏了的手机。

    沉默如深渊般的黑仿佛在提醒他,两年前他没有选择坚定地站在明语身边,从此他便再没有资格站在明语身边。

    ……

    当天傍晚,明语坐在沙发上画画。

    万籁俱寂,门外的细微动静便格外明显。

    “簌簌簌簌……”

    “簌簌簌簌……”

    响动熟悉的像是某种暗号。

    明语放下画板,走过去开门,立刻见到一个倚墙站立,散漫垂眼的高大身影。

    而小小一团的丑橘,努力扒门。

    这次不是单身老父亲心酸带娃,是大地主雇佣童工。

    “丑橘。”

    季岭洲终于肯放过童工,蹲身抱起丑橘。

    季岭洲看向明语,手臂拖着丑橘屁.股,神情坦荡,理直气壮,“明语,我来找你帮我涂药。”

    同一时刻,丑橘转动脑袋看向明语,乖巧,“咪呜~”

    明语:“……”

    被两双同样期盼的眼睛注视着,明语败下阵。

    明语让出门口的位置,“进来吧。”

    明语家里没有男士拖鞋,打开鞋柜瞧了瞧,又偏头看了看季岭洲的鞋子,明语犯了难,“没有你能穿的鞋子。”

    季岭洲脱下鞋子,踩在白瓷地砖上,倒是丝毫不介意,“没关系,我这么进去可以吗?”

    明语点头同意。

    明语去季岭洲家中时不觉得,季岭洲走进明语的家时,明语转头看见客厅里身高腿长,一身宽松黑色运动套装的男人,却莫名感到家中变得狭窄。

    季岭洲礼貌地没有到处乱看,只在客厅沙发上抱着丑橘坐下。

    明语家清爽干净,不似季岭洲家杂而不乱的风格,明语家杂物很少,或许是都收纳进了柜子。放眼望去,虽装修色调都是非常温柔的暖色,实则空荡缺少烟火气。

    丑橘即使被束缚住也不甘示弱,趴成一长条去够沙发上的东西。

    季岭洲无情制止,将丑橘揉回怀里,低骂:“听话。”

    明语走过去,将还在沙发上也就是丑橘刚刚想去抓的画板收进旁边的抽屉。

    明语披散着满头长发,此时随着动作,长发飘散,遮挡视线。

    预防待会影响涂药,明语顺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电容笔,熟练地挽了个发簪。

    季岭洲瞥见一眼,随口问:“刚在画画?”

    许是最近几日见到季岭洲的频率着实高,明语和季岭洲对话越来越顺畅,明语自然地道:“我是个画家。”

    话落,空气陷入突然的安静。

    明语轻怔,意外于刚才的自然,有多久,她没有这般自在地适应过身边存在另一个人。

    那季岭洲的沉默呢?

    明语不明显地蹙了蹙眉,对于纳入她习惯界线里的人,明语总会多几分耐心,于是轻声询问:“怎么了?”

    季岭洲指节屈起,轻敲了敲又妄图逃跑的丑橘,饶有兴致,“这份工作,很适合你。应该也是你热爱的吧。”

    明语松了口气,轻声嘀咕,不自觉带了些抱怨,“我还以为,你和一些人一样,认为自由职业不可靠,没有前途,是混吃等死的一途。”

    季岭洲意外:“有人这么说过?”

    大少爷屈指抵了抵线条分明、锐利的下颌,“走在热爱与自由的道路上,构建属于自己的国度。把固定的朝九晚五,变成自己掌控时间,自己掌控未来,有什么不对?”

    明语未语,但眼底迎着窗外的落日,盛满了温柔的光。

    明语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明语先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回到沙发,对季岭洲说:“开始吧。”

    少女神情自然,倒是季岭洲顿在沙发上。

    季岭洲迟疑抓住衣角,“……你,是不是画过很多裸.体模特?”

    “……”

    或许很多人都会对美术生存在这个疑惑。

    不过在上学时,明语就自带隐形气场,虽然长相气质出色,但着实低调与生人勿近,以致从来没有人当面问过明语这个问题。

    明语沉默少许,“……没有很多,具体多少个,记不清了。”

    所以,确定是没有很多?

    “要涂药了吗?”季岭洲迟迟没有动作,明语又询问了一遍。

    明语的身影,在季岭洲面上投下层不明显的暗色。

    “嗯。”季岭洲抓住衣角的手转了个方向,陡然拎着T恤下摆脱下整件上衣,“开始吧。”

    青年肩宽窄腰,肩背笔直,侧过身背对明语。

    明语站着,比季岭洲高一头多。

    此刻天色尚明晰,明语略低眸,便见着丑橘懒洋洋摆动的尾巴,一下下拂过季岭洲壁垒分明的腹肌。

    “……”

    明语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专注于涂药。

    淡淡的琥珀木香环绕。

    季岭洲身上的红斑大部分都淡去了,没有留下疤痕的隐患。

    有了昨天的经验,明语目不斜视,尽量忽视指腹下的触感,快速涂完药。

    “好了。”

    明语站起身,投下的阴影也远离。明语边侧身去抽茶几上的抽纸,边说,“今天涂完,应该差不多能好了。”

    季岭洲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语气略低。

    明语进卫生间洗了手,出来见到季岭洲仍赤.裸着上身,丑橘安然趴在他腰腹上。

    夕阳如火,烈日熔金。

    青年神情淡漠,下垂的眼专注,修长指节没入丑橘长长的绒毛。似神佛垂眼,无悲无喜,又隐含包容终生的慈悲。

    明语仅望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抬手拂开耳迹的碎发,莫名觉得耳廓发烫。

    脱离涂药的环境,明语后知后觉,这一幕的艳色。

    “叮咚——”

    门铃刺破宁静,惊动明语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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