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

    祝蕴窈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六。

    大越朝虽然民风开放,但是没有男女婚前住在一起的惯例。于是祝蕴窈在祝家平反后的第三天,带着清月燕青等奴仆回来祝府。

    自分开后,祝蕴窈和邬诀鲜少见面。

    祝蕴窈得了京郊的千亩良田,便开始着手种植蔬菜。每天带着人忙在田间地头,种了南瓜丝瓜冬瓜等蔬菜。

    因为是建安帝刚刚赐给她的田亩,这般大张旗鼓的种菜也没引得别人关注,只当祝蕴窈在处理家产。

    而邬诀作为安王,和开国将军祝邝孙女纯月郡主定亲后,也算家成,虽然身体抱恙,还是被建安帝催着入朝,进了户部任职。

    再度入朝,邬诀一时间成了朝堂香饽饽,每每被各种权贵宴请,行走于各种觥筹交错之中。

    两人再次见面时,祝蕴窈刚送走宫中绣娘。

    凤冠霞帔,嫁衣火红,美人娇艳。

    一看着嫁衣便能知道穿在祝蕴窈身上有多么惊艳。

    祝蕴窈目光沉沉的看着嫁衣,语气中没有半分即将嫁人的激动,反而多了风雨欲来的忧愁。

    “他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邬诀嘴唇翕张,冷冷道:“十月初六。”

    祝蕴窈抬手轻触嫁衣,布料软滑,丝绸缎面光亮水润。

    半晌,她叹惋道:“只是可惜了这嫁衣,要沾染上鲜血了。”

    邬诀抿唇,眼中情绪复杂,轻轻地唤她:“窈娘。”

    祝蕴窈转头,对着面怀愧疚的邬诀露出淡然一笑:“若我能穿着嫁衣,同你拿下王位置,未尝不是一件流芳百世的乐闻。就算失败,穿着婚服死了,过奈何桥时还是一双佳人。”

    邬诀眉头渐舒,轻笑道:“你说的对,是我着相了。”

    祝蕴窈坐到邬诀身边,靠在他身上,玩着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邬诀垂着眸子,神情温柔的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温声道:“十月初二。”

    “好快啊。没几天了。”

    “还有四天。”

    “你害怕吗?”

    “我怕失去你。”

    乾元三十九年十月初六。

    这是二度封王废太子的婚日,是大越京城人最难遗忘的日子。

    躲藏在翠风街的老乞丐今日本想趁着安王大婚,去讨写吃食。但他还没走出翠风街便被侍卫拦下。

    老乞丐透过严防死守的重病,看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

    周围安静的过分,没有安王结婚的奏乐声,没有看热闹的叫喊声,就连往日的叫卖声,鼓乐声都通通消失不见。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方向赶来。

    老乞丐在侍卫的驱赶声中看到了装备精良的军队赶向皇宫。

    他站在冷寂的街道,一股冷颤忽的传满全身。

    他颤颤巍巍的挪回小巷子里阴冷的乞丐窝,抓着四天前捡来的冷饼子,就着唾沫一点点软化,梗着脖子咽下去。

    生冷坚硬的饼子划疼了老乞丐的咽喉。

    他想今日是个难捱的日子。

    无论是阴沟里的乞丐,还是壮大辉煌的大越。

    都是一个难捱的日子。

    …………

    建安帝今日晨起,便觉到了不对劲。

    偌大的宫殿见不到一个奴仆,就连从来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赵太监,此刻也消失不见。

    只不过叫了一声“赵满春——”,没人应答,他便知道出事了。

    安王今日结婚,建安帝昨晚思念褚皇后,在坤宁宫对着排位喝醉了酒,夜深了便宿在了坤宁宫皇后睡过的那张床上。

    从坤宁宫赶向乾元殿的宫道上,也空无一人。

    等他赶到乾元殿,推开的的那一刻,一把冰冷锋利的剑便架在了脖子上。

    建安帝甫一感受到剑锋的冷气,吊着的那颗心,忽的落了地。

    “老三,你怎么这么着急。”

    建安帝神色不便,依旧大步往前走,任由冯青山将刀架在自己脖颈上。等到他坐在了龙椅上,才看看分出眼神落在持剑的三皇子身上。

    威严、轻蔑、洞悉一切,宛如看小孩玩闹的眼神激怒了邬允泽。

    他厌恶的对视着往日慈爱的父王,手腕一滑,剑尖便抵在绑住身体塞住嘴巴的赵太监心口。

    “父皇,如今竟然老糊涂这个样子,事到如今还看不明白局势。”

    建安帝冷呵:“你明明给安王下了剧毒,他本就活不长了。你和贵妃蛰伏数十年,就不能在等等。”

    邬允泽手中用劲,剑尖没入,殷红的心头血汩汩外流,赵太监剧烈的挣扎,呜咽着哀嚎,嘶声力竭。

    建安帝看到他被如此对他,目眦欲裂,火气上涌:“混账。”

    邬允泽冷笑:“从我出生,你便将我看作混账。后宫中折辱我母妃,被你利用完杀了皇后,便将她的权利架空;前朝你看似重视我,却从来不给我官职,只让我做一些无足轻重的小活。我年近弱冠,母妃每每为我求王妃,只被你用尚且年幼挡回去。”

    “就连真心实意对你的皇后,都能被你一杯毒酒送走,你觉得谁能真心对你!邬允明被你废黜,也只是你怕他风头盖过自己,连同褚家一起寻了莫须有的罪名,一起处理的。”

    “你为父不慈,为君不仁,为父不义。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混账!”

    邬允泽声音冷冽,寒意彻骨,响彻在空荡寂静的乾元殿,一句句砸在建安帝心头。

    建安帝呼吸急促,心口抽疼,难受的握着心口。

    他没想到邬允泽竟然这般恨他。

    “你……你!”建安帝呼吸急促的骂他。

    邬允泽看着憋红脸的建安帝,嘴角勾出一抹快意的笑意,手下用力,剑尖穿过赵太监身体。

    “赵满春——”建安帝咆哮道:“朕要杀了你——”

    “朕要杀了你——”

    “是不是觉得邬允明会来救你?”

    邬允泽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你居然还指望着一个被你屠杀母家全家,亲手杀了母亲,无辜废黜的儿子来救你。”

    “这满京城中,恐怕没人比他更想要你死了。”

    邬允泽提着剑,一步步走向惊恐中的建安帝,步履轻缓,表情愉悦。

    剑刃滴落鲜血,刺火建安帝双眼。

    邬允泽将剑抵在他胸口,语气诡谲,幽幽开口:“今日京城戒严,大军围城。你觉得他不知道我来杀你吗?”

    “实话给你说吧,我今日来杀你,没抱着自己能活着出城的念头。祝家手握重兵权,锦衣卫指挥使陆眠风是他的人,京城三大家全都站在他的阵营。”

    “这么久了,邬允明要想救你,要想让你活,早就进来了。”

    这时屋外忽然变得骚乱,喊杀声愈演愈烈。

    邬诀冷冽声音清晰可闻的传入殿中。

    “将反贼杀无赦!”

    建安帝听到邬诀声音,开始变得激动,距离的挣扎着,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怒喝:“朕不相信!你心甘情愿做乱臣贼子,允明定会将你斩首。”

    邬允泽伸手擦了擦脸,起身身子,不怒反笑:“你别紧张,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他不能杀你,我敢。他会谢我的。”

    建安帝瞳孔放大,剧烈的挣扎:“你敢!你敢——”

    剑尖穿透身体,骤然拔出来,汩汩鲜血止不住的从胸口前后两个大洞流出。

    建安帝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宠了尽二十年的儿子,鲜血灌满了整个咽喉,想要说话,却呼噜呼噜的呜咽。

    “你——”

    邬允泽厌烦的看着临死挣扎的建安帝,在他祈求震惊的目光中再一次举起剑。

    刀光剑影,人头落地。

    建安帝人头滚到台阶下时,脸上还带着恐惧的表情。

    冯青山愣住了,他知道和邬允泽站一队后便是乱臣贼子,但没想到邬允泽这么大胆,在乾元殿直接将建安帝的头砍了下了。

    “王爷……”冯青山后知后觉自己站错队伍了。

    邬允泽斜睨他一眼,双眸赤红,面上被溅满了鲜血。

    他紧盯着冯青山,语气幽幽道:“怎么,你后悔了?”

    冯青山喉头咽动,飞快的摇头:“臣不敢。我冯青山誓死追随王爷。”

    “呵——”邬允泽意味不明的冷笑出声。

    他缓步下了台阶,然后在冯青山震悚的眼神中,将建安帝的脑袋踢正,然后一脚踩在了头顶。

    “砰——”

    乾元殿的房门被撞开。

    邬允泽看着殿外重病,百无聊赖的用剑剑戳着脚底头颅。

    殿外众人看清他脚下的头颅面目后,骤然惊呼。

    邬允泽听着臣子官员的咒骂,看着邬诀淡然不变的神色,忽然放声大笑,诡谲,阴毒。

    在千万臣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一脚将建安帝的头颅踢了出去。

    用尽巨大,咕噜咕噜越过门槛,顺着台阶的滚落在邬诀脚边。

    “邬允明。”

    邬允泽忽然放下剑,张开着双臂,一步步走向殿门。

    在无数箭矢下,他停在了乾元殿门口。

    门里门外,隔着建安帝的死不瞑目的脑袋,勾起嘴角。

    满面鲜血,双目赤红,却像是遇到世上极乐之事,愉悦的笑着。

    “旧王已死,我对你没有威胁,王位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你的头上。”

    “你恨他,却不敢杀他。现在他不用你亲自动手,便被这么杀了。”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邬诀的眼睛,笃定道:

    “邬允明,你比我期待着今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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