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有人拔开了金色香槟的酒塞，清爽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一同作响的，还有景晴的心。
她捏着手里的便签纸，双颊微热，景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是因为周围太安静，而是因为心跳好快。
从小到大她没少被夸，夸长相夸气质夸成绩，明明早就听惯了恭维和羡慕的声音，此刻景晴却还是无法冷静。
她有些不知所措，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可胸腔里的燥热却半分消减也无。
也是。
一杯去冰的酒，如何浇灭心头的滚烫？
景晴不明白，便签纸上这一句再落俗不过的夸奖，为什么就那么触动她的心。
方才他近在咫尺，他递过酒杯的样子，不停在景晴脑海里回荡。
她拼命克制，却还是乱了呼吸。
水晶吊灯的光落在干净的信笺上，字迹明明很清晰，可景晴却觉得那横竖撇捺都在摇曳。
字里行间的缝隙被模糊填满，她快分不清到底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
于是她愈发想要再看清那行字，便歪着头仔细端详。
趁她垂着眸时，萧雾的视线落在景晴的礼服上，眼里流淌着温柔的神色。
她像是一支燃烧着的玫瑰，令人神魂颠倒。
他是曾见过她这样的。
比那场雨更早。
读高一的某天黄昏，黎高的告示栏里贴出了学校艺术节的节目单。
景晴自然在主持人一栏。
对这个名字，萧雾并不陌生，她是早读和午休时广播里那个声音带点稚气，却又温柔治愈的广播员。
第一次听见景晴的声音，是在某日萧雾困倦，趴在课桌上小憩时。
——你就像黑暗，拥有寂静和群星。
“希望聂鲁达这首《我喜欢你是寂静的》，能给各位同学炎热的午后带来一丝凉意。我是景晴，我们明早不见不散。”
她的语气很淡，像清澈流淌的小溪，但却非常坚定。
从那以后，萧雾记住了这个名字。班上的男生也偶尔会提起她，只是萧雾从没见过声音的主人。
直到艺术节的晚会上，景晴一袭朱红礼服，不知惊艳了多少人的年少时光。
萧雾第一眼看到景晴，就移不开眼了。
她站在舞台上，聚光灯也偏爱她无辜的眉眼。纤长的影子斑驳着，倒映在地板上。
蝴蝶系带遮不住她棱角分明的背，闪亮的金线勾勒着她玲珑的腰肢，一切都刚刚好。
景晴一出现，引燃全场尖叫。若换了平时，萧雾一定觉得吵，但台上的人是她，即便再疯狂一点也可以理解。
景晴一手提着晚礼服的裙摆，一手拿着提词卡，笑容洋溢，感染了全场师生。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我是高一十四班景晴，现在我宣布，黎城高中第十三届文化艺术节开幕式及文艺汇演，正式开始，让我们一起掌声欢迎第一个节目！”
随之而来的，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那晚是所有人的狂欢，舒伯特奏鸣曲的调子在操场奏响，泛着光的沙在玻璃上扬洒成画，衣着古韵的舞者迎着月色甩袖。
萧雾眼中却只有静静站在台侧的景晴，她认真地翻阅手卡，偶尔也仰望浩瀚的星空。
晚风识趣地浮动她裙摆的薄纱，像一只的翩翩起舞的红蝶，飞叶穿花过万丛。
一如今日。
萧雾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他习惯性在人群中寻觅景晴的身影，下一秒就对上了她投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理智让景晴停在原地，但她已无法自控。
她向着萧雾走去，要说什么做什么，景晴完全没想好。可就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蛊惑，让她过去。
穿过拥挤的人潮，景晴走到萧雾身侧。
景晴已经酝酿了很久，她知道自己应该礼貌些说声谢谢，不过那并不是她现在最想说的。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萧雾已从座位上站起，他微微俯下身，他挡住了刺眼的光芒，景晴被他的阴影完全覆盖。
酒精麻痹了神经，目光所及之处皆如水摇曳，令她意乱情迷。
想肆意妄为，想不顾一切。
疯狂的念头蔓延至景晴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残存的理智却还叫嚣着，让她不要冲动。
景晴有些站不稳，下意识攥住萧雾的手腕，她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向她的手心袭来，还有他血液里的沸腾。
他的手臂线条很好看，筋络若隐若现，跳动的脉搏冲击着景晴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视线从眉眼移至耳垂，然后微微前倾。
景晴几乎快屏住呼吸，她在想如果他吻下来，要不要像上次那样躲避呢？
或者，她可以闭眼。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景晴差点就产生了萧雾暗恋她多年，爱而不得终于发疯的错觉了。
然而下一秒，萧雾被她握着的手腕便翻转过来，反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景晴。
萧雾用另一只手去捻开景晴耳畔打结的耳坠，随后身子后仰正立。
“好了。”
肆意生长的情愫在这一刻停止，不再向深处延伸，空调的凉风吹了过来。
潮湿，又带着些凉意。
景晴打了个冷颤，清醒了不少。刚才她到底着了什么道，居然差点就……
还好没闭上眼。
景晴：“谢谢。”
到底还是说了这句该说的。
不远处，几个男人聚在一起，说着几乎全场都能听见的悄悄话。
“你说景晴现在有对象没，我要是追她有几分把握？”
景晴实在忍不住，看了一眼是谁。
艺考占了景晴一年半的高中时光，导致很多同学的名字和脸她都对不上号。
不过这个男人，她记得很清楚。
刘鹏。
为什么对他印象这么深刻呢？高一的时候他到处惹事，得罪了外校的几个混混，那些人趁他落单，聚众把他打了一顿，听说还抽刀子了。
幸亏路人把刘鹏送到医院，医生说要再晚十分钟就没命了。
结果养好伤的他一点没反思，继续招三惹四，在操场后边的小树林，给某高年级大佬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大佬又把刘鹏暴揍一顿，梅开二度去了医院。医生都推了推眼镜，表示不用这么支持他的工作。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仅没改，反而变本加厉了。
另一个男生瞅了瞅刘鹏，又瞅了瞅景晴：“要我说呀，兄弟你买点纯牛奶，准备点热水。”
刘鹏笑嘻嘻：“那为什么，她喜欢喝牛奶？”
那男生拍了拍他肩：“根据专家报道，喝牛奶泡脚可以助眠，梦里什么都有。”
刘鹏听完拉下了脸，还有点不服：“我这么帅还不迷死她，你没看她刚才往我这儿看好几眼吗？被各种女生爱上，是我摆脱不掉的宿命。”
废话！
你那么大声议论别人，别人不看你才有鬼呢。
就差给他拿一个大喇叭，让门口睡觉的保安大爷也听见了。
旁边的男生都快无语了，刘鹏还在夸夸其谈。
“我跟你说真的，虽然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可以勉为其难接受吧。”
那男生实在是不堪其扰，赶紧摆了摆手：“你跟我说什么劲儿呐？人正主就在那儿站着，你要是有种，就去问人家。”
刘鹏正了正领带，眉毛差点挑到天上去。
“学着点，这叫正衣冠，待良人。”
男生真恨自己长了俩耳朵。
景晴眼瞧着刘鹏走过来了，他挥了挥手：“嗨，还记得我吧？好久不见，你又漂亮了啊景晴。”
景晴深呼吸了一口气，当作没听见刚才那些话。
“谢谢。”
刘鹏切入正题：“没带男朋友一起过来啊，自己一个人肯定无聊吧，要不要哥哥陪你？”
景晴感觉自己浮在一片粘稠的油上，想躲却沾了一身。
“不必。”
刘鹏继续穷追不舍，上前一步：“我知道，女人说不要就是要，不用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景晴正在寻找一个比走开更有攻击力的词汇，萧雾就已经把两人隔开了。
“滚。”
刘鹏打量了两人一眼，灰溜溜地回去了。
刚才的男生亲眼看到刘鹏吃瘪的全过程，心里别提多爽了，嘴上还是装作关心：“怎么样？”
刘鹏强装面子回道：“呵，景晴这种女人太招摇了，不适合当老婆，咱们男人还是得娶贤惠的过日子。”
他还真挑上了？！
不是，他有病吧，贤惠的女孩子，又做错了什么要嫁给他？
看到男生嗤之以鼻的神情，刘鹏又给自己找补道：“不会真以为我看得上她吧？白给我都不要。”
景晴自然没听见这些个混账话，她的目光被门口的躁动吸引了过去。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夹杂着许多少女的欢呼。
“天哪，秦时居然也来了。”
“听说他已经是身价千万的上市公司总裁了，真是年少有为。”
“他还是像当年那么帅，一点都没变。”
景晴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秦时是没怎么变，只是气质更成熟了。
看着她的视线，萧雾的手在袖口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