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烈日炎炎透过窗柩照的屋内一片亮堂。
熏香暖帐，帘影重重。
男子和女子的衣物整齐的挂于屏风上，相互交叠着，衬得昨日种种旖旎风光，教人无限遐想。
沈卿竹睡梦中只觉身上黏腻难受得很，她不自在的翻了个身，察觉到一丝微弱的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颤动着眼睫，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眸子。
一下子，便对上了那双清醒的、含着笑意的眼。
她眨了眨眼，又蓦然闭上。
……
一定是她睁眼的方式不对。
她还没做好准备，一只手便慢慢地抚上她的脸颊，对方的手指贴着她的耳尖，轻轻的逗弄，她感受到床榻有过轻微的响动，热度在渐渐攀升。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们……
她和他已经……
眼还未睁开，脸率先红了。
“还困么？”顾晚舟的嗓音略低，带着明显的粗哑，缱绻又温柔的问她：“睡着了？”
他显然没想到睡着了又怎么回应他。
而沈卿竹也确实回应了，她的手枕在脸下，轻轻的‘嗯’了声：“困……”
她以为对方会先起身，谁知顾晚舟竟只是紧紧的抱着她，将她拥入怀中，宽厚的胸膛里流淌出的是无穷无尽的爱意与温暖：“那便睡吧，我再陪你睡会儿。”
沈卿竹的手抵在他身前，从他怀中抬眼，眨着眼眸问：“王爷不起吗？今日不上朝么？”
顾晚舟轻啄着她的前额：“不起，如今本王已上交虎符，那些个麻烦事儿让他们自个儿操心去吧，本王才不去碍他们的眼呢。”他耍赖般的缠着沈卿竹，手脚并用的勾着她：“我要陪夫人。”
沈卿竹听他这般说着，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曾于疆场之上浴血奋战，曾见过因战争而无家可归的百姓，怎会甘心被困在这一方宅院，虚度光阴呢。
她用力的回抱住他，闭着眸子轻声喃喃：“那王爷便陪陪我吧。”
这一睡，二人便睡到日上三竿。
沈卿竹醒时便看到顾晚舟正在宽衣解带，她吓得顿时闭上眼，可她的动静太大，顾晚舟已然听到，他系腰带的手一顿，回眸看了眼，不知想到什么，竟笑的更欢了，那毫不遮掩的笑容带着一丝戏谑之意。
她听着好像没了动静，打算悄悄睁眼看看，没想到却被抓了个正着。
顾晚舟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他屈着膝，两指轻捏着她的脸颊：“怎么总喜欢装睡？”
“没有……”沈卿竹扑闪着眼眸，认真道：“没有装睡，我刚醒。”
“若是还困，可以再睡会儿。”
沈卿竹摇头，取下一旁的衣衫穿上：“现在睡多了，夜里就睡不着了。”
顾晚舟在她身后，拉长语调，不知在想些什么：“睡不着了啊~”
沈卿竹动作微顿，却是连头都没抬，系腰带愈加快速了，可她没注意，竟打了个死结，仿佛在掩饰什么一般，显得慌乱无比。
一声近乎叹息声自她身后响起，接着便被人抱了个满怀，男人的手绕到她身前，温柔的替她解着腰带：“这么急做什么？”
他的下颌抵在她的肩上，眉眼低垂，神色认真又柔和。
一根带子被挑出，她也没注意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只见腰带再次变回松松垮垮的模样，她正欲接手，却见顾晚舟正仔仔细细的替她系上。
“这个结很难解的，会解吗？”顾晚舟说话时的气息就落在她耳边，擦过她的耳廓，很痒，很不自在。
她偏过头躲了躲，一只手拉着其中一根带子，轻轻一扯就松掉了。
她仿佛又听到一声叹息，满满的遗憾：“看来下次还是得系个死结。”
“………”
-
沈卿竹一下一下的戳着碗里的饭，竟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就在刚刚，说好要陪她的男人又被人叫走了。
她撑着脑袋，忽听得一声轻笑传来，她不解回头：“你笑什么？”
竹苓眼中止不住笑意：“奴婢是开心，王爷和王妃终于成了真正的夫妻了。”
“你………”沈卿竹还想问，却忽然想起些什么，倏地闭了嘴，她红着脸撇过头：“不许再提这事。”
这时，门外路过两个丫鬟。
“听说了吗？今晨云雀楼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事儿谁不知道啊，好像是哪位老爷想要把人抢了去，听说抢的还是沈大公子的心上人？”
“不能吧？那云雀楼里的不都是……”
随着她们越走越远，谈论声也逐渐低下去。
沈卿竹却抓住了其中关键字眼——‘沈大公子’‘云雀楼’。
“竹苓。”
沈卿竹刚一出声，对方便立刻应道：“明白。”
竹苓‘噔噔’跑了两步，拿了件外衣给她穿上。
“你就留在府里，我还有事交代于你。”
竹苓欠身应下：“是，小姐你说。”
她附耳过去，听着几声低语，连声应是。
交代完后，沈卿竹不再耽搁，径直去了云雀楼。
与上一次来这儿所见情形大不相同，今日的大堂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乱。
只见大堂里的桌子全都被砸了个遍，歪七扭八的倒了一地。
四周围了许多人，在窃窃私语。
她的到来显得有些突兀，一个跑堂的拦在她身前，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姑娘走错地儿了吧。”
“没走错，我找人。”
她的目光在阁楼上穿梭，可人还拦在她身前，她又不好推开他，只能耐心解释道：“我真是来找人的。”
眼见着他们僵持不下，一个穿着红衣姑娘走了过来，她将男子往后拉了一下，笑着道歉：“不好意思，他是新来的，姑娘您请。”
沈卿竹颔首不语，直奔二楼。
“你看清楚了，那人是端王妃，下次可别再认错了。”
-
沈卿竹走到一间房门前，不知为何竟有些退缩，不敢扣门。
她举着手，却犹豫了好一会儿，内心无比挣扎，害怕就如她所想那般，她又该如何自处。
一番天人交战后，门扉‘吱呀’一声开了。
来开门的人，在她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对方的神情却从一脸不耐到满目惊愕，直接怔愣在原地，以至于连自己的衣衫都未整理妥当。
沈卿竹抓紧了手指，扯出一抹笑意道：“阿兄。”
几番吞咽过后，沈凌熙觉得嗓子粗哑，喉中干涸发渴：“你怎么来了？”
沈卿竹还是笑：“方便让我进去说话吗？”
沈凌熙犹豫了下，回眸看了眼，只听里屋传来一声：“舒儿？进来吧。”
她得了许可，方才入内。
她的每一分神情都维持的恰到好处，嘴角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直至进了屋，她的脸色骤然变了，屋里飘荡着一股很浓的熏香味，不是寻常的香料，隐隐有些上头。
她也并非不知事的女子，更何况她也嫁了人，也曾听闻有些人会在香料里掺杂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以此来助兴，可她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下闻到。
她的脸倏地黑了。
她瞥了眼坐在铜镜前梳发的云霓，接着，慢悠悠的将目光移到沈凌熙脸上。
“我听闻有一位老爷想抢沈大公子的心上人，便赶来凑个热闹，也不知是哪位姑娘竟让沈公子如此上心。”
云霓从铜镜前站起，走到她跟前：“舒儿，你先坐下听我说。”
沈卿竹深吸了两口气，强忍着坐下，她紧闭着眸子，听着身边传来的动静，眼都没睁开，便猛地拍了下桌子，忽地睁开眼，眼中冒着火花，怒瞪着某个人：“我让你坐了么？”
沈凌熙还未碰到凳子，便‘唰’的弹开，一句话也不敢说，衣衫不整的站在一旁。
她这一下力道之大，把二人都吓了一跳。
云霓从未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模样，抿了抿唇，试探着伸过手去，翻开她的掌心看了看，皱着眉道：“都红了。”
沈卿竹却不吃这套，猛地抽回手，不再看她。
“舒儿……”
沈卿竹直直的望向她，用从未有过的凉薄音调道：“云霓姑娘不该这般唤我，还是换个称呼吧。”
“我知道你气我，我不该瞒你，可我……”云霓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沈凌熙，没有避讳道：“我和他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更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我……我真的没想瞒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我们除了那一次外，不会再有交集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
云霓微怔：“那是什么？”
“为什么说不会有结果？”
云霓显然没想到她竟会问出这个问题，以至于那些看似平常的话语，到了此刻，竟不知如何说出口了。
“我的身份……”
“你们难道不是因为有情才走到一起的吗？”
“………”云霓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实话：“不是。”
“那如今呢？”
“什么？”
沈卿竹看着二人，问出那个问题：“如今你们可有情义？”
她显然注意到二人脸上的怪异神色。
还未等她问出，便听着两人不假思索回了句：“我们不过是你情我愿，各需所求，有何情义？”
“………”
各需所求，求的是什么……